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邂逅
酒店的接待台前,发出噪音的原主一身石油国的商人的打扮,拍着接待台的大理石台面愤愤不平。而站在他面前的一个男人应该是后来抢房的贵客,戴着帽子与墨镜,试图再交涉些什么,可没等开口就又被那个女声打断—— 她重复着:“我说,我就是王法,贱……先生你没听到吗?” 美拉达终于注意到她,却只是看到了她的背影。那位出声的女子站在戴帽子男人的五步处,似是他的主人。她笔直地站在那里,如果不是出口了那样的傲慢话,优雅而端庄。白色的长裙直到脚踝,金色的头发在脑头高高盘起,上面盖着一款白色的花边礼帽。 ……这让她回想起了儿时哥亚王国高地的那些贵族。他们总是可以字正腔圆地说出侮辱人的难听话,却又带着古典歌剧的节奏,宛如教堂中的赞美诗。 王法。 与法王路易十四的那句名言“朕即国家(l’etat,c’estmoi)”相比,这个说法显然更加贴近近代主义的风范。只是真正能达到这点的人…… 腹诽着,美拉达站在人群的最前一排,望着那位女子抬起右手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 那是…… 她诧异地睁大双眼,不自觉地屏息有了强烈的窒息感,甚至可以听到自己惊慌的心跳声。 那枚戒指……那位白裙女子右手中指上戴着的戒指。 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眩晕着,把人拽回十多年前的那个月夜—— “啊,美拉达,忘了和你说了。今日天龙人来访,我把它献上去了。” 那颗在她出生那年被发现的原石,在她周岁那年被打磨加工成金托的戒指,是她的周岁礼物,却从未戴上过她的手指。母亲说,如果美拉达未来有了喜欢的人,就戴着它宣誓吧。 说是婚戒似乎不太合适,但至少她在爱幻想的少女时代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后来,这颗顶级的祖母绿连同它底托都被混在大量的珠宝里,献给了到访的世界贵族。 此时,它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被戴在那个女人的手指上。 如果这枚戒指的经历没再发生什么其他的变故,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眼前的女人,是天龙人,世界贵族的那个天龙人。 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低调地出现在这种地方,但这场争执若是继续下去的话,那位土豪的性命或许就不保了。 ——得阻止。 咬牙,她从背包中抽出一捆钞票,走了过去,扯着嗓子加入了这场争执:“吵够了没有,不要影响别人办入住手续!” 然后,反手把那捆钞票扔给了那位石油国打扮的商人,息事宁人。 吓傻了的前台妹子显然会错了意,哆哆嗦嗦地对美拉达说:“那个……那间房已经……” “不用,”美拉达挑眉,双臂撑在大理石台上,对前台道,“窗外的风景无所谓,给我一间普通的总统套房就可以了。” 前台妹子:救命今天的土豪怎么这么多QAQ,而且这弄不好就要玩命的感觉要死要死要死QAQ 那位商人气得吹着自己的小胡子,却把那捆钞票揣到了怀里,转身离开。 美拉达松下一口气,收起撑在前台上、被冰冷的大理石冻得有些发凉的双臂,身为一个jian商做着虚伪的祈祷:救人一命,以后赚黑心钱心里更舒坦了。 可那个戴着帽子与墨镜的男人显然还带着更深的目的——美拉达不清楚他是那个天龙人的下属还是什么——向前台的妹子补充上:“不要安排在我们的楼层。” 前台妹子:“欸/(ㄒoㄒ)/~”可总统套房都在一层啊。 “伊曼纽……我是说伊万,”那个女人优雅地走上前来,叫停了男子的要求,小声道,“够了,我可一点儿也不想在这种地方站着了。” 她头顶礼帽的一侧垂下白色的薄纱,恰好遮挡住上半张脸。在白色薄纱的后方,那双蔚蓝的双眸在四周扫了一圈,在美拉达的脸上停留了足有数秒才移开,然后转身,率先离开大堂向电梯走去。已散了大半的围观人群自动让开,或许是畏于她的气场,或许是不想惹是生非。 被称为“伊万”的男人笑着向前台和美拉达道歉,由于看不到被挡在墨镜之后的双眼,谁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副表情,然后也转身离开,跟了上去。 不过一小会儿,整个酒店大堂内便空荡了起来。 美拉达站在接待台前,陷入了沉思:岛外的海上,不知名却组织森严的黑色舰队封锁了海路;目前为止,岛内的居民对此并不了解;以异常低调姿态出现在这里的天龙人…… 哈巴涅拉王国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即将发生什么? 而那个天龙人最后明显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啊、那双眼睛,蓝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再加上薄纱后的那张脸! 厉害了我的妹,那明明就是天天在报纸头条上蹦跶的那位自诩世界皇帝的女人嘛周围的人眼睛都瞎了吗这么弱智的变装都看不出来??? 等等——卧槽那是弗罗洛·安娜斯塔西娅啊!杀人不见血的那个!自己是不是要死要死要死了??! 轻咳一声,美拉达转头对前台的妹子道:“那个……我果然还是不要和他们住一层好了。” 前台妹子:“呜呜呜jiejie我们的总统套房真的只有一层啊QAQ。” “……” 注意到安娜斯塔西娅视线停留的不止美拉达一人—— “塔西娅,那个女人的脸有什么问题吗?”走进房间,伊曼纽尔摘下帽子,把它放到墙边精致的木雕衣架上,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她的脸……不、准确地说,是她的那双眼睛。 清透纯粹的碧绿,比她此时手上那颗世间顶级的祖母绿还要亮丽,有着活物的生动。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双眼睛了。她宫中的那些妖艳奴|隶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庸脂俗粉。就像她当年在那些庸俗的首饰中一眼就看到了这枚戒指一样。 那样的一双眼睛……好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把它挖出来,泡到福尔马林溶液里,当做艺术品摆件放到书房中,可……那样的话一定会像标本一样失去光泽吧。 或许把真人豢|养在寝室的床边是个不错的选择,但…… “没什么,”她环视着这个套房客厅的布局,不在意地回答,“只是在想她的发饰是哪位师傅的作品……” 伊曼纽尔垂下眼帘,道:“我抽空去问问吧。” “不用,它太丑了。”安娜斯塔西娅坐到有着古风刺绣的沙发上,挺直着腰,闭上双眼,轻声说,“一路好累,先休息一下吧。” 门铃适时响起,酒店的门童把行李推了进来。 伊曼纽尔指挥他们收拾好后,走向纹丝不动坐在那里依旧闭目养神的女子道:“早说了,你应该带上阿瑞斯队长一起来。” 她难得涂得十分朴素的双唇微张,告诉他:“我不能什么都让他知道、更不能什么都让他来做,不是吗?” 安娜斯塔西娅并没有完全的托信于阿瑞斯。 ——伊曼纽尔摘下墨镜,深邃的暗紫色双眸闪着意味不明的杀意,这样想着。 “不过,伊曼纽尔你不一样,”坐在那里的女人再次开口,补充着。她睁开双眼,抬手拿下了带着薄纱的礼帽,转头望向他。她那双如天空般湛蓝的双眼中只有他的影子,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问道,“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当然,我的塔西娅,我的……陛下。”他上前,牵起她的手,亲吻了她的手背,眯起双眼,欣然答道。 他会支持她,直到她的帝国崩溃为止。 另一方,美拉达拿着钥匙背着包走进了自己的套房。松手把包往地上一甩,快步就扑到了客厅宽大的沙发上,打了两滚后靠着扶手陷入了沉思。 就算理清了思路,她果然还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刚刚遇到的……是世界皇帝安娜斯塔西娅陛下本人。那位高高在上的天龙人出现在了哈巴涅拉王国的首都卡门市内的酒店中,没有预定、没有戒严、没有仪仗,甚至连一点儿风声和消息都没有,就这么身边只带了一人,来到了这里。穿着并非天价的纯色长裙,帽上带着遮挡双眼的白纱,显然一副秘密出行的架势。 ——是微服私访吗? 可这个国家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吗?而以弗罗洛·安娜斯塔西娅陛下的傲慢,她为什么要微服私访?她有什么必要去在意贱民们的生活? 栖居在那殿宇嵯峨的圣地,挥霍着各地的贡品才是她的日常。 而且,岛外封锁的舰队……是因她而来吗? 若是为了安全,只要出动海军就好,没必要换上那样的黑装;进一步讲,若是海军,不会对她“翡翠女”这样的海贼无动于衷甚至接受贿赂。 退一步讲,如果是为了陛下的安全……为什么不在城中进行治安的排查而是封锁了整个岛屿。 简直就像……瓮中捉鳖。 明明是夏岛,房间内的寒气却还是涌了上来。美拉达搓着手,从沙发上下来,小跑着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张地图:哈巴涅拉王国曾出产过百合花妖的地方,基本都是首都卡门市附近的丘陵。 她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干完自己的事才是正经。 嗯,没错,她!才!不!管! 拿起笔,在出产原石的位置打上叉,待她在理论上做完计算后,已然接近了晚饭的时间。客房服务的菜单上没什么引起食欲的菜名,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穿上了外套决定上街看看。 打开房门,对面客房的客人也握着门把手推开了房门—— 金色的皇帝与翡翠的商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