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九年（二十四）
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不偏不倚的照在郑夫人脸颊上，被梓笙这么一问的她似乎早就打定了主意一般，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并不想让他知道。” “夫人啊，这怎么行，一定要让陛下知道啊，我这就去告诉他去！”梓笙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梓笙姑娘，留步，千万不要和陛下说，拜托你了。”郑夫人连忙拉住已经出去老远的梓笙，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是啊···”梓笙为难的看着郑夫人，心里也一时拿不准了主意。 “没有可是，听我把话说完，来，你先坐下。”郑夫人把梓笙拉了回来。 “···那好，夫人请说吧···”梓笙回身扶过郑夫人，待她落了座以后，自己才坐下。 “我若是不在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苏儿，这孩子生性纯良，自小就知道孝敬他父王和我这个做娘亲的，自从上次见了你之后，苏儿每天都念叨梓笙jiejie，梓笙jiejie的，我的耳朵啊，真是被这父子俩念叨的都要起茧了呢，哈哈···”说道这的郑夫人自嘲的笑了笑，眼神里的情绪有些复杂的闪着光。 “夫人，是我的不好，我不该···”梓笙突然有些愧疚，看着郑夫人，心里突然觉得特别不好受。 “傻meimei，哪里是你的不好，要我说啊，是你的好才对。自从我嫁到这咸阳宫一来，从未见过陛下真心笑过，可是这一年来，因为你，陛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看着如今的陛下，我知道他是真的对你打开了心结，也是真的爱着你，才会有如今这般温柔地安稳的眼神，梓笙，谢谢你···”说着，郑夫人突然起了身，扑通一下跪在了梓笙面前。 梓笙一惊忙去扶郑夫人：“夫人，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啊？” 郑夫人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反而紧紧抓住梓笙的衣袖，啜泣着说道：“苏儿那孩子也是，除了苒熙，他好像特别喜欢你，所以，我想，如若我不在了，梓笙姑娘···能否，能否，请你替我照看好苏儿！替我好好陪在陛下身边！我···求你了···” “夫人，你不要这样，你快起来，梓笙受不起啊！”梓笙也是鼻头一酸，往起拉着郑夫人。 “梓笙姑娘若是不答应我，我便不起来！” “夫人啊······”梓笙为难的说着，双腿一弯，跪在了郑夫人眼前。 “拜托你了，梓笙姑娘，只有你，咳咳···只有你才能照顾好他们父子俩···”郑夫人的眼泪扑扑簌簌的往下掉，却仍是不断地小声哀求着梓笙。 “·····夫人，你快起来吧，梓笙、梓笙答应你便是···”梓笙看着郑夫人那早已哭红的双眼，知道自己肯定无法拒绝她了，便扶起她说道。 “梓笙姑娘，请受我一拜，今后，苏儿就拜托梓笙姑娘了。”郑夫人朝梓笙深深地一拜，这一拜，似乎要用尽毕生力气，这一刻，梓笙也终于知道，为人父母者，对儿女的爱究竟有多深··· “夫人，你放心，既然梓笙答应了你，梓笙就一定好好照看苏儿，替你和陛下好好照看他···”梓笙有些哽咽，虽然自己心里清楚，扶苏最后的命运是什么，可是至少现在，小扶苏应该健康快乐的成长。 “梓笙姑娘，今后，苏儿在你和陛下身边，九泉之下的我也便可以安心了。”那一刻，映着阳光的郑夫人的笑脸很美很美··· 梓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笑容，那是她见过这世间最深沉也最伟大的爱所凝聚的笑脸··· “来，不说这些了，我教你做这点心吧。”郑夫人擦了擦眼泪，转过话题，轻声说道。 “嗯···” 那之后没过多久，梓笙便从川儿口中得知，郑夫人因病身亡，走得时候，手里还拿着没有缝制完的童子的衣服······ 当天晚上，嬴政照常来清扬宫，梓笙做了郑夫人教她的点心，递到嬴政跟前说道：“王上，尝尝梓笙给你做的点心···” “哟！怎么今天，笙儿这么乖，还会给寡人做点心了···”嬴政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点心往嘴里送。 “这···你怎么会做这个？”嬴政看了看手中的点心，吃惊的问着梓笙。 “王上，这是郑夫人教我做的，她说陛下爱吃，苏儿也爱吃，教我以后常常做给你们。”梓笙低头说着，又拿起一块送到嬴政嘴边。 “她···是这么说的？”嬴政结果点心握在手里，淡淡的开口说道。 “嗯···”梓笙轻声应了。 “她来找过你？”嬴政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常。 “不，是我去找过她···”梓笙摇头说道。 嬴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点心说道：“难怪你会做这点心，上次在她那，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她竟还当了真···”说罢，便缓缓送进了嘴里。 梓笙看到嬴政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云淡风轻的说着那个爱他的女人的事，突然有些生气，问道：“难道，王上一点都不伤心么？” “寡人于她无爱，又何来心伤？”嬴政理所当然的看着梓笙。 “可是、可是她毕竟是苏儿的母亲啊！苏儿现在又那么小···”梓笙皱着眉，想要试图唤起嬴政哪怕一点点的不同也好。 “那又怎样？我嬴氏的子孙岂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嬴氏先祖哪个不是征战杀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如今扶苏不过是少了娘亲的宠溺罢了，况且这孩子生性纯良，无狠绝之心，趁他年纪尚小，更应该好好磨砺他一番。”听罢梓笙这一句话，嬴政放下了手中未吃完的点心，神情严肃的说道。 “可是，王上···苏儿才四岁啊！” “四岁怎么了，寡人四岁的时候都已经能活捉兔子烤来吃了！” “王上，王上那你答应我一件事，行不行？”梓笙被嬴政这番话说得有些动然，但是一想到扶苏还那么小，还有郑夫人在世时对自己的嘱托，梓笙怎么也不能放任苏儿不管。 “什么事，说吧？”嬴政顺手拿了一卷竹简，轻声说道。 “王上，苏儿交由我来抚养，你看怎么样？”梓笙挪到嬴政眼前，行了个大礼。 “什么？你要抚养苏儿？”嬴政一脸的不可置信，刚拿起的竹简又放了回去。 “是，王上，郑夫人曾经嘱托过梓笙，一定要照顾好苏儿和王上！” “哦，你只管照顾好寡人就行了，苏儿那边我自有安排，交由你抚养不妥！”嬴政想都没想就对梓笙说道。 “王上，你有什么可照顾的？！苏儿那么小，没有娘亲在身边，一定会很难过的！”梓笙听嬴政这么一说，连一点回旋余地都没给自己留，气呼呼的说完就不理嬴政了。 “秦梓笙你还敢顶撞寡人？是不是寡人最近太宠你了，嗯？”嬴政扳过梓笙的身子说道。 “本来就是王上的不对，忠言逆耳！！”梓笙也毫不示弱的回道。 嬴政看着梓笙坚定的眼神，沉默良久，却突然大笑道：“哈哈···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冲的和寡人说话，你就不想听听···为什么寡人不想把苏儿交给你？” “王上是不是担心我照顾不好他，王上放心，梓笙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梓笙一听嬴政软下来的语气，便想着此事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 “正是因为这样，寡人才不想把苏儿交给你···”嬴政拥住梓笙，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啊？为什么？”梓笙不解的问道。 “寡人说过，你是寡人的女人，只准看着寡人一个人，如今若是苏儿来了，你哪还会有分给我的心啊，只怕到时，你连给寡人热茶的时间都没有了···”嬴政沉了声，闷闷的说道。 “啊？王上，你该不会是在吃你儿子的醋吧？”梓笙一听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胡说，寡人才不会！”嬴政紧了紧搂在梓笙肩膀处的手臂。 “哈哈，明明就有嘛，王上放心，梓笙不会的。”梓笙安慰的拍了拍嬴政的后背。 “这只是各种缘由之一，最重要的一点，寡人还没说。” “哦，那是什么？”梓笙问道。 “寡人打算把苏儿送到蒙家，蒙氏一族是我大秦的老功臣，世代为秦征战，名将辈出，若是让苏儿在那，定能好好磨练一番，而且蒙骜老将军德才兼备，苏儿跟着他也好修修安邦定国之略，再有蒙恬与寡人年龄相仿，却颇有大将之才，让他带着苏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嬴政虽然淡淡的说着，可是梓笙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小扶苏的慈爱。 “嗯···原来，王上都已经安排好了，如此于苏儿来说，确实要比梓笙来带要好的多，不过，王上，梓笙可以常去看看苏儿么？”梓笙听到嬴政这番安排，心中自然也是服气，没想到佩服嬴政年纪轻轻，教育起孩子来却比自己要好得多。 “那是自然，若是实在想苏儿了，便接他回来稍住些时日就好了。”说着嬴政便笑着坐回案几前，继续看着竹简。 “真的么？谢谢王上，谢谢王上！”梓笙听了之后大为高兴。 如此一来，既不负郑夫人生前嘱托，又可以让苏儿好生磨练一番，交由蒙恬带···交由蒙恬带···梓笙反复想着，总觉得这事怎么好像特别理所当然，梓笙定定的看着正在看竹简的嬴政··· “你怎么这么看寡人？”嬴政抬起头疑惑的问道。 突然梓笙眼前一亮，原来秦一统之后，嬴政下令派蒙恬北击匈奴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而后又派扶苏前往北部与蒙恬一同监军，原来···原来此二人的渊源从这就开始了，只怕嬴政怎么也不会想到，扶苏和蒙恬最后却被自己的小儿子所害··· “没事，王上，梓笙只是一时想到些事情罢了···”梓笙苦涩的一笑。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推着人往它挖好的坑里跳，或许正是这样，所谓的历史也是一种命运，改不了，也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