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正面相对
次日，龙葵坐在床边，弧月将她用过的早饭收拾下去，钦涯手里拿着一块轻柔的蓝色缎带，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屋子里放的安神香，已经被弧月换上新的。 “昨晚睡得可好？”他在龙葵的手心里写道。 “睡得很香。”她回答道。 看来安神香对她是起作用的，等会儿回去再带些过来，钦涯如是想着。 他又将那缎带放入龙葵手中。 龙葵摸了半晌，手中之物柔软丝滑，她问道：“这是何物？” 钦涯在她手心里写道：“用它盖住你的眼睛，便能治好你。” 龙葵点点头：“多谢。”说完，她拿着缎带，试图自己戴上去。 钦涯轻轻地按住了龙葵的手，龙葵忙道：“我自己可以的……” 钦涯在她的手心里写道：“没事，让我来。” 龙葵不好意思再次拒绝，微微点头同意，钦涯拿着缎带，轻轻蒙上她的双眼，再绕到脑后，打了一个结。 这蓝色，倒与龙葵的衣裙十分相称。仔细一看，这蓝色缎带上面写有金色的咒文，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钦涯看了看屋外，阳光正好，晨间的空气也清爽几分。 “可想晒太阳？”他又写道。 龙葵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好……” 钦涯再次拉着她的手，两人行走在开满繁花的园子里，朝阳洒下了一片金色光芒，映照在两人的身影上，显得和谐静谧。 “这里方便吗，我想休息一会儿。”龙葵突然说道。 钦涯拉着她走向最近的小亭，扶着她坐了下来。 “可要喝水？”钦涯写道。 龙葵摇了摇头：“我不渴，谢谢。” 沉默了半晌，龙葵又道：“你若有事，便去忙，我自己能行。” 钦涯知道她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心，轻轻写到： “我没事，只想，陪着你。” 突然意识到他写了什么，龙葵只觉得耳朵发烫，心里忍不住砰砰直跳。 那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在她心中荡漾，无法沉淀。 完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钦涯见她僵着身子，忍不住轻轻一笑，这傻丫头，怕是被吓着了。 他忍不住摸了摸龙葵微微低垂的脑袋，在她的手心里写道： “再坚持一下，后日便可回复如初。” 龙葵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的病情。后日，她便能看见东西、听到声音了吗！ 她喜出望外：“谢谢你，钦涯。”于她而言，这真是个好消息，她怀恋曾经眼中的色彩，耳边的细语。 “那时你就要离开了吗？”钦涯突然写道。 龙葵笑容一滞，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大石，砸进了她的心里，荡起了巨大的波澜。 是啊，她一旦恢复了，便要离开了，离开这个世界。或许，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 这个问题，她迟迟作不出回应。 “你走了，可还会回来？”他没等她回答，便又写道。 龙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有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想回来吗？”钦涯再次写道。 想，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她竟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钦涯握紧了她的手，心里已是有了一番思量。无论有多少个世界，无论她去哪里，他都一定会找到她。 蓝色的缎带迎着轻风微微飘扬，龙葵不得不承认，离开这个世界，最让她不舍的，是钦涯。刚刚那一瞬间，一想到再也不能与他相见，她的心里，竟是满满的失落，甚至忧伤。 原来，她已经在这个世界留下了牵绊，且是她不愿割舍的牵绊。 离开已成定局，可她迫切地希望着，钦涯不要忘记她。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种想法，本有可能不再相见，可是为何，想要钦涯记住她。这个世界，她来过，她存在过。 这一生，最大的痛苦，是她最在乎的人忘记了她。亦如，她最爱的王兄，变成了景天，一个彻底将她遗忘的人。 她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她想，让钦涯记住她。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她打破了沉默： “钦涯，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期待已久。”他写道，眼底流光溢彩。 …… 自从到了悦人谷，见到了龙葵，沈江城每晚都难以入睡。他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翻身坐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他盯着瓷瓶看了半晌，才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 那是龙葵给他的那粒丹药。 他把空瓷瓶扔到一边，将藏在衣领里的挂坠掏了出来。那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玉瓶，上面画有青青竹叶，背面写着一个佛文。 这小玉瓶，是边城的爹娘，特地从有名的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他想了想，轻轻地将小玉瓶打开，那丹药恰好能放在里面。 他拧紧小玉瓶，重新将它放回衣领里。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正好，便翻身下床，直接从窗户飞身跃出。 夜风微凉，他坐在一处屋顶上，望着不远处的那间小屋。亦如之前，烛光已灭，想她定是入睡了。 这几日，有那位悦人谷少谷主相伴，她似乎很开心。此前，他在悦人谷闲逛，说是闲逛，其实是忍不住想找寻她的身影。 最终他远远地望见了她，还有与她拉手的那位。见她笑靥如花，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她，不，是从来也未拥有过。 他再次长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夜空，他躺在屋顶上，用双手枕着头。 这里的夜晚，有星辰相伴，也有虫鸣环绕，让人不由地放松下来。 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异动，他警觉地起身，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面前的人影。 夜风摇动着那人的衣袖，在月光下，他勉强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原来是少谷主啊，这么晚了还不睡？” 钦涯看了他一眼，“沈少爷不也还没睡吗，若我没看错，似乎你每晚都会来这里罢？” 原来被他发现了，沈江城也不否认，继续悠闲地躺着，一脸从容：“这里夜景怡人，小爷我实在喜欢。” 钦涯也不点破，却是说得直截了当，“赏景尚可，你若是想偷窥，那这悦人谷，恐怕就不会欢迎你了。” 这话里意思显露无疑，沈江城缓缓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行，话不多说，小爷我啊，只求活得自在，其他的，一概不管。” 钦涯眼眸暗了暗，“沈少爷果真好性情，那便好自为之。”说完，便跃下屋顶，消失在夜色中。 沈江城缓缓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角，嘴角一勾。看来，这个悦人谷的少谷主还算是有点气魄，要是别人，早就跟他打起来了罢。 如此看来，将龙葵托付给这样的人，倒也还行。沈江城回头看向龙葵居住的屋子，半晌，才飞身返回。 …… 屋子里飘来一股饭香，龙葵知道，是弧月端了饭菜来。之前钦涯告诉她，这几日一直照顾她日常起居的侍女，名唤弧月。 鼻尖突然多了那股熟悉的药香，她知道，钦涯还是来了。 像往常一样，钦涯拉着她的手，带到桌前坐下。 “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不用来的。”龙葵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一直都是钦涯亲自喂饭给她吃。昨日晚饭过后，特地再三说明让他别来，没想到却还是来了。 钦涯眼中含笑，在她的手心里写道：“最后一次，可好？” 龙葵也不再好拒绝，点点头，俏脸却是红了几分。 钦涯给她夹了一小块rou，轻轻地送到她的嘴边，碰着她的嘴唇。 龙葵张嘴，那rou便顺利地送入了她的口中。她慢慢地咀嚼着，模样斯文有礼。 但谁也不知道，每次被钦涯喂饭，她心里止不住地紧张。虽然看不见，但不知怎的，她总能感受到钦涯关注的目光，以至于每顿饭对她而言，都是一场战斗。 想想第一次被他喂饭，怎一个尴尬了得。当时她太紧张了，以至于饭菜还没嚼碎就咽下喉中，当场被噎得满脸通红，连连喝了几杯茶水，方缓过气来。 这般窘样，竟让钦涯看了去，每每想来，都让她不堪回首。当时，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而钦涯作为悦人谷的少谷主，也从来没有给人喂饭的经验，第一次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一筷子要夹多少的量，只见那菜刚夹起来就被放下，接着又重新夹了一筷，才缓缓送入龙葵口中。整个过程，动作竟显得有些僵硬笨拙。 这可将旁边的弧月逗乐了，强忍着笑意，弧月给自家少主子提了几个建议，喂饭这事才步入正轨。 反观这次，两人相比之前，竟是配合得相当默契，一旁的弧月忍不住掩嘴偷笑，见自家少主子斜睨了一眼自己，弧月忙退出屋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