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再生事端
因李谔与沈墨非的不请自来,胡岳二人在李府呆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四人心照不宣,甚至是谈笑晏宴的一同出了李府,又一同出了丁香巷子,这才分道而去。 胡流风望着远去的身影,挑眉一笑,“这回算是强强打个平手?” 岳行文轻笑一声,“我们略胜一筹。” 胡流风哈哈大笑,只观青阳与苏家那丫头对这四人的态度,他们好象确实胜了一筹,只是那方田之事…… 长叹一声,“走罢,朱起云这会子怕是已急得火烧眉毛,在衙门里跳脚了,这事儿即是开了头,还得加紧接着办……” 岳行文点点头,两人策马直奔驿站。 李谔脸色阴沉的回到侯府,招来李江,狭长的眸子中满是冷洌的光芒:“你跟在爷身边久了,也学会糊弄爷了?” 李江最近的差事儿那叫一个苦,猜不透小侯爷的心事不说,这位主子时不时的都要摆一回不满意的神色,这次又是为了哪一件? 连忙回道:“小的不敢。小的本事虽不济,可是交办的事儿可都是尽心尽力的去办。” 李谔不悦冷哼,“不敢?!我看你比准都敢!我问你,爷让你查那李青儿的事儿,这都多少天了?结果呢?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高高挑起,昭示说话这人的极度不悦。 李江千想万想,却没想到是这件事儿,额头沁出丝丝冷汗,那李青儿的事儿他可是正正经经认认真真的去查了的,只是结果却让他自己也没想到,本想如期回了小侯爷,可又出了方田这么一档子事儿,他见小侯爷心烦便自作主张的压下了。 观今天的这架式,小侯爷定然是在李府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心中不由叫苦连连,小侯爷的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这边的打探又没什么结果,今日怕是…… 李谔见他垂首而立,神色不豫,不由又是一声冷哼。 李江听到这声冷哼,连忙将他的心思收回,罢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把心一横,“回爷的话,那李青儿的事儿,小的确实是去打探了。只是……” “……只是小的只打探到他们从定远府一路过并州,又到庐州,再到长丰……一路上有山海镖局的杨岿海杨镖头护送至长丰,在咱们的‘仙客来’小住了三日,便搬到了现在的丁香巷子……” “小的也派人到定远府打探,回来的人说,定远府并没有世代为农的李姓人家……另外,小的也特意从李府的几个下人入手,去查了查他们家人的来路,可惜只能查到她们是由庐州的山海镖局护送而来,再往上查,却再也查不到什么消息。……小的去山海镖局打探,镖局的人都说这事儿是由一个叫杨沫凡的镖师经办,其它人一概不知。这杨沫凡是杨岿海的亲侄儿……” 李谔的眼睛眯了眯,由杨岿海亲自护送,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办得到的,再联想她与青阳县主相处时那份大方与从容,也根本不是一般的平民小户人家身上该有的气度。 不由又将眼睛眯了眯,冷哼一声,“这就是你查的结果?嗯?!” 李江抹了一把冷汗,小心的回道:“小的本想从杨沫凡这里打探一下,谁料镖局的都说前不久去了丁吉牙……对了,爷,小的还打探出来,那李青儿不但将下人们的家人接来,还送她手下的几个丫头去上什么私孰,现在她身边的大丫头,有一个叫柳儿的弟弟也在上着私孰,现年十五岁,名叫杨威……” 李谔重重又哼一声,站起身子,“爷再给你十天,若是再查不出,你自己去找李蒲领罚!” 说着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儿顿住脚,“定远府再向北是京城,往西是豫州,往东是许州,往南是并州……。豫州与许州人士方言颇重,那李青儿与几个府里的下人不带丁点儿的方言。即是定远府查不出什么名堂,就给我重点查京城与并州,或是还查不出,就查京城北面的仓州……另外,再顺着青阳县主这条线查查,还有你说的那个叫杨威的,从他那里给我好好打探一下……” 说完一甩衣袖,挑帘出去了。 经过小侯爷这么一说,他突然有了方向,原先他怎么没想到通过青阳县主这条线查一查呢。 李江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决定先派人到私孰去通过那名叫杨威的少年打探一番,再派人赶往京城,偷偷的顺着青阳县主的这条线查一番。 渣子巷内李义山的灵堂已然搭起,江氏经过最初的悲痛,一身孝衣木着脸儿坐在那里,现在已然平复了心情,李义山死都死了,她再哭也无用,甚至于心中开始暗暗盘算她将来的归宿来。 是以,虽然有衙门的礼房帮着张罗丧礼,可这一无孝子还礼,二无半点哭声,这情形反倒比合规合矩的丧礼更觉凄惨。 许文先与礼房的几人立在一旁唏嘘不已。 几人正唏嘘着,忽闻外面一阵抢天哭地的哭声从远至近而来,夹着“我苦命的李大人嘞,我苦命的李大人”“狠心的李大人咧,傻儿子有什么罪哟,你硬是带走了”“方田昏官逼死了你哟,我们不能替你讨公道,只能哭一场送送你哟……” 指挥衙门鼓乐队的小官儿一见这阵式,赶快让吹鼓手们大奏哀乐,在呜哩哇啦的唢呐声中,这群人悲声大哭闯进李义山的小院,进了院中,也不行礼,也不祭拜,忽忽啦啦如下饺子般,一屁股坐在小院的地上又放声大哭起来。 摆的到是一副李义山近亲的架式。 许文先这下子可纳了闷,李义山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的锦州,听说家中只有一房远亲,只是二十多年从无往来,这连个送丧的地方也没有,这会子冒出的一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纳闷着,外面有人司仪喝唱:“沈府沈三少爷前来祭拜……” 那拉着的长长尾音未落,呜哩哇啦的唢呐声与刚刚进门的这大群人的哭声一齐响了起来。 方才许文先只觉这丧礼太过冷清,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又觉太过闹腾,那群人的哭功可不了得,又兼凄凄惨惨的哭诉,让闻者无不动容。一哭李义山的正直清廉,二哭痴儿李小丰的苦命可怜,三哭方田清丈官的如狠似虎。 江氏本已平复下的心须,被这一群人的哭声一激,登时悲情又上了心头,抢天嚎地的又哭了起来。 沈墨非一身素衫,满面沉痛,与管家沈涵一同进了李义山的小院,身后的家丁将十来个挽幛一字排开,左右摆放整齐。 待这二人祭拜完毕,方才那群人中,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站起身子,拦住这二人的去路,满面沉痛,眼角的泪水还未完全退去,“沈三少爷,您可要为我们伸头做主啊……” 沈涵上前一步,微肥的脸儿一沉,“你这说什么混话,我家少爷不过一介白丁,能为你们做什么主?有怨屈去找衙门……” 那汉子还欲再说,司仪又拉着长长的尾音唱喝,“城西蒋府将老爷子前来祭拜……” 沈墨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笑意。 而方才涌进的那群人的情绪又激愤了二分,略微哭了两声,便将沈墨非和蒋老爷子团团围住,要他们二人为李义山之死伸头。 这边你一言我一言的正说的起劲儿,司仪的唱喝声又起,“城东的方老爷,城南的贺老爷,城北门的许老爷和贾老爷前来祭拜……” 话音刚落,唱喝声又起,“隐云镇的戚老爷,清云镇的张老爷,东华镇的李老爷……” 一连唱喝了十个人名,随着呜哩哇啦的唢呐声,这十来位乡绅老爷鱼贯而入,家丁们手持的白色挽幛小院已然摆不下了,一溜摆到巷子里,延伸出很远。 许文先一听这些人的名头,便觉得不妙。这些乡绅老爷们平时哪个会把李义山李大人放在眼中,偏偏赶在这个时来祭拜,其用意不言而喻,悄悄的使了人回去禀报朱大人,这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这群人早到了沈涵的授意,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乡绅,这好的机会不抓那可是真傻了。 抢天震地的哭了一番,便将那一众乡绅团团围住,个个义愤填膺。 “沈三公子和诸位老爷要为咱们种地的出头作主啊。” “京城来的两个方田官太不是东西,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李大人这么好的官儿被他们逼死,天理难容……” “我们要进京告御状……”有人喊了一嗓子,立马招来众人的附合,“对,告御状,严惩昏官!” “严惩昏官!” 众人的情绪再次爆发,李家小院里,已是一片沸腾。 平民与乡绅,这两撮平时已无交集,或者可以说相互对立的两个群体,因着方田清丈一事的共同利益,暂时站到统一的战线之中。 沈墨非与城西蒋老爷对视一眼,脸上再次闪过不易觉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