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凌晨。 书房内外。 花园中，轮番值勤的教民缄默不语，犹如泥雕木塑。 他们人数众多，黑鸦鸦站成数列。 值勤的教民甲：你们看月亮！ 其余教民：很好的月亮！ 教民甲：月色多么奇怪啊！颜色苍白就像尸体的手！ 教民乙：像一面银镜！很美的颜色啦！ 书房内。 烛花一闪。 云飞嫣：把灵花宝鉴给我！ 杜韶华（顺从）：好。 圆形的灵花宝鉴，仅有人的掌心大小。 镜面光滑。坚硬。晦暗。 边缘花纹交错。 云飞嫣屈起手指，此刻神镜在她的掌握中。 杜韶华：你照一下看看！ 云飞嫣（不无怀疑）：为什么？不是说凶器吗？ 杜韶华：是凶器，也是具有神奇魔力的镜子。 云飞嫣（笑）：正想请教神镜的使用方法。 杜韶华：你想错——战斗时并无实用—— 云飞嫣：那么所谓神奇是指什么？ 杜韶华：在家族内部，继承神镜象征着继承毋庸置疑的权力。（望窗外的血腥场面）但家族已经毁灭，这种权力也丧失意义——真正的神奇魔力在于—— 云飞嫣：洗耳恭听！ 杜韶华（沉吟良久）：飞嫣，你是否幸福？ 云飞嫣（失笑）：何出此问？ 杜韶华（追忆）：自幼同兄弟争权夺利，倾轧排挤——生命仿佛就是一场屠杀——原来我从未体验幸福的感觉！ 云飞嫣（皱眉）：那又怎样？ 杜韶华：所以初次面对神镜时——我在镜中只见到一片苍白—— 云飞嫣：见到什么？ 杜韶华：什么也没见到！ 云飞嫣：什么也没见到？ 杜韶华：只是苍白，如同死尸的颜色。 云飞嫣（试探）：至少会映出你的脸？ 杜韶华：嘿嘿！阿爹当年是见到了自己的脸！ 云飞嫣（困惑）：我糊涂了！ 杜韶华：这面神镜的唯一力量，是使主人进入此生最幸福的刹那间！ 云飞嫣（笑）：依靠镜子进入最幸福的刹那间？真是虚无缥缈！ 杜韶华：阿爹说，他最幸福的确实就是得到神镜的那一瞬间，就是祖父咽气的那一瞬间——之前是恐慌的争宠生涯，那以后又是非常乏味的领袖岁月—— 云飞嫣（困惑）：我和我的伙伴都信奉神明的力量——可是—— 杜韶华：阿爹说，他后来常常揽镜自照，每次都映出那张狂喜的凶手的脸！不管处境有多艰难，只要他在神镜里品尝到他的胜利回忆，他的斗志就会熊熊燃起！他就会扫清障碍——他终于无往不胜—— 云飞嫣（微笑）：原来这就是依靠神镜掌握极权的秘密！用逝去的胜利来勉励困境中的自己？ 杜韶华：你，不试试？ 云飞嫣：可惜我从未幸福过！ 杜韶华：九妹试过。 云飞嫣（惊奇）：咦？结果她看见了什么？ 杜韶华：看见幼年时代，她依偎在阿娘的怀抱里听故事。 云飞嫣：真是天真的女孩儿！ 杜韶华（叹息）：九妹生母早逝！ 杜韶雪在屏风后，泪流满面。 园中偷窥的巧儿发觉她仍然生存，大惊失色！ 云飞嫣：她因此重拾幸福？ 杜韶华：不！清醒后，她大哭大闹！ 云飞嫣（笑）：那种无可挽回的幸福时光！ 杜韶雪（喃喃自语）：常常忆起那夜星光下的蔷薇花丛—— 云飞嫣（低声）：还不如你从未幸福过！ 杜韶雪（喃喃自语）：常常忆起那夜的甜蜜缱绻—— 杜韶华（沉重）：她的人生必然充满苦难！ 云飞嫣（惊）：为什么？ 杜韶华（重复）：灵花宝鉴能使主人进入最幸福的刹那间！ 云飞嫣：啊？镜中的影像，就是今生今世幸福的极限？ 杜韶华：极限！ 巧儿抽出匕首，悄无声息割破韶雪的喉咙。 她的呜咽被利刃截断。 云飞嫣：我很好奇！ 杜韶华：谁都好奇的！ 于是，云飞嫣凝视灵花宝鉴。 她的脸庞在月色镜光的辉映下，像一枝雪蔷薇的影子，簌簌发抖。 泪水淌下来。 她的哭泣绝顶美丽。 杜韶华：你看见了什么？ 云飞嫣（恢复常态）：偏不说！ 杜韶华（幽叹）：随你！这是你的自由！ 云飞嫣（探究）：为什么你不抵抗？ 杜韶华：抵抗什么？ 云飞嫣：如果是我的话，会抵抗会垂死挣扎！ 杜韶华：同归于尽好吗？ 云飞嫣（笑）：看你准备引颈就戮的样子—— 杜韶华：是啊！ 云飞嫣：为什么？ 杜韶华：欺骗过你，觉得亏待了你！ 云飞嫣：没关系！我们是互相欺骗的！ 杜韶华：当你希望我死去时死去——补偿你的方式—— 云飞嫣（柔声）：你不欠我什么！你绑架敲诈——但这是我和云神捕设下的圈套—— 杜韶华：酷吏集团早就瞄准我家，呵呵！ 云飞嫣：他们自称仗义杀人！ 杜韶华：你们呢？ 云飞嫣：组织需要灵花宝鉴！ 杜韶华：想成为武林霸主的邪教组织？失敬失敬！ 云飞嫣：云神捕想做组织的绊脚石——荣来把他处理掉—— 杜韶华：荣来是我们族中的老人！ 云飞嫣：他数年前加入组织——理由大概是有桩家庭谋杀案件之类的，详细情况我不清楚—— 杜韶华：荣来对我祖父可谓忠心耿耿！再说他宠十二叔——阿爹继承家业，偏十二叔又英年早逝—— 云飞嫣：飞星早对绑架案有怀疑。不过，他不晓内情，只是针对你们族人！ 杜韶华：巧儿呢？被我们收买做内应也是你的主意？ 云飞嫣：她只是普通的婢女，听从主人的指示行事。 杜韶华：你的指示？还是云神捕云老人家的指示？ 云飞嫣：什么意思？ 杜韶华：据说黑暗司法系统没有女性，那么她是你们组织的人？ 云飞嫣：不是！她不知情！ 巧儿现身。 巧儿（笑容满面）：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任由别人使唤！ 云飞嫣：你怎么又回来？ 杜韶华：离开这血污场所吧！何必踏入险境！ 巧儿：突然听说少夫人您不通武学——嘿嘿—— 杜韶华：是来争夺灵花宝鉴？ 云飞嫣（笑）：不修武学是为了将淑女的角色演好呢！ 巧儿：您失策了！ 杜韶华（对飞嫣）：你们处心积虑数十年？ 云飞嫣：我是组织有意栽培的jian细！ 杜韶华：只为灵花宝鉴？ 云飞嫣：那是教主最在意的宝物啊！ 杜韶华：这样安排的人生，有意义？ 云飞嫣（看巧儿）：看来没有意义！ 巧儿：外面布满你们的人，可是他们能抢夺神镜却救不了您—— 云飞嫣（笑）：我不会为灵花宝鉴牺牲自己性命的！ 巧儿（兴奋）：拿来！ 云飞嫣（迟疑）：好。 园林深处，云飞星脚步踉跄。 有花丛隐约眼熟，让他想起一位如花的女孩儿。 杜韶雪——这个名字突然似雷轰顶—— 他从前不曾认真把她放在心上。 杜韶华：飞嫣，你用的是哪种毒物？ 云飞嫣（一愣）：什么毒物？ 杜韶华：随口问问！ 云飞嫣（辩解）：不是我下的毒——或许是荣来—— 杜韶华（呕血）：是你把那杯毒茶送到我手中！ 云飞嫣（取出手帕）：是茶中有毒？ 杜韶华：当时在场的人中，只有荣来巧儿和你接触过茶杯。但他俩是泡茶—— 云飞嫣（思索）：飞星韶雪和我喝了安然无恙，说明毒茶只有一杯——除非是端茶的我在端的过程中投毒—— 杜韶华：我那时看出茶水有问题——但我却喝下去—— 云飞嫣（替他擦拭口角的血迹）：为什么？ 杜韶华（低声）：是我太愚蠢了！ 云飞嫣（亲吻他的嘴唇）：不，是你太温柔—— 杜韶华：那时以为你无法忍受被绑架的真相，才不择手段要除去我。 云飞嫣：其实是为灵花宝鉴！（哆嗦）不，不过不打算杀你的！ 杜韶华（缓缓合起眼帘）：你—— 云飞嫣（柔声）：如何？ 杜韶华（惘然）：你的名字是—— 云飞嫣（俯到他的耳际）：真正的姓名是—— 她的气息如香草。 薰人沉醉。 杜韶华（幽幽）：果然是非常美丽的名字！ 杜韶华死。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