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符文页

    赌场正门很冷清，夜已经很深了。

    大雪再次掩埋了行人的足迹。在门口旁的阴影里，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破盒子在雪中挣扎，想要喊出它的不甘，却只有一片死寂。

    在这盒子旁，表面一层的积雪轻轻地旋转起来，带动飘落的雪花卷起漩涡。像是吹过一阵微弱的风。

    接着，崔斯特就出现在那漩涡之中，没有任何掌声和礼炮的迎接，突如其来。

    他闭着眼，单手捂头，踉跄地向前跨了一步，十足的醉鬼模样。他精美的黑色绒面靴踢到了破盒子，盒子是空的，撞在墙上发出哐的一声。

    崔斯特晃了晃头，又站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地面，在他的脚边，积雪下藏着一片血迹。

    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家伙。

    崔斯特从小就混迹在各种赌馆，残忍暴力的复仇见过不少，他并不为此感到惊奇，而且在诺克萨斯，这也不奇怪。

    当然，崔斯特选择回到这里，绝非铤而走险，这一切，尽在卡牌之中。

    诺克萨斯很少下雪，所以外人难以看到它这独具风情的一面：街道上层叠的台阶蜿蜒曲折，两旁各式的店铺向外支出岩灰色的粗布顶篷，古老的墙垛上交错着红色竖旗……在雪中，就仿佛隔着轻纱观摩年代久远的古城。

    这的确是一座古城。在很早前，一群野蛮人从强大的巫师的手中夺过不朽堡垒，并以此为首都。在千年的岁月中，他们让诺克萨斯的威名传至整个符文之地。

    寒风吹过，两侧的战旗飘动着诺克萨斯的庄严雄伟。崔斯特裹紧他的皮制风衣，走在通往都城的大街上，任凭风声在耳边呼啸，他该离开这里了。

    前方拐角传来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崔斯特迅速躲在了及人高的台基后面，可能那商人请来了更厉害的角色。他手中捏着一把纸牌，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平时夜里，诺克萨斯的旧城区几乎没人涉足。有传闻说：旧城区曾经的主人并未离开，天黑后，他们的鬼魂仍然游荡在古道。

    但谁都知道，真正令人不安的，是没有军团镇守而导致的命案频发。贵族和富人们都住在都城，所以这不足以引起高层的注意。

    雪中这群人气势汹汹，一匹白鬃黑马行在最前方。马背上那人套着黑色的斗篷，整张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可见其身着暗红色的貂皮长袍，昂贵的皮革饰带系着佩剑，剑身镶上宝石，华贵无比。十个阴暗肃然的卫兵跟在马后，全身都藏在黑钢盔甲之下，手持钢盾和带有倒刺的长矛，红色披风在身后随风舞动，威风凛凛。

    领头人停在一个寻常的店铺前，侍卫捧着精致的檀木长盒站在他的左后方，其他卫兵有序地一字排开，护在他身后。长矛同时猛凿地面，穿过积雪发出沉闷尖锐的响声。

    周围房屋的窗口纷纷亮起，但没人敢探出头来窥视这支队伍。

    陈旧的木门突然打开，一个干廋的男人匆忙地钻了出来。他的穿着十分不协调，浑身散发出一种丑陋的低俗气味，哪怕穿着新买的昂贵水濑皮大衣。

    “尊敬的皮斯休伯爵，您有何吩咐？”那男人行礼的动作十分生硬。

    骑马之人对这拙劣的模仿嗤之以鼻。他把兜帽掀到脑后，露出一张灰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双颊的皱纹宛如刀刻，齐肩的金色长发彰显着他的尊贵。

    “我要的图，少了一半。”皮斯休说的是纯正的贵族口音，语气平缓，但不难察觉他的强势。

    男人浑身一颤，满脸惊恐，像是听到了死亡的召唤。他跪在地上，急忙解释说：“都是那该死的弗雷尔卓德商人，他说另一半地图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给的不够多吗？”

    “够，可是……”男人急得开始冒出冷汗，“普洛斯不干了，他的人只活下来一个，还疯了。”

    “所以，你就带着半张图回来了。”皮斯休挑起一边眉毛，俯视着像蝼蚁一样趴在地上的男人。而他呈现一种高贵的姿态，眼中透着鄙夷。

    “他人呢？”

    “还在战争学院……”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抬起头来——这张脸因害怕而变得苍白，“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带回另一半地图。”

    “做一件事，你想要两次酬金？”皮斯休提高了音量。

    “愿为帝国奉献！帝国的意志将指引我前行。”男人大声叫道，脸上尽是惊慌席卷过后的痕迹。

    皮斯休一声冷笑，他俯身盯着那个男人，深陷的眼眶里射出猎鹰般的目光。

    “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欺诈。”

    皮斯休冰冷的话语，剥去了男人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那人看上去如同亡魂。而且他也感受到了来自地狱的寒气，咄咄逼人。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大雪兀自飘落着。

    这个男人双眼无神，心里进行着这辈子最强烈的挣扎，最艰难的抉择，度秒如年。他想活下去，因此，他产生了一个绝不该有的愚蠢的想法——逃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在皮斯休的注视下转身逃跑。他不愿安静的等待死亡到来，那是一种痛苦折磨，他选择投入狼灵的利齿之下。他飞快地往屋子跑去，那有他早已准备好的逃生之路。

    所有士兵齐刷刷地进入战斗姿态，暗银色矛尖上泛着杀气腾腾的寒光。

    皮斯休竖手示意士兵们原地待命。他眼睛微闭，红色的眼瞳锁定在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上，猛地探出左手——这双手白得渗人。随着他的五指向内弯曲，那男人的呼吸变得困难，男人很清楚地感到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紧紧拿住了他的喉咙。

    男人用手捂着脖子，从喉咙深处发出模糊的声音，双腿拼了命地想逃脱，但一切都是无用的抵抗。

    皮斯休突然面露凶狠，手指紧绷，从他的眼睛里发出猩红色的光芒。

    男人脱离了地面，并且被迫转过身。他该后悔的——后悔自己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他面色狰狞，恐惧到了极点，手脚无力地甩动着，对着空气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走开……离我远点……”

    眼泪从那个男人的眼角溢出，最终，他身子猛地一抽，停止了挣扎——死相极其难看。

    皮斯休放开手，任由那具恐怖的尸体掉在地上，他重新带上黑色的皮手套，眼里的红光渐渐消退。平淡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领主大人，请问这藏宝图到底代表什么？”声音从这个侍卫紧致的黑钢头盔下发出。他全身板甲，在胸甲的心脏位置有三处凹痕——谁都清楚这代表什么，他是崔法利军团的。诺克萨斯最精锐的部队，帝国士兵的最高荣誉。

    皮斯休又带上兜帽，视线从侍卫手里的盒子上扫过。过了一会儿，才从记忆中找到那个名字：“符文页……”

    “我找了它整整三十七年。”皮斯休的眼角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曾经悲痛的回忆涌上心头。

    “它有何用处？”侍卫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在他跟从皮斯休的这两年里，这位伯爵似乎不对任何东西感兴趣，包括金钱、权力、美色。而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不知究竟有何吸引人的魔力。

    皮斯休对侍卫的提问置之不理，勒马转身。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兜帽的阴影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他像是在自顾自地说：“克洛维，有些事，别问太多。”

    “是！领主大人。”侍卫昂首挺腰，转过身，跟紧伯爵的步伐。其他卫兵也迅速收队，紧随其后。

    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躲在窗户后的人，听着队伍离去的脚步声，直至远去。他们这才意识到，在这整个过程，他们甚至连一下也不敢动。

    崔斯特探出头，那里只留下一个衣着豪华的身影，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要在平时，崔斯特得罪一些土豪劣绅后，就会理所当然的换个地方继续逍遥，可今天不同。哪怕还有曾经的搭档在疯狂地追杀他，但是那个侍卫捧着的东西——那张藏宝图，已经深深的吸引住他，令他无法自拔。

    符文页，崔斯特只是听说过它的传闻：远古法师将原生魔法凝聚成实体的符文，而强大的原生魔法能量，早在一次远古的符文之战中被毁灭殆尽。

    这些有价无市的符文，则被后来的法师注入到名贵的圣器中，用以给圣器附魔——曾经使得瓦洛兰大陆腥风血雨的神秘之剑，就是其中之一。

    而这些蕴藏着原生能量的符文，只能通过一种方法被直接使用，就是符文书。

    传说中的物品竟然真实存在，并且距他如此之近，这让崔斯特的血液都在为之沸腾。他的双腿不自觉地向前迈去，朝着不朽城堡的方向，尽管他知道这有多么危险。

    这无上的宝物，比任何财富都要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