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铤而走险皆算计 峰回路转再见君
陈平回到家时，已是月上中天，皎白的明月静静地悬挂在深蓝色虚空中，洒下漫天清辉，不知这清冷的光华能否抚平少女心中的忧伤。 “到练功房来。” 陈平忙镇定心神，摒除杂念，跟着李固急往练功房走去。 李固神色如常，只是看了看满身酒气的陈平，道：“酒色伤身，不可过度。” “放心吧叔，我自有分寸，不会喝醉的。” “嗯，今天我传你最后一招打法。” “咦不是说只有两招么”陈平奇道。 李固叹了口气，脸色一凝：“李书文传下来的确实只剩两招，这最后一招是当年你师公目睹你父亲身死之后，苦心孤诣，呕心沥血创出来，专门破解白鹤门之虎摆尾的妙着。这招创出来没多久，你师公就因伤痛过度病逝了，唉。” 陈平剑眉一轩，道：“原来如此，李叔，你快教我。” 李固点点头，“当年师父亲自传我这一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重掌我派门楣，为你父亲报仇。当年你父亲一死，铁掌门断了传承，已经处于半关闭状态。后来没多久，你师公也去了，铁掌门就此风流云散，仅凭我们几个不成材的师兄弟，怎能撑起门户” 陈平默然，片刻后才道：“我誓要踏足暗劲层次，扬眉吐气” “好你有此志向，必能开宗立派，成一代宗师。”李固道，“现在你用虎摆尾来打我。” 陈平也不多言，一步抢到李固身侧，手肘大筋弹抖，右掌如鞭梢甩起，在空中炸响，猛然向李固背后抽去，正是当时那白鹤门高手所用招式。 李固也双掌前推，模拟排山倒海失手之状，见陈平抽来，左掌反曲到身后，垫在背上，正好迎上陈平的抽击，同时身躯右转，右掌如刀直劈他肩膀，用的正是力劈华山的劲。 陈平连忙缩手退开，这一招的威力他深深知道，若给劈实了，至少是肩骨粉碎。在铁砂掌力贯注下，虽是rou掌其锋利处已不下于钢刀。 李固收手而立，道：“看清楚了当年你父亲猝不及防，只能选择和敌人以命搏命的应对之法，只是当时敌人已抢占了先机，搏命等于送命。而你师公在苦思之后已有对策，其实这虎摆尾看似凶猛，要破它也非难事。其一，对手把握先机，不可与之对攻；其二，一掌作为rou垫，迎上虎尾，另一掌劈下，攻其肩膀，敌人只能后退闪躲，否则必死无疑。后退，则我可重新抢回先机。” 陈平想了想道：“敌人若舍弃一条手臂，强行抽击下来，必可先击中我们，暗劲之下，只怕也九死一生。” 李固微微一笑，“我们的一身功夫都在手上，已将手掌的筋骨皮膜，血rou肌肤练到紧密坚韧之极，可在很大程度上抵挡对方暗劲之力，就算有少量暗劲透过也无碍，我们还有铁布衫，最多内脏略微受到震荡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右掌不直劈对手脑门，一击必杀” “你这傻小子，太过天真。这正是此招最精妙之处，若劈对方要害，对方觉得是个同归于尽之局，很可能立刻退走，而劈其肩膀，对方会觉得这是个以伤换命的大好机会，就很可能会冒着断臂之险，强行击杀我等，正好中了你师公的诱敌之计嘿嘿，断了他一条肩膀，他还有活路” 陈平恍然大悟，赞道：“真妙着也看似平常的一招，竟暗藏对对手心理的深刻算计，果真是拳势通兵法，深得兵不厌诈之精髓。” “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比武就等于打仗，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我领会得。对了，李叔，这招叫什么名字” “此招名为铤而走险。指的是对手的心态，亦是我等情况。若对手暗劲功夫深厚，这一招也是毫无作用。赌的就是对手的功夫不够深。明白吗国术比武就是如此，没有稳赢之局，大家都是在高空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当下李固又讲了铤而走险这招的各种变化，不管对手的虎摆尾如何抽来，上抽下抽，左抽右抽，前抽后抽，均有应对之法，其核心要义就是以掌护住要害，引诱敌人来攻，趁机重创敌人。 陈平练了两个小时，将此招的种种变化熟记于心。 “好了，今晚就练到这里，跟我来书房，”李固道。 陈平知道李固有话说，跟随而去。 书房中。 陈平拿出今晚刘局长给的包裹，把前因后果详细说了，将现金交给李固保管。 李固久历世事，沉吟片刻，道：“此事我看有些蹊跷，那李书记话里有话，并非寻常的安慰之言。” “哦什么意思”陈平倒没听出来，忙问道。 “我也不知，不过我感觉这件事还没完，你要小心，切不可被人利用，给当了枪使。”李固道。 陈平哈哈一笑，道：“那么大个官图我什么我一没钱二没色，就有点功夫，他若要我出手，自然要来求我，到时候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光棍一条，看他能奈我何。”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先放下，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无法再教你功夫了，从今往后的路，需要你自己去闯了” “李叔”陈平心神一震，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不知道会来的这么早。李固虽非他亲人，却精心抚养了他八年，并手把手教他国术，可谓恩重如山。如今骤然远离，心中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休作那小儿女之态。我辈武人，闯荡江湖，独来独往，寻常事也，何须扭捏”李固喝道。 “是。”陈平应道，深吸了口气，平稳下心绪，知道李叔是为自己好，没有经历风暴的雏鹰，怎能搏击长空、翱翔苍穹如果一直托庇于李叔翼下，最多成个富二代，怎么能实现自己登临武道绝巅之志想到这里，终于镇定下来，神色恢复平静。 李固点点头，道：“我的水平有限，所以这些年来也不敢胡乱教你，更不敢给你随便找老师，怕把你教岔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帮你把基础打牢，所以让你练得最多的是小翻云架子、铁布衫和站桩这些基本功。根基扎实了，以后你遇到名师，自然会厚积薄发。你也没让我失望，十八岁就达到明劲巅峰，我很欣慰。” “李叔，我以后会更刻苦的。绝不会让您失望。” “我相信你。”李固微微一笑，从柜子上轻轻拿下一个长条盒子，珍而重之地打开，拿出一个卷轴，“这是你师公临终前写的字，让我交给你。这是他老人家对你唯一的教诲。”说道这里，李固的声音也变得沉重。 “啊”陈平一惊，猛地站起，双目紧盯着李固手中的卷轴，随着李固慢慢展开，一字一字地念道：“诚心正意。”字迹银钩铁画，笔力雄健，乍一看凝重如山，细看之下，又能发现在笔锋转折间颇有乘风而去的飘逸之态，深得书法中刚柔并济之道。 “不错诚心正意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陈平摇头。 “你看过古龙先生的小说吧” 陈平点头。 “陆小凤里面有个故事叫决战前后，讲的是剑神西门吹雪和白云城主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的事情，按理说这两人剑道水平都达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那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何等犀利，为什么最后败了古龙先生笔锋如刀，并未详细描写两人怎么过招怎么交手，只为了引出这四个字诚心正意” “叶孤城剑术虽高，心却不诚，他所想的是当皇帝，因此他的剑是权谋之剑。而西门吹雪却是献身剑道，除剑以外别无他物，两者高下立判。所以他才是真正的剑神，既然是神，又怎么会输” “我明白了。”陈平点点头。 “这些武侠小说大师，虽然不懂国术，但对于武道真理的描写是入木三分的。武道，不容丝毫杂念和虚假，你能骗自己的心，骗不了对手的剑。诚心正意，就是那西门吹雪的剑、厉若海的枪、独孤求败的遗憾。这种对武道的虔诚，是成为绝顶高手的必经之路，这也是你师公想告诉你的。” 陈平重重点头，“师公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 李固把卷轴放好，又拿出一块生铁所铸、婴儿巴掌模样的牌子，郑重交给陈平，道：“这是我铁掌门的信物，从今天开始，你正式成为铁掌门第7代门主” 陈平接过这块黝黑不起眼的小牌子，触感光滑冰冷，深知这不仅是掌门的权威象征，更是一份沉重的责任和深厚的传承。 李固交代完事情，松了口气，从抽屉中拿出个小包拍在桌上，“这里面是一张机票和一万现金，你拿去闯世界吧。呆在南林这种小地方，一辈子都没出息，浅水难养蛟龙，你必须到最繁华最发达的城市去拼搏，那里才有你需要的机缘。” “哦，李叔，你怎么知道有机缘” “废话，你以为那些个国术高手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们功夫再高也得吃饭，也得养家糊口，也得消费，也得当房奴，你认真去找一定能找到，找到之后诚心向他们请教，一定能有收获。” “哦，那一万块钱怎么够用啊，叔。”陈平急了，万把块钱在那些发达地区算什么能租两个月房子衣食住行、练功哪样不要钱 “呵呵，一万块不少了，当年你叔我出师的时候，兜里才20块钱，还不是发家致富了关键看你怎么花这些钱。拳术当不了饭吃，让你体验赚钱不易，生活艰辛，也是一种磨练，对你的武道成长是非常有好处的”李固笑吟吟的道。 “那，把刚刚那十万块钱先给我。” 啪，李固打开陈平伸过来的手，眼眉一竖，道：“臭小子，这是给你存起来娶老婆的，你想当一辈子光棍” “那你刚刚还说让我诚心正意，心无他物。”陈平小声抗议。 “呸诚心正意就是不娶老婆，一辈子打光棍西门吹雪都有老婆，何况你要正确理解，知道吗”李固恨铁不成钢得瞪了他一眼。 陈平无可奈何地拿过小包，翻出机票一看，不由得瞪大的眼睛，“中海” “是啊，怎么不去见识见识最繁华的世界，怎么能历练你的武道之心。” “居然是中海” “我知道你没去过，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去了那边，有我和你父亲当年的同门小师弟，也就是你小师叔来接你，我已经知会过他，除了关于国术方面的指引以外，不能给你其他任何的帮助，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呵呵，中海，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啊” “有问题要不我给你换张去天京的票” “no”陈平雄赳赳气昂昂的头一甩，走了出去，留下李固在房间里摸不着头脑中海有什么问题这小子 看着陈平昂然出门，李固欣慰一笑，孩子长大了终究需要自己去飞翔，只是没人看到他眼角的那一丝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