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乱局
终于那门上“喀嚓”一声,出现了个豁子。再来几下,便听到门上铁锁落地的声音。跟着几人涌了进来,席驴儿在黑暗中趁着门外漏下的星光一看,可不就是几日前来探监的那个老妇。只是这人的摸样气质竟是大不相同,几乎叫人不敢相认。 即使在晦暗的监牢里,这人也是让人一眼就从人堆里看出她的不同来。虽还是两鬓挂霜,两条长眉下的双眼睛看人却似鹰鹫般犀利。昂然镇定地走到关押田沙河的号子前,也无需多做吩咐,田沙河后退一步,那老妇身后的使斧头的女子便上前一步。 然后那女子奋力一挥,再一挥,几下就叫栅栏门上的铁链断为两截。几人捞了田沙河出来,又是几下便把她身上挂的零碎也除了个干净。席驴儿心知便是此时了,忙低声叫道:“田英雄,还有小的,莫忘了小的。” 又给那老妇磕头道:“这位老英雄,小的是蒙冤进来的。能跟田英雄一处也是缘分,还望老英雄救命则个。”语未毕连连磕头,这头磕的结实,几下便已可破了脑门。马大鱼看了看田沙河,田沙河点点头,这才叫墩子上前也把席驴儿放了。 与此同时,格子间的那些杂鱼们,也终于找到合适的钥匙把自己弄出号子。就在县衙外一处三岔路口,两帮醉鬼扭成一团。吵吵嚷嚷不成样子,从宵禁前一直打到宵禁后。开始兵士们只当这些人是笑话看猴戏一样看着她们作耍,可是这些人竟然从口角相争升级到了拳来脚往,一会还有个抽出把大刀来。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喝多了闹酒疯,这是当着官府的面违反禁械令。若是叫她们轻易走脱了,岂不是活生生地打脸吗。巡城的兵士们纷纷上前,要捉拿这两伙人。混乱之中也瞧不清楚是谁先动的手,兵士们一上去就东挨一拳头,西挨一脚。 不管是哪一个下的黑手,总之这已经是武力拒捕了。没说的,众姐妹抄家伙上吧。于是醉鬼们和巡城的官兵战到一处。只是这些刁民恁地狡猾,打不了几招便要跑。又不走平地,爬高上低、翻墙走壁,不似寻常人。巡城兵士回过味来,这些只怕全是贼。大伙呼喝上前要捉拿,却又一时奈何不了她们。便一边派人通知县尉,一边奋力咬住这伙人的行踪。 几条街外,孙大头领着衙役举着明火,直奔一家店铺。三班衙役轮值,今日到了孙大头。到地方见店门已然大开,门板被人丢得东一块西一块。店里的金银首饰也被人乱翻一通,遍地狼藉。贼人抢走财物的大部分,地上犹有零碎金珠珊瑚掉落,在火光映衬下闪闪发光。 看到孙大头她们赶到,伙计扶起鼻青脸肿的老板娘,指着一个方向道:“班头,那些盗贼刚离开!”老板娘也顾不得额头滴血,拉着孙大头咬牙切齿道:“还请班头大人一定要法办这群贼人,追讨回店里的货物,某另有重谢。” 孙大头也不与她们啰嗦,点点头,对身后众人道:“随我来!”便身先士卒,领着巡街的衙役,远远跟在那几个飞快移动的黑影追了过去。当是时,县令大人还和主簿两个,在二堂在翻阅以往的卷宗。 鹿鸣宴过去,城防治安事宜就可以少cao一半心。本县治地范围内也有不少水脉直流,灾情却比他处情况好。因着宋县令勉力,救助也算及时,如今无甚大碍。往后便只管应对洪灾影响可能的蔓延,以及年末例行性的赋税劳役即可。只是今晚不过去,宋县令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她无心睡眠,老爷和小侍们今晚要留宿州府,也不在县衙后衙。巡城值守之事,皆已交代给了县尉和班头孙大头。宋县令想来想去无甚别的好做,便叫了主簿来一起整理卷宗,也算是没有虚度光阴。 二皇子给蔡玉琦写完长信,心里仍有火气出不来。他不管别个如何想法,找出女子衣裳扮成个书生摸样,也去赴那鹿鸣宴去了。葳蕤尚可,别个仆妇见此情景,有头脑的便想着去告知大人。五皇女也得了二皇子胡闹的消息,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却也奈何不了那人。 知情的都在心里默念,求神仙开眼,叫这二皇子今个安分一些,可不要在这宴席上出了什么纰漏。蔡玉琦正在下处小憩,总算公事告一段落。她便又举着那张请柬看起来,想到二皇子人在那里,岂会轻易放过鹿鸣宴,不由嘴角绽开抹笑意。 “少主,京城的急件。”熊鸣在门外轻叩房门。 蔡玉琦忙丢下手里的东西,道:“快拿进来。” 打开那份八百里的快件,细看之下连蔡玉琦也不禁吃了一惊。看罢又递给一旁的熊鸣。熊鸣翻看后也是皱眉,又奉还蔡玉琦,道:“少主,这事也被你料中了。” 北方的那位单于伺机而动久矣,如今终于觅得良机跃马南下。朝廷上又分作了两派,一派要打,一派要和。这群糊涂东西,打都没打呢,跟谁和去。主战派自不必说,主和派的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理由不碍乎两条:一是没粮草,二是无银钱。 如今恐怕还要加上一条,兵力不足。北部边疆各处守兵轻易不能动弹,只有从西部的川蜀、东部的江南调兵。京畿重兵也是不能动的,再往南滇闽粤在蔡将军那时就起过叛乱,当时是被重兵强力压制下的,如今不过几十年,也不要指望就能把兵力从这些地方抽调走。 粮草银钱倒也不是真的没有,今上治国这许多年,打过的大仗屈指可数,灾疫只是断断续续发生,整个国家安定平稳。民生货殖经年,怎么可能没有出息。 真要说穷,穷的也只是朝廷的国库。一则今上时常加恩免去各地税赋,多少年来国库的收入持衡,而各种支出却是有增无减。二来立国既久,积弊丛生,机构吏员冗繁。这些人做事的少,从国库拿银子的多。再来几个爱财贪财的,军队上吃空饷、地方上贪库银,生生掏穷了朝廷府库。 三是国家长久以来藏富于民,国库虽不富裕,民间却大大有可挖掘的潜力。便如眼下赈灾的米粮哪里来,还不是要从大户身上想办法。蔡玉琦已经向女帝上了条陈,建言鼓励民间捐款捐粮。鼓励的方式也简单,依据捐赠的数量不同设定各个级别的奖励政策。 对那些响应号召的,除了朝廷颁发各种荣誉职衔,突出者得到御赐牌匾这些虚名外。也不乏实惠的奖励,比如各级生员的名额,甚至监生的资格。按照蔡玉琦的想法,学问之道最做不得假,若是那些人果有才学,便是加恩进学,也一样是大为可用的人才。 蔡玉琦的奏章先陈述了如今南方的困窘,又提出这么一个就地解决的办法。女帝很是重视,也及时给了回复,只是如今具体实行的细则上,朝廷还有些争议。今上虽头疼这些人龟毛鸡蛋里也要挑骨头,可也不能开一言堂的先例。 便暗中给蔡玉琦下了个批示,叫她先在灾情严重的地方试行一二,且行且修正。出了效果后,再拿来劝服那些反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