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倒吊男
其后的两天，江岚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伊藤零，小队中的所有人都刻意避开这个名字，仿佛此人根本未曾存在过一般。 第六天的早晨，江岚照例跟着队友们一起攀登空间外壁做晨练，一千多号人的队伍来到通道口，却突然围堵在那里，前方的人没有向空间壁上攀爬，不少人反而冲着后方大喊着：“别挤了！别挤了！出事了！” 江岚被人挤在队列中，心里充满了好奇，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她抬起头左顾右盼，似乎人人脸上都挂着疑问的表情：寡淡的部队生活使得任何意外都能引起高度关注。 无意中，她瞥见了身旁卡兰淡漠的脸。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晶莹剔透，闪过痛恨、欣慰、蔑视以及骄傲等一系列情绪，最后化为平静如水，就仿佛早已知晓发生的事情。 江岚心中咯噔一下，她明白了外面究竟是什么。 许久不见的乔辉少校带着人大踏步的走来，他所行之处特种兵们自动的避让开露出了条通道，嘈杂的通道内立刻变得寂静无声了。 乔辉走到通道口，伸出手中的鞭子，一滴血滴落在教鞭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皱起眉头，侧过头探出去往上望了一眼，便掉转身开始扫视人群。他的眼神锐利难当，绝大多数人都不敢与其正视。 “是你们他妈的哪个混蛋干的？”少校大声冲人群逼问。 有部分人拿眼角撇着卡兰，前几天在餐厅发生的事在特种兵中早就传遍了，所有人都很清楚第一小分队的伊藤零被他们的队长宣判了死刑，可仍然无人回答乔辉。 江岚不禁有些替队长担心。虽说乔辉少校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生死，但是并不代表他纵容私刑，若是有人供出了卡兰…… “我再问一遍！是你们他妈的哪个混蛋干的？”乔辉的嗓门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可仍旧是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乔辉的视线最终投射到了卡兰身上：“作为队长，卡兰。你怎么看这件事？” 卡兰脸上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报告长官，我没到洞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岚嘴角微抽…… “哦？是吗？”乔辉慢悠悠的靠近了卡兰。用沾了血的教鞭抬起他的下巴，“那我告诉你，你的小队成员伊藤零被人吊死在空间外壁上。你却说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谁信？” 卡兰吃惊的长大了嘴巴。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愤怒：“报告长官！我也想知道他妈的究竟是谁干的！” 江岚心中暗暗放了心，若非知情，甚至连她都要怀疑不是卡兰干的了。 乔辉少校和卡兰对视了片刻，随即突然笑了：“好！很好！无头公案？你们真不错。”他皱着眉扫视特种兵们，“现在都给我去晨练！别他妈的以为可以偷懒！” 说完他掉转身大踏步的便离开了。 人群涌动起来，陆续的攀上了空间外壁。轮到江岚时，小姑娘探出身刚爬上墙壁，便看到洞口正上方十五米处浑身赤/裸的伊藤零被钉死在那里。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她仍旧被吓了一跳。 伊藤零的双脚被几根粗壮的钢钉牢牢的嵌在空间外壁上，双臂展开、与身体形成十字，同样被钉死的手心血rou模糊；他整个人头朝下垂着。就仿佛中古时期的基督教中，十字架上的耶稣倒悬的影像。 如果正位的十字架代表救赎。那逆位是否便意味着出卖和毁灭？ 尸体上那凹陷进去的根根肋骨、被抽的几乎变型的脸上、还有他光/裸的肚皮上用刀刻上的“背叛者”的字样，令江岚的胃部不禁一阵痉挛，她知道卡兰会动手干掉伊藤零，却从未想到会以如此暴虐的方式。 尸体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一滴滴的从高空坠入深渊，由于距离通道口和众人的攀登位置都有一段距离，令几名被留下来收拾现场的军士官们非常头疼。他们架上了绳索，摇摇晃晃的攀爬到尸体的位置，刚卸下手臂上的铆钉，尸体便被空间外壁的气流带动着摇摆起来，差点将一名军士官撞掉下去！ 江岚闭上眼睛，转过脸开始专心朝上攀登，她不敢再看，她甚至不知道卡兰究竟是怎么将尸体悬挂到那个位置上去的。 “干的好！头！”身边彦浩低声说道，小队的其他人也都朝卡兰点了点头，小姑娘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他们难道都觉得这事没有问题？ 再仔细留意，江岚发现周围一同攀登的其他小队特种兵们，望向卡兰的眼神也多半是敬畏、欣赏和赞叹，与她的理解不同，似乎监狱出身的特种兵们，没人觉得这种手法过于残忍，他们更喜欢追求对暴力的崇尚。 无论伊藤是因为何事触犯了禁忌，现如今悬挂在众人眼前的尸体就仿佛是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第一小队的权威，宣告队长卡兰的绝对强势！ 他们望向卡兰的目光一个比一个炙热，作为大多数人心目中的领队人，果敢狠辣的手段、说一不二的承诺，才是最能蛰伏人心的东西。 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顶住了乔辉少校的压力，没有人开口出卖卡兰，或许不乏有人是害怕他报复，但已经能充分体现出特种兵们对卡兰的遵从和敬意。 然而江岚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当然也恨伊藤，恨不得他死，可面对那随着空间气流微微抖动的赤/裸尸体，那充满了残忍和侮辱的死亡方式，小姑娘却深感不能接受了，就仿佛身边最信任、最亲密的队长，那个在生死关头往往能给予她希望的队长，骤然间变得极为陌生…… ***************** 江岚提早结束了课程回到了宿舍，她推开卡兰他们房门的时候，卡兰正带着智脑头盔坐在书桌前进行着格斗训练，而彦浩则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的睡眠舱内呼呼大睡。现如今三个人的宿舍已经变成了双人间，屋内的陈设还是同样寡淡。 江岚虽然同住在一间宿舍已经大半年了，可这还是江岚第一次进入男生的房间。东方人的含蓄和西方人的开放永远都有距离，即便是到了二十四世纪各民族混居于地下生态空间的时代，文化中的传承差异仍旧是不同人种间的天然障碍，所以卡兰会堂而皇之的偷溜进江岚的房间，而女孩若不是有特殊的情况，绝不会主动上门来找她的队长。 早晨伊藤零悬挂着的尸体，一整天都在江岚脑海中萦绕不去，无论是她听课还是实验手术时，那双睁大的眼睛，扭曲的表情和肚皮上的血字都令小姑娘注意力无法集中。 她深感有必要好好和队长谈谈。 智脑训练时整个人的思维都沉浸在三维虚拟空间中，身体不会感觉到真实世界的任何刺激，因此卡兰自然不知道江岚进了他的房间。 他的眉头紧锁着，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黏住了他的额发，令少年看起来略显稚嫩。年轻的强势队长平时总是喜欢将自己淡银色的头发全都朝后梳，露出精致的五官和那富于贵族气质的脑门。他觉得那样自己会显得更成熟，更有威严。 随着时间的流逝，队长卡兰身上逐渐很明显的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度，他惯于发号施令、惯于直接处理，极少采纳其他人的意见，更是不容许任何挑战他权威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在特种兵暴动事件之后，煽动起来的力量让尝到权利滋味的卡兰欲罢不能。 江岚就站在门口，定定的端详着他，小姑娘仿佛初次发现队长竟然是如此俊美，却又如此陌生。 回想起两人的经历，从最初见面时的熊抱、放在门口的苹果、昏迷中的眼泪，到雪山上的夜晚、雪崩时的营救和医院病房里的拥抱，他和她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的令她无法抵挡的被他侵入了内心。 当她无助的被关押在禁闭室内时，是他带着人和军部据理力争；当她在恐惧面前意志崩溃时，也是他的声音给了她信心；当她奔跑着掉队时，还是他跑回来拉着她的手前行……江岚弄不明白，是何种理由让卡兰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她伸出援手？ 是友情？还是责任？或者是小姑娘尚未能理解的某种东西…… 然而江岚发现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好”，正是因为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冲她微笑的脸庞，自己才忽略了去了解他的本质。 而今，他骨子里的霸道和狠绝高调的展露在人前，令小姑娘感到心悸。 训练课程结束了，少年疲惫的摘下头盔，猛的抬头便看到那双黑眼睛凝视着自己，他的心“怦”的从胸腔的位置荡起，来回飘移…… “你……你怎么来了？”意外之下，卡兰干巴巴的挤出句话，事实上他心里想说的话应该更加婉转更加温柔，却没能及时组织好表达出来。 “我想跟你谈谈伊藤零的事情。”女孩同样干巴巴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