NO.44 仅仅是开始
终于回来了!16岁的少年从不知道,原来回家的感觉可以是这样激动。 离开时还是五月天,到如今万般辗转已八月,当远方地平线遥遥可望西凉城宏伟的身影,水生‘哇’的一下恸哭失声,眼泪怎样都止不住。 “哥,咱终于走回来了,终于到家了呀!” 没有回应,从看到西凉城的那一刻,殷沧海就已经无法再多等哪怕一秒钟,胸膛里仿佛有火在烧。什么车队镖银,通通去他的!抛开一切羁绊,他大喝一声放马狂奔。 “哥,等等俺……” 水生见状连忙催动大红马,打马扬鞭却哪里追得上。可遇不可求的千里宝马,乌骓踏雪一旦放开蹄子,眨眼功夫就已成远方旷野上的一个小黑点。少年瞠目结舌,哇呀呀,太快了吧?!袜子老黑果然不得了! ******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只想早点见到玉儿他的妻!乌骓宝马神速如飞,耳边劲风呼啸,一道碧波横陈旷野,遥遥远望正是西凉河。 “沧海——!!” 蓦的,河边一道倩影飞奔而来。殷沧海心头狂跳,呼喝神驹加快速度。待冲到近前,伸手探身一抱,便将人带上马背。 一路艰难险阻,支持他走过来的唯一理由,就是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大难重逢,有什么言语能描述这一刻的心情?迎着湿润河风,爱妻乌黑发丝扫过面颊,都能闻到那股久违的惑人幽香。殷沧海收住缰绳,从娇妻入怀的刹那,整个世界就已从眼前消失。 龙珠引路,这一路上,其实他的妻时时刻刻都和他在一起,到此时终得团聚,他实在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然而真等见面,喉咙里却像堵了大石什么也说不出了,唯愿享受这一刻真实相拥的热度,永远不放手。 狂吻热烈,一路上累积的思念之火都在瞬间喷勃,他好想她,多少日夜盼的就是这一天?直到怀中传来吃痛的低呼,他才惊觉弄疼了她,连忙放松力道,带着眼泪的笑容挂在脸上,再不肯退去。 红夜同样在激动中颤抖,满心翻涌也都是想哭的冲动,伸手抚摸写满风霜的面颊,眼中全是心疼。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在戈壁滩里严重晒伤的脸庞,即便经过随后这些日子的休养,也还是让人看得难过。 “这一路吃了多少苦?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抓住娇妻的手在面颊上摩挲:“到家了,还怕养不回来?” 重逢激动,过了很久红夜才反应过来:“怎么只有你一个?水生……还有其他人呢?” “在后面,我等不及了。” ******* 正说着,远方旷野快马飞奔,就听见少年远远的挥手呼唤。 “姐——!!” 骑着大红马赶上来,入目见亲人,少年一骨碌下马又哭又笑:“姐,俺回来啦,呜……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和当家哥一样,壮实少年也瘦了一大圈,脸上黑一块红一块,晒伤脱皮的痕迹清晰可见。红夜忙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越看越心疼:“水生,说什么傻话呢,这不是见到了。放心,到家了就没事啦。姐给你炖了人参鸡汤,还包了你最爱吃的酱rou大包子,出来的时候就安排好啦,等会儿回去正好出锅。” 哇,听着都要流口水,还是回家好。水生又哭又笑,忙不迭说起这一路种种惊险,伸出一双手,手心里满布水泡磨破以后留下的泡茧。 “姐,你看,脚上更多呢,还有肩膀也脱了几层皮,牲口都累死了,找不到脚力靠人拉,多少次都以为走不回来了……” 憨小子一边说着,掀衣服露膀子展示光荣战绩。殷沧海看不下去,真是的,如今站在一起都比玉儿高出半个头,大小伙子了,还当自己是吃奶尿炕的小屁孩?一点禁忌都不懂。 “干什么,是不是准备脱光了秀一把?” 一巴掌毫不客气削脑壳,哎呀,水生揉着生疼后脑勺才反应过来,暗做鬼脸吐舌头。穿好衣服,嘴上还是闲不住:“姐,告诉你,这一路真是啥稀奇古怪的都见了,俺们还碰上妖怪了呢,影影绰绰藏在林子里一个大黑影,好长一段时间都跟着走,也不知是啥鬼东西。” “喵呜!!”馋猫窜上主人肩头,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猫眼龇牙咧嘴,臭小子!说谁是妖怪鬼东西?信不信一口吞了你! 水生毫无所觉,咧嘴一笑:“耶?馋猫也来了?快来抱抱,想死俺了。” 他早就发现了,阿姐走到哪,这只猫就跟到哪,也不知是咋训练的。 说起来,平日里就数馋猫和他的关系最紧张,什么时候见了都要伸爪子龇牙。可是啊,一趟远行大难不死,好不容易回家来,就连最可恶的大胖猫见了也是格外亲。憨小子抱在手里不知怎么揉搓好:“馋猫,想俺不?看你吃得这么肥,都不知道俺们在外面受了多少罪。说好啦,等会儿到家你可不准和俺抢包子吃。” 救了命还要挨骂,挨了骂还要沦为玩具捏扁搓圆,一边蹂躏着还要一边谈条件,馋猫简直忍无可忍。看死胖猫郁闷到家的表情,殷沧海忍啊忍啊还是没忍住,‘嗤’的笑出声来。 小样儿!让你笑!! 馋猫狠狠瞪眼,带着十足报复成分瞄上乌骓马,绿油油的猫眼一瞪,‘哈’的一声沙哑低吼陡露凶光。憨小子正扭头和阿姐说笑,压根没看见,乌骓马却在瞬间惊嘶着人立而起,仿佛遭遇致命天敌,连退几大步就要撒蹄子逃跑。 殷沧海眼疾手快连忙牵住马笼头。水生也是一惊,抱着馋猫就直奔过来。乌骓马更惊了,摇头摆尾只想甩开牵制。馋猫玩得过瘾,从少年手里窜出来,马往哪跑,它就往哪窜,吓得宝马神驹满地转圈都不知该往哪边躲。 野马的头领,受惊之后气力何等惊人,殷沧海都快被带飞了,气得磨牙恶狠狠瞪馋猫,可恶!又玩这一手!! 水生瞪大眼睛,不是吧?从前大黄怕馋猫,如今来个超级神勇的袜子老黑,没想到也怕馋猫?到底为啥? “讨厌!给我过来!” 红夜连忙呵斥,抱进怀里‘啪啪’就是几巴掌:“讨厌死了,不许捣乱欺负人听见没有?再这样以后不给你东西吃!” “喵呜……” 致命威胁一出,馋猫很郁闷的不敢玩了。红夜走过来安抚乌骓马,笑嘻嘻说:“别怕,我护着你,它不敢乱来的。大黑乖,不用怕的。” 红夜伸出手,乌骓马立刻奇迹般的安静下来,大脑袋蹭在白嫩嫩的手心感觉好安心似的,蹭啊蹭,觉得不过瘾,马脖子一歪干脆搭上肩头,哼哼唧唧腻歪起来没个完。 水生再度惊叫,不是吧,大黄喜欢阿姐,可袜子老黑的性情有多高傲,万人碰不得,咋见了阿姐也一下子变成小孩撒娇? “姐,你咋这么有动物缘,哪匹马都喜欢你?” 憨小子顷刻恍然:“哦,对对,俺想起来了。姐,还是你做的护身符灵验啊,这匹袜子老黑就是护身符招来的,难怪和你亲。” “这叫乌骓踏雪!还要说多少次才能记住啊?” 殷沧海听不下去,什么和什么,名种良驹起这么个烂名字,怎么想的? 红夜被马脑袋蹭得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笑着笑着又是一声叹息。她当然早就知道黄鬃马死于地震,相处了那么久的伙伴一下子没了,即便是匹马,也总让人不好受。 抚摸新来的伙伴,她笑颜安慰:“大黑乖,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看,它叫馋猫,不用怕它的,才不敢欺负你。” 捧上馋猫来和解,乌骓马哼哼唧唧,猫眼里收了凶光终归是好多了,但还是后退几步,下意识往后躲。 红夜被马儿逗得咯咯笑:“好了大黑,不闹了,我们回家。” 好么,好马没好名,这下又成了大黑。殷沧海实在很头疼的再度重申:“玉儿,这匹马的学名叫乌骓踏雪!是马经上有记载可遇不可求的千里马!” 红夜貌似恍然:“哦,那小名叫大黑吧,多顺口。” 行!好!他非常无语的闭嘴了,还争什么?玉儿一叫出口,今后再给起啥名也不管用了。除了大黑,再好的名字怕也叫不动啊。 试一试果不其然,叫大黑,跟着走;乌骓踏雪?疾风?夜刀?乌龙闪?……袜子老黑?谁理你。 ****** 很快,旷野上传来阵阵马嘶,归心似箭的走镖汉子们也相继策马而来,每个人都在大声叫大声笑,欢呼沸腾,尽情释放劫后余生归家的喜悦。 望眼欲穿的镖队终于归来,顷刻轰动西凉城。人们奔走相告,街上热闹的好像过节一般。醉仙楼上,水飘萍推窗望去看得清楚。他回来了,骑着高头大马,怀坐娇妻。多日来烧香祝祷果然显了灵,水飘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默念阿弥陀佛。然而,望着共乘一骑的美丽少女,在短暂喜悦过后,聪明如她不由得陷入沉思。 丫头小翠在身边催促:“姑娘,你发什么呆,还不快下楼,殷爷回来了呀。” 叫了半天没反应,小翠在眼前晃晃手:“姑娘?” “玉儿早就知道……” 没头没尾一句话,小丫头被搞糊涂了:“姑娘,你怎么了?” 水飘萍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镖银一文不少,十日之内必到西凉,你没有数日期吗?今日正是第十天!” 这样一说,丫头小翠才吃了一惊,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呀,可不是嘛。 水飘萍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我有一种感觉……玉儿……她好像什么都知道,是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些日子的不对劲……六月十五!对,正是从拜庙得凶签,再见她就变得非常不对劲。如此慌张,仿佛是在承受莫大恐惧,她在恐惧什么?镖队出事或者没出事,走到哪里,又怎会需要接应救援,好多好多的事情……她留守家中……又怎可能这么清楚?” 丫头小翠瞪大眼睛:“对哦,就算是最有本事的算命先生,也不可能算得这么准啊。这殷家娘子……难不成她有什么奇特的本事?” 水飘萍心思飞转,至此,不得不重新考量那日玉儿突然跳井的缘由,她说自己不是想自杀,而仅仅是去井里看一看。井里有什么好看的呢?仔细回忆,那时她说了什么? “地气生变……地底不祥……” ******** “沧海,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场大地震……好像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进家门,殷沧海就听王婶、老李头心惊rou跳说起玉儿跳井的事。他心中一动,是在七月十五那天?七月十五是鬼门开的日子,也叫鬼节。难道说……是因此察觉了什么? “玉儿,你是说……井水的气味变了?” 夜晚安睡,夫妻独处的私密空间里,红夜终于有机会道出心中恐惧:“顺着井水一路下潜,越往下,那种可怕的感觉就越强烈,到触底的时候简直片刻也受不了。”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红夜摇头叹息:“我也说不清楚,就好像……是在漆黑夜晚一人走夜路,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四周黑暗里藏着无数鬼魅幽灵不怀好意。正因为看不见,才让人更加恐慌……该怎么说呢?是那种从心里往外冒凉气,足够让人崩溃的感觉。地气肯定是变了,地底深处……似乎正在酝酿着某种特别可怕的不祥。” 他听着,也被感染,心中渐生不安。 “地气生变……是因为这场大地震吗?” 红夜肯定摇头:“地震前后,井水味道并没有变。” 那会是什么呢?殷沧海凝望手中字条,正是凶签抄录的四句箴言。 地龙翻腾震九州; 舍身千里归乡难; 三劫定数终堪破; 元神散尽忘江河。 如今看来,前两句已经应验了,这后两句却是什么意思?三劫……他皱眉思索,猛然想起曾经说过的那些事:大威天龙,因受罚才会降世人间,玉儿想不起自己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想不起回家的路,皮皮说这就是对她的惩罚,三劫过后方能见了局…… 这里的三劫……说的是一回事吗?如果是,又究竟是哪三劫?此外还有‘元神’这个字眼也让他心头乱跳: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龙珠……是天龙的元神所聚!这里说元神散尽……难道…… 殷沧海心思百转,手中字条下意识揉作一团。三劫……元神……这些字眼都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不安。虽然无法参透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后两句判词必定与玉儿密切相关! 越想心越乱,他看向娇妻咽喉——龙珠元神所在!红艳欲滴,就像嵌在白嫩肌肤中的一颗红宝石。看着看着低头吻上红痣,舌尖掠过肌肤,引来红夜一阵战栗。呼吸guntang,一切恐慌不安迅即淹没在火热激情中。是的,他不愿再想了,随手扔掉字条,仿佛是要把乱心判词从头脑中清空。管它预示着什么,总之一句话: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来伤害玉儿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