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席驴儿出城
童家男人端着吃食酒水过来,咋见家中多出两个大活人,不由吃了一惊。他也不敢声张只紧张地看着自家女人,姓童的拽过人来低声说了席驴儿和马骝的来历。童家男人还是有所顾忌,田沙河虽是自家的救命恩人,可到底是个贼,贼的朋友自然也脱不了个“贼”字。他又想起早起厨下丢东西,估计多半和这俩个有关。 姓童的自顾自招呼席驴儿二人坐下吃饭,这两个不久前才从童家自取过吃食,此刻见有热菜热酒,还是忍不住又吃了些,吃相还算不难看。席驴儿长于场面,又着力讨好,一场饭吃下来,倒叫童家男女对这两个添了几分好感。 童家男人到底是个男子,他仍有些忧心。既担心那搜查的差役去而复返,又担心这两个贼一句话不对付,动手害了自家老少。赶紧出屋去把两个孩子叫到一处拘着,不叫他们乱走。席驴儿见童家男人走开,桌上菜吃的差不多干净,酒也喝得微醺,便开口说正经事。 席驴儿的打算是携恩图报,用田沙河的脸面叫姓童的庇护她们几日。等风头稍减,再与她们作掩护,送她俩出城。具体作法法就是到时,叫姓童的把她俩藏在干货里,瞒过城门防守的兵士出城。 这时马大鱼田沙河等人也还在客栈待着,官府一通忙活,也只抓到些小鱼小虾。 童家男人从门缝偷听到几人说话,不由地害怕自家女人和一家老小要受牵连。半夜和女人说起这事,越说越觉恐惧,一会说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姓童的听不得男子哭泣,忙握了他的手叫他莫要哭。恩是要报的,事情她自有办法,事后也必能全身而退。 到了马大鱼她们出城那天,也就是城里某户本地大族婚嫁的日子。许多本地外乡的亲朋故交来贺,不少有名的人物进城出城。城门兵士要应付的进出人口增加,又怕不小心得罪哪个,渐渐放松戒备。马大鱼找人分说,只道主家安排好的时日不可晚归,必要今日出城。又使了些银子打点,这才痛快出城。 姓童的和席驴儿也是打定主意要在那日成事。因城门口贴出了席驴儿和田沙河的绘像描影,童某人找人假造了外乡户籍和路引,又买了口棺材。把席驴儿藏进棺材放在驴车上,伪称是外地来做买卖的商贾,不幸客死异乡。叫马骝用黄连泡水涂黄了头颈双手,扮作个枯黄的伙计,自己在旁做个托。 捡了个人最多的时候,赶着驴车到了城门口。马骝只管扶着棺材哭扮可怜,童某人在一边说话敲打。对着守城门的兵卒,和围观等待出入的男女老幼说些“如此不能魂归故里,着实可怜”的话,引着众人心生恻隐。又道如今大户人家办喜事,却有个死人横在城门口,大为不吉利。恐怕会开罪大人们,这下连那些兵卒也犹豫起来。 童某人便又骂马骝是个呆傻的,一点眼色全无,马骝确是不明白这姓童的做什么突然骂她。她向众人看去求助,人群里有人明白了姓童的意思,有些还不明白。童某人见前戏演的差不多了,便暗示马骝从包裹里拿银子出来,悄悄递给兵卒。 马骝果真够蠢,暗示再三后她才晓得,这是叫她掏银子出来打点。姓童的临出门在包裹里放了几件旧衣,和两张五两银子的银票,另外又给了马骝一些碎银铜钱揣身上。如今她叫马骝拿银子出来,肯定不是拿那几个铜板凑数。 只是马骝是个心眼小的,没见过大钱,兜里头一回有十两银子这么阔绰。此刻还没捂热,就叫她拿出来孝敬人,实在有些舍不得。犹豫再三,好在她还记得自己这是在逃亡。终于还是取了那两张银票出来,割rou一般给了城门兵。妙的是,她越是这般心疼银子,越像是个跟着主家跑生意的小伙计。 这年头谁赚银子都不容易,除了盗贼,谁舍得大方花银子去。几个城门兵分了钱,后面排队的又出声相劝,道都是出门在外,混口饭吃不容易,且叫她过去吧。待到马骝赶着驴车哭哭啼啼出了城,姓童的也早隐没在人群中。 马骝走出二里地还在哭送出去的银子,席驴儿为了稳妥也不敢出头,只好任她哭去。马大鱼一行上午出城,她们却是下午出的城,出城不久便遇到了大雨,如此也不敢停下。一路往席家村赶去,二人打定主意先在乡下席驴儿家躲上一阵子,再图谋其他。 宋县令婉拒了别家递来的喜宴帖子,如今两个死囚一个也没抓住,她的前途堪忧。特别是今日,从早晨起她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心里不平静,听得雨声噼啪作响,心中愈加烦躁。就叫孙大头辛苦一些,再去四下查探,看看可能寻访到些蛛丝马迹。 孙大头是个真心想为县令大人分忧的,行了一礼便披着蓑衣顶起斗笠自去了。到了城门口,她问起兵卒今日情况如何。城门兵不敢欺瞒,据实以答。进城多少人,出城多少人;行人多少,车马多少,都一一告知孙大头。 孙大头听到有口棺材出了城,眉头就是一皱。想起江湖人素来不忌讳生死,最爱用棺材藏人藏物。便叫兵卒把这棺材出城的始末详细道来,结果越听越觉得其中有诈。也不及亲自回报县令,点起几个衙役,拉出快马,便沿着棺材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此时秋雨越下越大,道路湿滑。孙大头几个原本跑得马蹄翻飞,泥水四溅,此刻也不禁慢了下来。然而,雨势虽阻了她们的速度,也****了泥土,叫那棺材驴车驶过留下的车轮印分外明显。 孙大头默默无语,只低着头沉住气跟着那两条车辙走。前头席驴儿躲在棺中尚好,马骝叫大雨淋了个湿透。秋雨寒凉,马骝身上没有肥膘御寒,冻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麻利,手脚也不听使唤。 可车上放着口棺材,谁家都不肯留她歇脚躲雨。若是半路弃了棺材走路,又觉着有点可惜,一副棺材也值了不少银子。席驴儿做主,正好弄回家留着给花三叔将来送老。马骝只好赶着驴车驮着棺材继续往前走,好容易到了镇上。 见城隍娘娘庙就在前方,心中不禁大喜。自古以来,庙宇道观义、庄祠堂,这些地方都是可以停放棺材的。马骝想着把驴车行到城隍庙里,总不至于再叫人赶出来。也不和席驴儿商议,便去叫开庙门。 祥月见来人拉了口棺材,问清只是过路避雨的,就给她开了侧门,叫她把驴车赶到柴房前面放着。驴车放稳妥,马骝这才敲敲棺材板,把里面好睡的席驴儿叫起来。棺盖装订的甚是结实,席驴儿和马骝两个里外使劲,方把棺材盖弄开。 席驴儿爬出来后,好一阵捶打腰腿。站直了身子后一看,这是哪里,没到地方啊。再一打听,竟然是到了镇东城隍庙了。她心中觉得待在此处颇为不妥,近来城隍娘子与她犯冲。 可是如今外面天色渐暗,秋风凄冷,又下着冰凉的大雨,一时也无处可去。又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便打发马骝去灶台上寻些热水馒头。她自己就坐在棺材上思量,或许就是为着她平日不进庙不烧香,城隍娘娘这才爱跟她做对。 一会可要去后头大殿给梁押司好生上几柱香,得了自己的香火,日后娘娘便是再不帮自个,也不能叫自己吃瓜捞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