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生辰宴
番外设定为全家福,没有人领盒饭。 风戚染上朝的日子更少了,很多朝堂的事情也不再过问,昨日更是请辞,卸了大帅的头衔,在公主府过起了清闲的日子。她自过的闲适,别人却早已悄悄忙碌起来。 不为别的,只为的是下月,她的生辰。 生辰之事,只有这寿星不太在意,阖府上下,乃至宫内,都悄悄准备着。 风颜珏对自个的万寿节并无多大兴趣,对阿姐的生辰却是分外上心,当日若不是阿姐拦着,他还曾想将阿姐的生日定成个千寿节,举国祝福她的生辰。 于风颜珏,阿姐是他此生最亲近的人,不说母妃去得早,即便是母妃在时,也甚少关心他,阿姐便是他的守护神。这一路护着他长大,护着他登上帝位,护着他平定内忧外患。若没有阿姐,他早已是黄泉中早夭的一缕幽魂。 今年的生辰宴宫内自是要同往年一般办的盛大,但又要有所不同,特别是这礼物,总要别致些才好。为此,风颜珏思虑了数日,方才定下一样合心意的,只等阿姐生辰那日揭晓。 公主府内众人,像青洛、贺兰夜之等人,与风戚染相识较早的,早已筹划好了今年的生辰礼,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对段漠云、邪月来说,实在是突然了些。 这天忽听到怜香说起下月公主生辰,大概会有很多好吃的,漠云一下子愣住了,嘴里嚼着rou丸子都忘了咽下去。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告诉他?! 段漠云憋在碧柳轩好几天,愁的险些连饭食都吃不下去,也没想出个结果。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想不出礼物的日子,段漠云既觉得每刻都难熬,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已经过了好几天。 怜香看他如此发愁,便提议道:“公子不如去向四公子讨教讨教,一来他在府中多年,总有些经验,二来当日公子初来府上是受他教导,没告诉公子,也算是四公子的疏忽。” 对啊!漠云反应过来,是该怪他没告诉自己。 段漠云突然站起身来,抬腿就往外走,也顾不得怜香在后面喊的些什么。 霍君离正握着一卷闲书坐在院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浣月进来道:“公子,六公子来了。”霍君离听着她的语气有异,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问,段漠云已经进了南月阁的门,他便知道浣月为何如此了。 只见这六公子衣袍不整,发髻散乱,活像个疯子,冲进来一句话不说,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霍君离对面。 霍君离将手中的棋子往罐子里一扔,书也随手扔在棋盘上:“六小姐,你这是又整的哪一出。怜香,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扔出去捧上个碗就是个要饭的。” 怜香站在后面欲哭无泪,早上她明明都是帮公子收拾妥当了的,只是公子过于忧虑,这又是挠头又是扯衣服的,才弄成这般样子。 怜香刚想解释,她家正主开口了:“公主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段漠云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怨气,一双澄蓝的眸子盯着霍君离。 四只蓝眸相对片刻,霍君离干咳了一声,道:“我这不也是第一次教人,难免疏忽嘛。再说,现在还有一个月,来得及。”段漠云颇为期待的问:“那你准备好礼物了么?”他期待着霍君离说没有,这样便有一个人与他同甘共苦了。 “那是自然。”答案并不如他的意。段漠云一下子垮了脸,拧着眉叹道:“你何时准备好的,怎么也不跟我说,我还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霍君离的这件礼物,早在去年他就在准备了,前些日子刚刚完成,这自然是不能让段漠云知道的,他示意浣月撤下棋盘,添上两盏茶:“这公主嘛,金银珠宝自是不缺的,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寻常的东西入不得她的眼。” 听他这样说,段漠云更丧气了,整个脑袋快要怂拉到桌子上。霍君离忙把他面前打的茶杯挪了挪,免得他一头磕在上头,话锋一转道:“所以,这礼物若想得公主的心,你得拿出些不寻常的花样来。” “什么不寻常的花样?”段漠云些许有了些精神。“这个嘛,就得看你自己了,”霍君离想了想,“不过据我所知,这府上若说丹青,尚没有人及得上你,不如就从这上面琢磨。” 好像是这么回事,段漠云精神又恢复了些。霍君离趁热打铁接着道:“这亲手所做,自然要比买来的好上许多,公主也会记在心上的。” “真的?”六公子这次彻底活过来了。“自然是真。”霍君离对自己这番劝说非常满意。“多谢!”段漠云不知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郑重的抱了抱拳,迫不及待的跑回碧柳轩了。 霍君离刚喝了口茶,屋顶上又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说什么?是染jiejie的生辰么?”他回头一瞧,今日就不该坐在这院子里,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邪月从屋顶飞身下来,坐在方才段漠云的位置上,道:“是染jiejie的生辰?”霍君离点了点头,邪月“哎呀”了一声,便起身回了倚光阁,这样大的事情,他知道的实在是晚了些,得赶紧回去准备。 路上路过浮山楼,见此处的主人抱刀坐在屋脊上,也是一脸愁容。邪月忍不住跳上去问道:“喂,你不会也是为了染jiejie的生辰烦恼吧。” 西冷痕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邪月猜的却是不错。西冷痕虽然认识风戚染的日子已久,但也有好多年未见了,更不用说生辰礼物这事,他也是近日才想起来,要送些什么,这问题实在是难为他这个武夫。 邪月见他不说话,哼了一声飞身出了浮山楼。路过东仙苑时,突然想到,若是能偷听到大公子准备了什么,他也好参考参考。却不想他在屋顶上趴了半天,差点睡着,才发现大公子根本不在东仙苑。只好先回倚光阁,自己慢慢琢磨。 此时的青洛正在前门,与贵总管核对公主生辰宴要用的各项物品清单,同时对刚刚送来的东西一样一样过目。 都交代完毕,青洛瞧见一匹红绸,皱眉问道:“这是做什么的?”苗贵忙答:“今日早上二公子吩咐,在门口装饰些红绸,看着喜庆。” “又不是要成亲,公主素来最厌烦这些艳俗的东西,红绸万不可用,找些雅致的花草装点即可,不可过多。”青洛吩咐道,好在他多问一句,否则惹得公主不快,到时候还是他的不是,“这生辰宴的布置,贵总管听我一人便可,旁人不了解公主的喜好。” “说谁不了解染儿的喜好?”贺兰夜之从门外进来,正巧听到这一句。 若在以前,青洛定会恭敬地赔个不是,再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圆滑的把此事掀过去,但此时的青洛,虽然依旧是事事妥当周全,却不似从前那般小心翼翼、忍气吞声了。 这里面的因由,还要从他与公主重逢回到府上说起。 那日正逢澹台若的忌日,戚染一早便来到若湖中的亭子,望着这湖水出神。 不知她是否托生了新的人家,是不是有疼爱她的父母,宠爱她的哥哥jiejie,最好不要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那样的人家容易有太多悲欢离合,能衣食无忧,平安顺遂,便足以了。 她这样想着,抬头见有一个人影站在湖边,身影有些寂寥。 戚染飞身回到湖边,湖边的人赶紧抬手擦了擦眼泪,眼圈却还是红的。“她就在湖中心,可要过去看看?”戚染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拭去邪月脸上的泪痕。 邪月一愣,点了点头。戚染搂住他,带着他一跃而起,在湖中的落脚石一踏,落在亭中。 邪月扶着栏杆往下望,碧水微澜,深不见底。他想象着jiejie躺在水晶棺中,静静地沉在这湖底。还是那样美,还是那样光映照人。 戚染与他讲澹台若来到尧华的一点一滴,邪月便把他与jiejie小时候的事说给她听。两个人在亭子中呆了半日,快到午时,戚染方才带邪月回到岸边。 看着他的背影,戚染觉得或是天意,这离若湖最近的倚光阁,注定是留给他的。 回到北辰殿,午膳已经摆好,青洛的脸色却微有些异样。他自是瞧见了公主如何带着邪月入亭,又是如何带着他回来,中间又是如何挨得那样近说了一上午的话的。 戚染在桌前坐下,却见青洛杵在一边,便问:“怎么了?坐下用膳。”青洛眉间不可察觉的蹙了一下,坐在她旁边,盛了汤放在她跟前。 虽说他表情平复的极快,戚染又如何会没看见。她喝了口汤问:“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青洛给自己盛汤的手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习惯性地弧度道:“没什么,公主多虑了。” 戚染拿过他手中的碗,给他把汤盛好,拉过他的手道:“你不必总是如此拘着自己,从前我不知你过的那般小心翼翼,有那么些委屈,现在你想如何便如何,莫将自己看得如此低微。我的人,自是张扬跋扈些,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青洛怔了半晌,突然将手抽出来,把脸一撇:“公主说了一上午的话,不觉得口渴么。”戚染挑了挑眉,她还以为青洛会分外感动泪眼婆娑,却没想到,脸变得这样快。 “只是跟邪月说起若的一些事,若是他一母所出的亲jiejie,如我和颜珏一般。今日又是她的忌日,不觉便多说了几句。”戚染将菜夹到他碗中,青洛却看都不看一眼,“但公主是抱着他过去,又抱着他回来的,我都瞧见了。” 戚染一愣,原来如此,“邪月功夫不如你,落脚石他够不到。”见青洛还是别着脸,满脸写着“我不高兴”,便接着道:“等用过午膳,我让天琴在湖边准备一只小船,下次他便可自己前往。” 青洛虽没说话,戚染却能感觉到他似是气消了些,“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去游湖?今日天晴,想来晚上能瞧见月皎星明,不如……” 戚染顿了顿没再说下去,青洛转过头看她:“不如什么?”“不如……”戚染皱着眉,假做犹豫,余光瞧见青洛眼巴巴地望着她,笑道:“不如去湖上吃吃桑葚糯米糕。” 那天晚上公主果然就陪他去游湖赏月,若湖边上也拴上了一只小船。公主对他,实是宠溺非常。 他也曾问:“公主不怕我恃宠而骄?” 公主只是淡淡的笑道:“莫说你不是这般的人,即便是,也没什么不好。我既给得起这份宠,自也担的下这份骄。” 是以青洛还是青洛,却又已不是青洛。 所以说回此番贺兰夜之的这句不满,青洛便没有似原来一般退让,而是从容笑道:“说的自是王爷。青洛伴在公主身边多年,公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自然比王爷清楚些。王爷还是安心准备贺礼,莫管这些闲事了。” “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贺兰夜之面上仍笑着,话里的语气却变了,“我与染儿青梅竹马,怎么会猜不透她的心思。这红绸是图个喜庆,染儿也不会因这点小事不快。” “王爷这话可就当真是不了解公主了,公主对一些小事,可是在意的很。”青洛拿起那匹红绸交给苗贵,“不如王爷与我打个赌,赌这红绸挂上,公主会不会撤换。” “赌就赌。”贺兰夜之心里也没底,但总不能就此认输。因为此番他是有些小算盘的。那便是风戚染生辰那日在公主府挂上红绸,宁翼王府也悄悄挂上红绸,自己再着红衣,骑马挂红花,从宁翼王府到公主府走上这一趟。便只等这宁翼王取长公主的故事,传遍街头巷尾了。 但是宁翼王算得天时地利,却未曾算到,人不和。 说来也巧,风戚染接了敬太妃的邀请,要进宫去,从大门出正瞧见这两个人站在门口。戚染隐约听到了红绸这两个字,又瞧见苗贵手里抱着一匹红绸,道:“这是要用在何处?”苗贵答:“是二公子想挂在门口,给公主寿辰添些喜庆。” “嗯?”戚染皱了皱眉,“既是夜之喜欢,便挂到望星楼去吧,府门口不必挂这东西。”说完看了一眼贺兰夜之便走了。 这一眼在贺兰夜之看来,充满了嫌弃,还带着些质疑。于是拿过苗贵手里的红绸往凌光手里一塞,气道:“扔了扔了。”说罢拂袖回了望星楼。 青洛笑了笑,将清单交给苗贵后便也离开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苗贵擦了把额上的汗,他这个总管是越来越难当了。 舞墨推着苏明颜从花园里回来,正瞧见段漠云急匆匆回碧柳轩。这衣冠不整的样子,苏明颜恍然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前面那可是六公子?”舞墨瞧了瞧追在后面的怜香,道:“想来是。”说话间那衣冠不整的人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公主的生辰礼三公子可准备好了?”段漠云问。苏明颜笑道:“自是准备好了。”他好像知道六公子为何如此狼狈了。“那,那你是怎么知道公主的生辰的?”段漠云很不能理解,为何他们都知道公主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问过。”苏明颜有些一头雾水,他为何要问这个,“初到崇华苑时,我便问过舞墨。”“舞墨?”段漠云看了看舞墨,又转头看怜香,问道:“你早知道公主的生辰?”怜香点头,她是公主府的侍女,这是她的基本功课。 “那你为何不在我刚来的时候告诉我。”段漠云觉得分外委屈,怜香却觉得自己更委屈:“公子也没问啊……”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起来问呢。“哼!”段漠云哼了一声气鼓鼓的回碧柳轩去了。 苏明颜笑着摇了摇头,这主仆俩能凑到一块,还真是妙不可言的缘分。 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一晃便来到了奉安公主寿辰的日子。按照惯例,生辰宴白天在公主府内进行,为自家的宴会,晚上应召进宫,是为陛下给长公主庆生。 长公主生辰这天,家宴是不请外人的,是以有心巴结恭维的人,皆都是将礼物和贺帖送到门口。这一早起来,已经将门口堆满了。苗贵在门口指挥着下人们往里搬东西,门外来了一大队送礼的人马,他一瞧领头的人,赶紧放下手中的礼册将人引进府中。 “公主。”天琴在门外报,“琪云到了。”“请进来。”戚染刚用完早膳,坐在镜前,青洛用玉梳细细梳着她的发,挑了一只羊脂玉的凤簪别在发间。 “拜见奉安公主。”琪云进来跪拜见礼。“起吧,每年劳你走这一趟,颇为辛苦。”“臣奉王爷之命贺公主生辰,不辛苦。”琪云自怀中掏出一份礼单,“这是礼单,请公主过目。还有一份礼物,是王爷与……” 琪云似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顿了一顿道:“与公主的师父,亲自挑选的。”他挥了挥手,外面有人递进来一只盒子。琪云捧到风戚染面前,青洛接了打开。 里面有一卷书册一只香囊一封书信,书册她打开翻了翻,竟是她的小传,香囊内是些植物的种子,信上写着染儿亲启,是七哥的亲笔。 戚染展开信,信纸带着君书钰身上特有的淡淡檀香,七哥身上的香气不同凡品檀香,多了些清冽旷远,沐之忘俗,似入仙境,师父自来很喜欢这味道。 信上道:“那日染儿观王府莲池,言一莲一色颇有些无趣,问及是否有一莲双色,或是多色。我闲来无事便与花匠探究此道,今培育出些双色莲,聊赠于你,做个生辰礼物,若是运气好,兴许能种出个三色。那卷小传,是你那个没心肝的师父,临时抱佛脚写下的,看在他写了几个通宵的份上,便也念他这份心吧。” 戚染笑着看完信,将盒子收起,云画在门口道:“公主,已安排妥当,只等公主入席了。”戚染点了点头:“琪云,你也一同到前厅宴饮吧,修整几日,带我写过回信你一并带着。” 琪云谢过恩跟着风戚染来到前厅,作为七王爷的亲信,他几乎每年都能有幸见到这场不请外人的生辰宴,连王爷都感叹,没有他有福气。 厅中皆是按青洛的吩咐布置,垂花坠玉,素锦轻纱,既不失华贵,又雅致非常。众人早已在此等着,戚染进来,在首位坐下,青洛伴在一旁。 漠云先前还奇怪,怎么这紧邻着主位的两边,是二公子和三公子相对而坐,这大公子坐在哪呢。他还没来得及问旁边的霍君离,公主就进来了,紧跟着大公子就坐在了公主旁边。 唉,何时他才能坐在公主旁边呢。 戚染自青洛手中接过一杯酒:“今日没什么规矩,随性便好。”她朝众人抬了抬酒杯饮下,下面的人也都随她同饮了一杯酒,青洛挥了挥手示意宴会开始。 上来头一个开场的,是琴棋书画四人的舞乐,虽说每年都是她们开场,却每年都有所不同。今年所跳的,是百鸟朝凤。四个丫头论姿色实属上乘,论舞姿也非俗品,旁人都在欣赏,只有一个人,吃空了糕点盘子。 段漠云吃完了一碟桂花芝麻糕,伸手拽了拽站在他身后的怜香的衣摆。不是他不懂得欣赏,而是于他而言,这世上若有人比吃的重要,那只有公主一人。所以他只是在忙着吃的间隙,抬头看了看表演。 “公子,这才头一个表演呢,您看看表演,先别吃了,要不您先吃吃旁边的果盘。糕点一会婢子去端,您先忍忍。”这宴会刚开场,公子的盘子先空了,不知今日膳房准备的糕点够不够公子吃,怜香欲哭无泪。 戚染斜倚在青洛怀中,瞧见漠云案上的盘子渐空,道:“再给他添上些,莫添多了,撑坏肚子。”青洛剥了一颗葡萄喂给她道:“早已吩咐过了,着墨书专门看着,公主放心。” 酒过三巡,贺兰夜之站了起来:“染儿生辰,夜之哥哥备了些薄礼,望能锦上添花。”凌光捧着盒子自他身后走出来,玉棋接了送到风戚染跟前。 戚染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黑玉酒樽,看样子不像是黑璞玉。戚染拿在手中端详着,未看出什么特别,但看贺兰夜之那得意的样子,这酒樽该不是寻常之物。 见戚染看向他,贺兰夜之脸上的笑更深了几分,道:“这只酒樽所用的材料,乃是一奇物。民间传言,尧华南界有座名叫赤丹的山,去年挖出一块会发热的石头,这石头的温度与人相似,扔到雪地里,能化冰融雪。” 霍君离在旁边听得皱眉,贺兰夜之莫不是用这东西做了酒樽,那可得花大把的银子,不知他用的是宁翼王府的银子,还是他挣的银子。 戚染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她只当是民间逸闻,没太在意。贺兰夜之接着道:“我便去寻了这块石头,做成个酒樽,凉酒伤身,倒在这杯中,便是个天然温酒的器物。染儿,可还贴心?” 戚染重新拿起这酒樽,确是温热的,笑着点了点头:“有心了。”“酒本就伤身,还是少喝为好。”苏明颜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堪堪堵住了刚要张嘴的贺兰夜之。“我也有样东西,赠与公主。”舞墨捧上一只瓷瓶,苏明颜道:“这瓶中的药丸,我琢磨研究了半载,每月服用一颗,可延年益寿。” 这药耗尽他许多心血,这一瓶服完,若无意外,可保公主十年性命无忧。只是关于公主的身体,他不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只用了“延年益寿”四个字。 戚染自然是懂的,苏明颜为了延她的寿命,殚精竭虑,这看似普通的一句话一份礼,实则是在与天争她的命,着实是份厚礼。 青洛将瓶子收下,倒出一粒喂进她口中,拿了蜜水给她送服。戚染这药刚咽下去,那边霍君离又站起来,他挥了挥手,门外有人抬进一件紫纱盖着的东西。 这东西由两人抬着进来,一人左右高,放在厅中间,众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当日公主所说,我自一一记下了。”霍君离眉梢轻挑,走到跟前,戚染看着他这别有深意的笑,也轻轻地挑了挑眉。 霍君离将紫纱掀开,露出了底下的东西,贺兰夜之惊呼了一声,这紫纱下盖的,竟是一只一人高,用黑璞玉雕成的凤凰。 一人高如此大块的黑璞玉,是何等的宝物,别人或许不能领悟,自小锦衣玉食的贺兰夜之却知道的很,这霍君离也着实大手笔,与他一比,自己的那只小酒樽,简直不值一提。 “这只凤凰是我亲手所雕,用的是一人高的整块黑璞玉,绝无拼接。”她曾说过,要一人高的黑璞玉做聘礼,今日他做到了,往后他还会找到三百年的太和东珠,还会用玄石金蚕丝给她做嫁衣,当日她所说的,他终有一日都会寻来。 戚染瞧着这只凤凰愣住了,当日那番话,自然只有她和霍君离两人知晓。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件极贵重的礼物,若说用心,只是亲手雕成显出了些诚意。是以青洛不太明白,公主为何直直的瞧着这只凤凰,他微微皱了皱眉,手轻轻地晃了晃风戚染的身子。 戚染回过神来,咳了声道:“天琴,找地方放吧,当心些别摔了。四公子恐怕是花了阖府上不知多少年的开支用度。”“公主不必心疼我这个挣钱的,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油嘴滑舌。”戚染拿起桌上的榛子扔了出去,霍君离笑着接了,放在段漠云的盘子里。 西冷痕站起来,他瞧着这次序,应该是到他了。飞霜捧着一支剑匣,西冷痕打开剑匣拿出了一柄软剑,这剑一指粗细,剑柄也极细短,是为碧玉雕成的竹节样式,镶了一块白玉云纹做装饰。 西冷痕走到戚染跟前,风戚染坐起身来,摸不清他要做什么。西冷痕却什么都没说,将软剑在她腰上一围,剑尖插进剑柄尾部的凹槽里,咔的一声便卡住了。那白玉云纹也不仅是个装饰,而是一处机关,按下云纹,剑尖便会弹出,握在手中便是一把剑。 这把剑着实精巧,若是隐藏在腰带中,剑柄只像是装饰,全然看不出是一把剑。“难得西冷你有这样的机巧心思。”戚染拿在手中,着实是眼前一亮,忍不住赞了一句。 青洛见她爱不释手,便道:“待会青洛便吩咐裁缝比着这把剑缝制腰带,替换公主平日所用的腰带。”戚染点了点头,将剑递给他,还不忘夸上一句:“还是青洛懂事。” 段漠云在底下瞧着,他们这些人的礼物一个比一个贵重,一个比一个精巧,只觉得自己的礼物非常拿不出手,有些垂头丧气,坐在桌案后揉搓着自己的衣袖。 霍君离拿起他扔在一边的扇子,戳了戳他的胳膊,道:“愣着做什么,去啊。”段漠云抬头看了看,西冷痕已经回到位子上,公主的目光也望向了他。他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怜香捧着一卷画轴,墨书上前来同她一起展开。 这幅画卷足有五米长,画中共花了二十四个女子,皆是风戚染。 戚染起身走到近前细看,这画中的她或坐或卧,或怒或笑,画的栩栩如生。其他人也凑上前来,苏明颜赞道:“早听闻六公子丹青了得,却不得见,此番看来,确是极品。”贺兰夜之也附和道:“画人物者最看重风采神韵,这画上的神情意境,与染儿一般无二,画工着实了得。” 段漠云站在画卷后面,有些不好意思的用画卷挡住自己。戚染将画卷往下拽了拽,露出了他的脸。 漠云有些不敢看她,脸颊透出些红晕,“我,我知道这是公主二十四岁的生辰,便画了二十四个公主……”他先前准备好要祝福公主的词这会全忘光了,半天只憋出这一句,戚染笑道:“漠云的礼物我很喜欢,过几日不知是否有幸能请漠云来画一幅像?” 嗯?漠云愣了一瞬,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公主想画多少幅都可以。”戚染点点头,吩咐收了画,各人也都回到座位。霍君离心里已经有了小算盘,明日他就去找段漠云,将他和公主画在一处,最好能画的亲密些。 邪月站起身,直接来到风戚染跟前。他正对着风戚染坐在案前,手撑着脸笑的格外灿烂:“公主,今日生辰贺礼,我送我自己。” “嗯?”霍君离怀疑自己莫不是听错了,送礼还有送自己的?怎么个送法,莫不是……霍君离想到了一些撩人的画面,皱眉盯着邪月的背影。 青洛听了这话面色也不是很好看,邪月依然自顾自的说着:“我将我自己送给染jiejie。你说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便是我想做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打木牌,戚染拿起来一看,这孩子果然不一般。 这些牌子,有什么“端茶倒水牌”、“捏肩捶腿牌”、“聊天解闷牌”、“习武陪练牌”等等,甚至还有一张“侍寝牌”……青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戚染忙将这些牌子拢了拢吩咐天琴收起来。 邪月一双眼睛眨了眨,满眼期待的望着风戚染。戚染方才发现,邪月若是撒起娇来,并不逊色漠云。她干笑了两声,道:“邪月有心了,若是有事我自会拿这牌子去找你。”邪月方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位子。 霍君离虽不知那牌子上写了什么,但看青洛的脸色,该与他猜的有几分相似。他悄悄跟旁边的贺兰夜之道:“后生可畏啊。”贺兰夜之倒了杯酒喝了,斜睨了一眼邪月,道:“乳臭未干罢了。染儿何时喜欢小孩子。” 苏明颜似是听到了他的话,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宁翼王。”贺兰夜之看向他,苏明颜笑着,手在袖中指了指风戚染旁边。那个位置是青洛,霍君离会意道:“三公子说的不错,大公子今年二十一,但生辰还未到,足比公主小了三岁还多些,除了邪月,大公子是咱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当年大公子跟着公主的时候,不过十四岁,可比今日邪月还要小上许多。” 贺兰夜之冷哼了一声,重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霍君离笑了笑,自己这样配合老三,怎么也该值得一坛醉仙酿的报酬。 段漠云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怎么没看见大公子的贺礼?”“大公子自然是要留到最后的,你瞧,缇双不是进来了。”霍君离道。 缇双端着两只长木匣进来,放在风戚染面前的案上。青洛打开第一个的盖子,里面放的是一张古琴。 戚染看着这琴,有些失神,这琴是母妃的。幼时母妃常常弹给她听,母妃去的时候,琴弦尽断。第二年母妃的忌日,父王将琴摔在母妃宫门口。琴碎的不成样子,她跪在宫门口,一片一片的拾起来,装进了匣子里,从宫里带到崇华苑,又从崇华苑带到公主府。 “青洛问遍天下制琴大家,终将此琴修复,只是只可观赏,经不得弹奏。”他打开第二个木匣,“青洛仿照这张琴,重新打造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可供公主弹奏。” 戚染的指尖轻轻抚着母妃的那张琴,想起母妃把她抱在膝上,拿着她的手拨动琴弦,她那时不会弹,只是胡乱拨弄,声音难听得很。母妃便笑着拿起旁边的白糖糕,喂到她嘴里,说染儿随娘,以后定会弹得一手好琴。她眼中渐渐模糊,喃喃道:“谢谢你,青洛。” 霍君离饮下手中的酒,大公子放在最后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不管什么奇思妙想,总没有一次比得过的。至少是他到公主府之后,年年皆是如此。 收了众人的贺礼,戚染暂时离席,剩下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闲话,忽然听到鼓乐声起,这乐声……霍君离和贺兰夜之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望向台上的青洛,青洛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剩下的五人自是没意识到有何特别,只因这在座的几人,只有青洛、霍君离、贺兰夜之有幸见过风戚染当年的九天凤舞,这乐声,正是当日所奏的配乐。 三人正震惊,门口白羽凤衣飘然飞入,发丝飞扬,裙摆摇曳,又见九天白凤。 这对见过的三人来说,简直是三生有幸的惊喜,对剩下的五人,亦是如梦似幻的奇景。莫说漠云看得手中糖糕掉落不自知,连西冷痕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看得呆了。 以至于琪云回去后君书钰听了他的描述,足足哀叹了月余。最后凌墨吟承诺舍出这张老脸,便是求,也要求染儿跳一回给他看,君书钰方才不再叹了。 一舞终了,一厅的人都呆在当场,愣愣瞧着风戚染脱下凤衣外袍,重新落座。“多年未跳过,生疏了,只当是助助兴吧,劳你们费了心思准备这些贺礼。”戚染抿了口酒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霍君离道:“我三人实是有幸,此生能得见公主再做九天凤舞。”“往事历历在目,染儿舞姿,当得起倾国倾城。”贺兰夜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苏明颜道:“何止倾国倾城,瑶台仙府,仙娥天女,尚不及此。” 西冷痕不善这类言辞,只默默地干了一壶酒,漠云早已看傻。邪月也差不太多,他此刻能想起来的都是些骂街的词,暗暗下了决心,明日起要好好开始补习诗词歌赋,将从前做皇子时学的都捡回来。 宴会剩下的时间,众人皆是食不知味,只回想着方才公主跳的那支舞,不知不觉,日头西沉,宫内来了传旨官。 戚染一行人进宫,受了众朝臣的祝贺,又看了些歌舞,待天完全暗了,众人移步到宫门外。 风颜珏与风戚染并肩而立,道:“今日宴会有一个特意为阿姐准备的节目,还得请阿姐在这站上一会。”“什么节目?竟这样神秘。”戚染问道。风颜珏笑而不答,只是望着这如墨夜空。 戚染也抬头望着夜空,不一会,远处有一盏孔明灯孔明灯飘飘摇摇飞了起来,然后是第二盏、第三盏。直到这夜空被孔明灯点缀的满满当当,无数微弱的灯火,却让整个夜空磅礴壮阔。 “这……”戚染从未见过孔明灯也能如此震撼,一时不知说什么。风颜珏道:“阿姐可不要小看这灯。这万盏孔明灯,每一盏上都写着对阿姐的祝愿,有的来自军中将士,有的来自阿姐守下的城池中的百姓。这些孔明灯,均是由他们亲手所制,一字一句写下对阿姐生辰的祝贺。” “孤是想让阿姐看看,这尧华天下,不曾忘了,阿姐曾以性命护得尧华安泰。”风颜珏道,“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阿姐。”戚染听他所说着实动容,眼眶有些发红,道:“这已是份大礼了。”她此生习惯了受人非议,万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万人点灯,来贺她的生辰。 “孤以阿姐之名,在尧华建起二十间学堂,供家境贫寒的孩子读书习字,给他们提供食宿,所需银两皆由国库调拨。这只是第一波,后面还会再建。”风颜珏道。“ 着实是份大礼。”戚染赞许,“人为治国之本,贤才辈出,方为强盛之象。”内忧已除,外患亦平,她终于也能安心了。 戚染望着这满天灯火,愿尧华此后安泰昌盛,太平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