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悦之深(6)
听到阿玛额娘如此cao心自己,清如听得几欲落泪,她绞着帕子努力忍着不让泪落下,隔了半晌方仰首,望着雕有各种鸟兽图案的亭顶道:“一切都过去了,以前是meimei太不知深浅,才会落至那般下场,还给家里丢脸,但以后不会了,哥哥你记着,终有一日,meimei会如当年所说那样,风风光光地回家省亲!”一种漠然,两样定意。 看到meimei那种被宫闱生活磨练出来的淡定,索额图的心为之一痛,他顺着她的话做出一副认真相道:“好啦,真要到那时候哥哥一定向皇上请旨亲自从宫里陪你至家中,不过你可别让我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那时我怕自己都走不动了!” 见他说得又认真又苦恼,仿佛真已经很老了似的,清如见状终于“扑哧”笑出了声来,若由春风化雨一般,悲切的气氛被这一笑冲淡了不少。 听得她笑索额图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包东西递与清如道:“这是临出门前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交给你,她知道你现在在宫里境况不一样了,要什么都有,但是这是她亲自上庙里为你求来了,让你一定要贴身收着,能保你平安的!” 接了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放的赫然是一个三角形的平安符,轻抚着那黄色的符纸,如见了额娘一般,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清如握在手中,贴在胸口,笑由唇扩散至全身,她慎重地点着头:“请哥哥帮我告诉额娘,我一定会贴身带着!”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湖边,细柳斜垂,春风过处,偶有几枝垂到湖面的柳条,便随风摆动,荡出涟漪圈圈,如她之心。 有宫女端来点心,是银耳红枣粥,清如亲手端了一碗给索额图,银勺子刚落碗,却迟迟不见舀起,只是在那里面转着圈,看那雪白的银耳与鲜红的枣子在里面翻滚,一时竟没了食欲。 索额图吃了几口,抬首见她始终未动,见状问道:“meimei,你怎么了?可是有心事牵绊?” 清如默然一笑,松开勺子抬头道:“还是哥哥了解我,meimei确实是有件事,需要请哥哥帮忙!” “哦?什么事?”索额图奇道,meimei身在后宫之中,他只是一介侍卫要怎么帮忙?! 清如犹豫了一下,望着亭外争奇斗艳的花,目光静伤地道:“子佩跟了我已有十数年,而今亦有十七岁了,是到了嫁人的年龄,我想请哥哥在宫外为其寻一户好人家,然后体体面面的嫁出去!”停了一下复又道:“这件事我早就有想过,只是在宫里许多事都不好办,要做需得求皇上同意才行,所以犹豫至今,而今哥哥来了也算是适逢其所!” “这事简单的紧,我回去就办!”索额图爽快的答应着,他在外头人面很广,些许小事自不在话下,只是他不解meimei何以只提替子佩找婆家而不提子矜,她们二人可都是自小陪伴于她,一样的亲啊,他迟疑着道:“那子矜呢?” “子矜……”清如撑臂而起,略略几步走到亭柱处,扶柱相望道:“子矜我还想留她几年,我如今刚刚得到皇上的宠信,在宫中莫说势力,便是根基也一点都无,若再无一个可信之人在身旁倚重,那凶险就更重几分了!” “待我在宫中稳下来后,我便亲自向皇上请旨,为子矜找一户好人家,从宫里嫁出去,有皇帝的旨意在,不管嫁入哪里,也绝不会被婆家轻视了去!”柔缓的声音从那张合的口中缓缓逸出,目光微凝,闪着幽幽的光芒! 索额图也是心思灵动之辈,几句话间已听出了些许端倪:“可是子佩与你离了心?” 清如抚着鬓边的散发浅笑道:“没有的事,只是子佩性子直燥,不似子矜妥帖,不太适合在宫中生存,我怕她将来会被人利用从而吃了大亏,所以才想着早点让她嫁出来,也好离开后宫。”一般的宫女都要年满二十五岁才会被放出宫,但宠妃身边的人自不可同日而语,皇上现在对她这样好,要放个丫环出宫嫁人,想必是不会不许的。 “好!既是meimei开口的事,那为兄一定会替你办好,等我回了府便四处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只是不知meimei要为子佩选什么样的人家?”在这个问题上索额图觉得有些为难,以子佩的身份,找个小厮随便配了显得有些委屈,可真正富贵人家又不见得瞧的起她,除非是做妾室。 清如这一次沉吟的时间有些长,抬步下阶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徐徐走着,两旁青葱似的草儿在脚边软软的拂着,索额图一言不发的跟在她后面,他知道meimei在考虑适才的问题。 暖风迎面而来,吹得眼睛有些发涩,清如微眯着眼,一丝明澈在眼中划过,她侧着头叫了声道:“哥哥!” “嗯?”索额图听到她的声音,快走两步,与其距离缩短至半步。 “而今我虽翻身得到了皇上的喜爱,也晋了宛嫔,可说底,终究还是个妾室,即使我以后封了妃,那还是个侧室,永远都不是正妻!”每一个人,尤其是女人都觉得能够成了皇上的妃子是莫大的荣耀,可他们忘了一点,在诸多光环的后面,妃子也仅仅只是个妾室而已,无数的妃子中能够有机会被扶正成为正妻,成为皇后的能有几人,多数都是以妾身终老! 听着她于压抑中透出的委屈与凄凉,索额图心中大为不忍,正欲加以安慰,清如已回过头来,长曳的流苏在她净白无瑕的脸上划过,她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身边的人要嫁就一定要嫁人做正室,决不能委屈了做侧室!” 稍停了会儿她又道:“至于夫家,不求富贵满云,但求良善人家,能善待子佩,不会瞧不起她便可!”最后这句她说得很认真,也很悲哀,曾经的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个年少时的愿望这一生是无法达到了,入得宫门岂有再出之理! “好!我一定依你之言替子佩在外面找户好人家,皇上已许我成婚之后偕妻一并进宫见你,到时我就把列好的名单给你。”索额图郑重地应下。 清如默默地点着头,一方绣着紫薇花的绢帕在她手中捏得时紧时松,这是她所能替子佩找到的最好的一条路,也算慰了她这么多年在身边的侍候。 “meimei,这子佩一走,你身边就只剩下子矜一人,应付的过来吗?”索额图不无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除了她们二人外,我在宫里还有几个信得过的奴才,都是当初从入宫开始就在我身边伺候的,应该无妨!”说到这里目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原先的四人而今只剩下三人了,绵绣已经死了!而那个推她出去,间接害死绵绣的人到目前为止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着太阳渐次斜了下去,一抹抹流霞逐渐被点燃于空中,索额图在宫中已经逗留很久了,不得不告辞离去,清如亲自送至宫门口,依依不舍之情流露于脸上,不过想着没多久后又能再见,也便忍了下来,只叮嘱了其千万莫忘所托之事! 直至瞧得不见了身影后,清如方转身回了重华宫。她不知,就在她替子佩费心安排的时候,子佩对她的误会又更深了一层,而起因不过是几枝小小绢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