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西瓜

    杨昕打算买点水果回家，仔细想想，似乎挂面也吃得差不多了，得再买一筒备好。

    周日的下午，超市的人数也没少到哪去。周文韬跟在杨昕身侧，不停的避让超市里的小朋友和对面来的购物车，目光更多地聚集在杨昕身上，而不是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

    中等身高的杨昕是个胖瘦适中的姑娘，但并不是那种在人群中会让人明显眼睛一亮的女人。虽然好好打扮打扮确实还能让人瞧出惊艳，但她平日不太化妆，所以那种偶尔得之的惊艳会显得格外难得。那一袭白裙的曼妙身影至今还让周文韬印象深刻。除了之前天比较凉的时候见过她两次头发披在肩上，之后一直都扎起了，有时候是马尾，有时候是圆髻。今天杨昕扎了一个小苞苞头，穿着衬衫七分裤，显得非常简洁而利索。周文韬仔细看了一眼杨昕的肩膀，背包时间过长产生了明显的压痕。这姑娘，难道就没觉得被那么大个口袋出门很累么。

    杨昕原本只打算买几个橙子，再称点葡萄，一看到货架上的冰糖瓜又有点挪不动脚。这里离家虽然有点远，不过等会周文韬应该会开车送自己回去，于是她左拍拍，右拍拍，挑了一个瓜柄完好圆滚滚的西瓜，笑眯眯的放进了购物车里。

    结账时周文韬要抢着付钱，被杨昕又是白眼又是拉扯的呛了好几句。比如“干嘛啊干嘛啊，我连个水果都买不起么？”，再如“别啊，你这样我以后不跟你一起出来了。”，更如“你表现这么抢镜是想包养我么？”

    一番话呛得周文韬有想要当场风化的冲动，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姑娘这么毒舌呢，果真是伊人千面啊。周文韬认命地去抱西瓜，并低头寻找装了面条和葡萄的袋子，却发现杨昕已经拎着往前走了。周文韬往前赶了几步，愣是从杨昕手中把满袋吃食夺了过来。

    “不让我出钱，那出力总行了吧。”周文韬无奈地笑。

    杨昕回头看他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也笑了，“好吧，那就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说实话，我真不太适应买个什么东西旁边都有人付钱，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怎么不是好习惯了，男人怎么能让自己女人出钱呢？”周文韬无法理解杨昕的奇怪理论，他之前跟几个人相亲，都是自己结账。虽然没有一起逛过超市，但也知道处于约会状态下的账单都应该男人来买，不然绝对会被人鄙视。

    杨昕生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谁是你女人，你这个自恋狂！我自己也在挣钱，再说了你又不是我男人，我为什么要用你的钱，免得到时候谈不拢还扯上经济纠纷。

    “女人还是靠自己的好，万一男人跑了呢，这种习惯可不容易改过来。”杨昕话锋一转，带着些自嘲。

    周文韬脱口而出，“我绝对不是那种人！”

    “哪种？”杨昕抬头望着他笑，“从生物学角度上说，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本就不一样，因为构成你这个人的细胞已经不一样了。什么样的保证都是无效的。”

    杨昕顿了顿，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异性讨论过这种两性话题了，何况还是一个自己的追求者，“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还是靠自己最好。Eason不是唱过，除非你是我，才可昼夜同在。”

    “没错，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就像人从一出生终将走向灭亡，但总不能因为总有一天要死的，就不吃饭不睡觉了吧。”周文韬苦笑，自己好像又举了一个极端的例子。

    “可是，吃饭睡觉一个人就可以了啊，不能也不必把人生的重心压在别人身上，没有人能比自己更可靠。”杨昕语速渐渐变慢，音调明显变低，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怎么就又转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周文韬觉得有点头疼，他现在真想赶紧把西瓜放到后备箱里。这要已经是我的女人还这样死犟，看我不打你屁股。

    可是，这还不是自己的女人。但是，要赶紧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杨昕。”周文韬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看着她，“做我女朋友吧。”

    杨昕不明白这厮为什么突然说到了这个，是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又让他觉得人生消极了么？她抬头看着周文韬的眼，满满地真诚释放出大量的光热，灼得她不免有些紧张，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抓着背包带子，指甲掐在上面，不知不觉间越来越用力。

    “我不清楚吴皓曾经做过什么事情，让你如今这么害怕爱情，你整个人总是处于明显的自我保护状态，”周文韬有些激动，路边有人看着他们，好像是在说那小两口好像在吵架。但他明显没有受到旁人目光的影响，“但我想告诉你的是，爱情本身是个让人积极向上充满能量的东西，你不能因为曾经遇到过一个错误的人，而从此不愿意给其他人继续的机会。”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周文韬第一次面对面地对杨昕说出如此一大段话，这番话，听起来确实挺有理，而且，关键是，还挺震撼。在网上用冷冰冰的文字，哪里能和面对面看着对方的表情听着对方的语气相比呢。

    杨昕愣住了，她想起那个雨天，吴皓走到她跟前对她说，杨昕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了。

    她之前所有的幻想都因为他的一句话成为了泡影。她原本打算等吴皓考完研究生入学考试就带他回家见父母，接着自己再去吴皓家见家长，等到毕业了就去领结婚证。那种被曾经最亲密的人将自己人生计划全盘打乱的滋味，让杨昕许久走不出失败的阴影，一个人自暴自弃了两个多月才敢出门见朋友。

    “林夕的那首词写的是一个人的自闭状态，不能成为你拒绝爱情的理由，”周文韬依旧抱着那个大西瓜，看上去有些滑稽，“你应该跟一个能给你正能量的人在一起，每天做些开心的事，想些开心的事。”周文韬把西瓜放到墙边，手里拎着一袋东西。

    杨昕不知什么时候低了头，看着自己白皙的脚丫子，以及前方周文韬的休闲鞋，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总是很消极，也不是没朋友介绍，只是被打击过两次就是了信心。她不明白一个女人独立一点有什么不好，她甚至打算就一个人这样过一辈子。

    而这几个月来与周文韬的联系和相处，像是激活了她心底最深的那点渴望，原来，原来我这种女汉子，还是有人要的。

    周文韬看她半天不说话，用手指点了点她肩膀，“嘿，想什么呢？”

    杨昕抬起头，眼里却是蒙了一层雾气。

    周文韬一时间方寸大乱，生怕她一闭眼就会有眼泪流下来。他真心不想这样，今天一整天的好气氛全让自己一时的鲁莽给毁了。他觉得男人不应该让心爱的女人流泪，怎么，怎么就能哭了呢。

    杨昕抿了抿嘴唇，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吴皓的事，以后我再告诉你，”杨昕深吸一口气，“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也知道自己总处于这种状态不好，但是，我就是，害怕，害怕你懂么？”

    看着杨昕眼里包着一汪泪，周文韬心疼得不得了，想也没想赶紧把手里拎的所有东西都放在地上，扯过杨昕的胳膊把她一把揉进怀里。此刻那些会不会被当作登徒子的想法都没有了，他现在只想给这个平素坚强的女人一点安慰。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背，“好，我不催你。”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补了一句，“但我只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一听到这句话杨昕不可自抑地哭了起来，她想到从前学校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想起曾经为了吴皓过生日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绣了一幅大框的十字绣，想起和吴皓在动物实验课上一起找鸡的十二指肠腺，想起吴皓总是在篮球场挥汗如雨，然后跑到她跟前要水喝，还跟别人夸奖说，我这媳妇，多贴心，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她想起吴皓说，咦，好像我们班的人都说我们俩走得特别近，你觉得么？

    她想起吴皓第一次牵她的手，是两人作为支书和班长一起去买送给全班同学的新年礼物时过马路的时候。

    她想起吴皓第一次吻她，看到她红得像番茄的脸还伸出手来揪了揪，说我媳妇儿真好看。

    她想起吴皓一脸暧昧的笑着说我怎么喜欢上了个这样的媳妇，光能抱着不能吃，非得等到入洞房。

    杨昕哭得越来越大声，她以为她早就不会因为初恋而伤心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一个人这么过下去也得很好，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人再对她说我喜欢你了，她以为这辈子再也遇不上一个能喜欢她心疼她的男人了。

    周文韬很后悔，为什么要这么冲动，破坏了所有的好气氛。他狠狠地骂自己，嘴快个什么劲，激动个什么劲，看到她难过成这样，自己心里能舒服么。他只觉得心上像有虫子在咬，十分不是滋味。吴皓你个王八蛋，这么好的姑娘不知道珍惜。自己劈腿也就算了，还要前女友去参加自己的婚礼，简直就是没人性。他用右手轻轻拍着杨昕的背，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杨昕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这里毕竟是大型购物广场，来来往往全是人，再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也还是要接受许多人的注目礼。周文韬看看周围路过的人略带好奇的目光，发觉不能继续站在这里让人围观了，他再次凑到杨昕耳边低声说，“八块腹肌我是没有的，胸肌勉强有一点，你将就一下。”

    杨昕噗赫笑了，抬起头从周文韬怀里挣开，察觉到自己失态，羞红了脸，看了看周围，赶紧蹲下身去拿西瓜。

    “我来吧，”周文韬伸出手去，“你的背包够重了，何必要压那么多在身上。”

    杨昕的脸和眼都红红的，还在一下一下地吸着气，“没事，我拿得动。”

    “都跟你说了，有我在。”周文韬包裹西瓜，拎起装着葡萄和面条的袋子，一个人走在前面。

    杨昕开始不停的懊悔，完了，我怎么能在他面前哭呢，这下完全没脸见人了。今天一整天都跟他聊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就忍不住了呢，为什么他不过说上几句话，自己就跟全线瓦解了似的，站在那里迈都迈不开脚。杨昕你真是没用，除了会耍耍嘴皮子逞威风。

    她跟在周文韬身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