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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月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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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到了八月中秋,白寂偊让苦乐斋的众人都回去过节,他们家在余年市,来去方便。

    白天,万家为身为万箜的白寂偊举行了入族祭祖仪式。白寂偊原本是不肯的,但万篪劝她,她mama虽说名字入了族谱,却没有一个隆重的仪式。万老爷子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此番就全当是替她mama补了这个仪式。白寂偊看了看眼巴巴瞧着她的外公,只好点头同意。

    于是,白寂偊着深紫色大礼服,里里外外穿了九层,颜色从淡紫到深紫渐次加深。又将长发高挽,梳了个庄重的飞凤穿云髻,发上戴了各色宝器钗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耀人双眼。万篪打趣她,若将礼服换成大红,这不活脱脱一个新嫁娘么?

    白寂偊三番两次要发狂,总算是熬了下来。好在北地风格粗放,认祖仪式虽说极尽隆重,各项仪程却不烦琐,尽管如此,也生生耗去两个半时辰,白寂偊狠不得自己马上晕过去才爽快。

    其他不说,她对万家供奉在众祖先灵牌之上的那幅画像挺感兴趣。因为正是这位紫袍玉冠、剑眉星目、风姿翩然的清逸青年男子立下那见“卍”如见他的奇怪规矩,这个人并不姓万,姓氏不详。据万篪介绍,他是万家第一代祖先的授业恩师,确切讲,有他,才有了如今的万家。

    白寂偊听了,仔仔细细将这画像上的人打量了一番,想要看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教出陪伴着白泽家的高祖伫皇帝创下偌大神月皇朝的赫赫“左辅”。可惜,一幅画是不可能对她讲述三千多年前发生的故事的。

    到了夜晚,她和万篪这两个没爹没娘的可怜人儿陪着没儿没女的可怜老人一起赏月喝酒吃月饼,虽然都有些醉了,以致三人都掉了泪珠子,但总算还有亲人在身旁,不那样凄清。

    正是这晚,白寂偊醉梦里见到了仿佛阔别许久的徊,自“卍”符出现的那天起,相隔了十多日未听见他声音,白寂偊甫见他绝世容颜,竟傻笑不己。

    只见镜子中的那轮圆月真如白玉盘,皎洁无暇,高悬于宫殿云朵之上。白寂偊眼尖地瞥见,云朵之中似有人影飞舞翩跹,彩带翻飞、身姿夭矫,可惜除了徊的声音,她再也听不见其它动静,想必是笙歌管乐,有如仙音一般吧!

    而徊,比月亮还明澈空澄的徊,似乎也醺醺然了,似醉非醉,将醒未醒。他迷蒙着眼,仰脸高声吟唱,声音清越高亢,似乎胸中有万千情感等候舒发。他手中举碧玉酒壶,吟一句便对着壶嘴畅饮一口,谪仙般的风姿看得白寂偊眼也不眨,目眩神迷。

    白寂偊痴痴入神,脑子里突然飘过一句诗——“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她的心呯呯乱跳。不管了,不管啦!无论他以前的名字是什么,她只叫他——月徊!她手舞足蹈地跳起来,大声喊“月徊”、“月徊,我只管你叫月徊”……也不知喊了多少句。

    镜子中那人蓦然回头,璨然一笑,舒展开轻蹙的眉,微阖了流光的目,悄抿了嫣红的唇,如瀑黑发风中自扬,半掩了他倾城的笑靥。这一刻,天上地下那处繁花似锦、那片巍峨宫殿、那轮冰盘明月、那些翩然舞影,统统化做空白一片。天地间,只有一个浅笑绝世的他!

    “这名儿倒好听,吾甚是心喜。”他启檀口,似乎有香气从镜中悄悄氲氤出来,将白寂偊捂了个严严实实。

    白寂偊的脸慢慢红了,她心跳如鼓,不敢去看他璨若晨星的眼瞳,却又无论如何也不能掉转头真正不看。她只能神经质一般地呢喃:“月徊……月徊……”

    他飘然而来,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发,却只能在镜子那边停住,白寂偊闭上眼睛,倚过去,似乎感觉到他手的温度。这样真好,真好……

    恍然一梦,晕满双颊。白寂偊清醒过来时,脑子里满是月徊的笑颜,她捂住脸,钻进薄毯。一夜无眠。

    时光假若如飞刀,不要几刀,人未老,天已寒凉,时令已近年关了。白寂偊以为木楼森冷,不料只要放上一个小小的银灰色机器,通过阵法将火行热气遍洒,房中便温暖如春。这是万家与李家合力研制出的成果。

    白寂偊捧着厚厚的一沓纸,踟躇又踟躇,犹豫又犹豫,咬一咬牙,递给了万篪。

    她脸上神情无比郑重,连带着书房的气氛也沉凝起来,万篪虽然不知道这沓纸上写着什么,但见她这样表情,并且事先把所有人都遣出了苦乐斋,便知道这沓纸上记录的内容绝对非同小可。

    “小虎,你亲自抄录下来,然后把它焚毁,你记住,只有你一个人能知道这是出自我手!”白寂偊叹了口气,“不要告诉外公。他老人家把那篇内功心法得自我手到处宣扬,现在我一走出去……”

    万篪笑出声,白寂偊只要一出门,若是遇上那些练这心法的少年男女或是他们的家长友戚,便要受他们尊崇目光的膜拜和恭敬地问安,那滋味一次两次还可忍受,多了就实在受不了。白寂偊起初还会去族学转转,现在连门也不大出。

    而且总有人送各种各样的东西七转八弯交给她,吃穿玩用,什么都有。白寂偊被逼得没有办法,在苦乐斋门口贴了一张字条“万箜已死,请再勿打扰”。

    这张字条闹出了不大不小的风波,大家以为是谁在恶毒的诅咒可亲可爱的箜少媛,都是义愤填膺,要把那人给揪出来暴扁至渣!

    最后万笑童忍着笑来澄清,热情的人们这才让苦乐斋再次安静下来。万伯笙知道以后,很是不好意思的连连道歉,白寂偊还能说什么?!

    捶了几下大笑的万篪,白寂偊再一次正色道:“你不要不以为意,外公把我当宝贝,我知道,所以保不齐他老人家又在族中长老那儿炫耀。你若是不答应,我还是收起来。”

    “别别,我答应你就是!”万篪见她如此认真,不禁收了笑,一把夺过那些纸,“想收回去,没门!”

    她低头去瞧,脸色大变,霍地抬头盯一眼白寂偊,嘴唇动了几动,还是没有问出来。一直以来,只要是白寂偊的东西,她都是半句闲话也不问,但这次,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问问这家伙,她从哪里学来这些已经不仅仅被称作惊世骇俗的知识!?

    万篪只是稍稍翻看了几页,便把这沓纸如宝贝般的捧在前胸,死死盯了白寂偊几眼,慢慢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我仍然不问。这些,”她拍了拍那沓纸,“你愿意给万家,我感激不尽,是真的,”她阻止白寂偊的插话意图,“真的感激不尽!这上面的东西可以让万家远远走在联盟的前面,甚至走在这个时代的最前列!我的好奇心很强,搞炼器的没有好奇心可不成,但我绝对会把我对你的好奇心扼杀!你放一万个心,绝对不会有人知道这些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

    白寂偊点点头:“万家越强大,我就越安全,所以你也不必谢我!你要想好法子,让这上面的东西慢慢地出现,不要太突兀。有哪些不明白的,记下来问我。”

    万篪认真点头:“阿偊,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嗯,我一直在猜测你身后可能有一个人在帮你,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替我对那个人说声谢谢!”她飞快地搂了下白寂偊,急急忙忙出去了。

    以后有问题,她果然写下交给白寂偊,过了不要两日,便拿答案去,起先来的勤,后来便少了。她说万家那些专业炼器师都成了学生,让她好好过了一把夫子瘾。说这话时,万篪得意洋洋地不行。

    此时目送万篪出门,白寂偊长长舒了口气。脑中响起月徊的声音:“偊卿如此信任万家之人?”

    白寂偊微微一笑:“我不愿对人性失望,所以情愿赌上一赌。外公他们对我都是极好的,徊,我现在看得见他们的灵魂,所以说话时有什么样的情绪我大致可以体会,他们是真诚的!”

    “偊卿既如此想,吾也不便多说,只是卿凡事多为自己想想罢。”月徊柔声道。

    “我知道的,你看,我还是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们呢!”

    “所以说,卿……还是存着三分防心呐!”

    “……是吧!这世上,若说还有人能让我完完全全的信赖,或者只有月徊你了!”

    “卿如此想,吾很高兴。”

    白寂偊对着空中浅笑,仿佛看见月徊坐在白玉台上,长发铺满了翠绿草坪。她问过他,为什么他会知道光脑中记载的惊鸿步和小擒拿手,月徊果然笑着说,是因为卿曾演示于吾眼前。不过,对于光脑中为何会出现电、太阳能这些新能源的记述,他也说不清。

    很好,看样子,谜底要慢慢去找,这会是一个有趣的过程。

    时光假使如飞刀,年过完了。

    自然是热热闹闹的一个新年,虽然找竹子的万家二老爷爷仍在外飘泊,只有他的儿孙们回来,好在几年未归、一直于永安研究水艇的万家三老爷爷带着小辈们一同回乡。除夕夜里,万篁山庄放的焰火,整个余年市都看得清清楚楚,漫天的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北洲的冬天自是寒冷的,万家的小辈们在正月里都被许了假,天天有一大群人在山庄的几个结了冰的小湖上滑着玩。白寂偊去了几次,很是喜欢这项来去如风的运动。她摔了好些跤,不过学会以后,凭着惊鸿步的绝妙身法,滑得比谁都轻盈好看。

    众人欣羡不已,万笑予、万笑童两兄弟立时缠上来,白寂偊被磨得实在不耐烦,将惊鸿步的步法捡了些基础窍要教了。不到五六天,来滑冰的少年男女们都变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起来,惹得万篪对她大发娇嗔。

    白寂偊干脆将初级步法直接交出去,只是叮嘱万篪,让万家的子弟们对外口风紧实些。万篪知道她的顾虑,告诉她,但凡武技和秘术的心法招数,各大世家都保持着最起码的默契,不会明目张胆地偷师,各世家子弟对外也是讳莫如深的。

    白寂偊想了想,又把小擒拿手的招数也记下来,喜得总是第一个看到的万笑童抓耳挠腮,连带着万笑予也是喜笑颜开。她这样做是为了来年的永安太学考试,越多的万家子弟考入,她的帮手也越多!因了这个想法,她还不好意思,万篪冰雪聪明,反来安慰。

    白寂偊也不是忸怩之人,只惴惴了两日便想开了。正如万篪所说,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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