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执法不贷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传说中的西越最精锐的火骑兵果然不负盛名,谢青虽然在战略指挥上略显不成熟,但梅枪小将的威名却不是平白来的。 两万对五万,在明显劣势下,谢青所带领的部队依旧锐气逼人。尸体一具具的倒下,战马嘶吼与哀鸣,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连谢青也不例外,他一面往后撤退一面阻挡着进攻,白色的战衣,已无好处,干涸湿润,一层布满一层,肩膀上,后背上,伤口泊泊冒着鲜血。他已疼的麻木,只有那双坚毅眸子越发的明亮。 失误并不可怕,他们还有机会,他要把兄弟带回去,他要守着武城。 城门就在不远处。 顾承之承认他低估了对方,在多于两倍兵力包围的情况下,对方依然能突破,这份魄力的确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 原以为没有萧陌夜领导的火骑兵犹如失去了支柱,没有方向,不堪一击,但是他忘了,一个军队最重要的是军魂,他有预感,这次的攻伐不会轻松。 “谢将军,一味的退缩可不是火骑兵的风格啊。”见谢青他们渐渐突出重围,顾承之一边心中焦急一边试问言语挑拨他们的气势。 “战可功,退可守这才是火骑兵,小爷说过只要小爷想走,没人能拦的住小爷,顾城之,你照孙深可差远了哈哈……”一声长笑难掩他的狂气,甚至在言语的最后一句也不忘在对方心口上插刀。 顾承之恨得牙痒痒,但是他什么反驳不了,因为对方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谢将军,我劝你还是乖乖投降,即使今日能侥幸逃脱,但是在没有支援缺少粮食的情况下,你们只能等死,若你识趣点的话或许我皇上请命,留你个全尸。” 顾承之的反击没有任何的力道可言,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无奈人家是当笑话听的。 “小爷等你哟……” “哈哈……” 看着对面打开又紧闭的城门,顾承之泄愤地在空中劈了一刀,黄土飞起,刀尖铮铮作响,破空的风声一瞬而逝。 谢青,你给我等着,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将军回来了……” 一声略带喜悦与放松的呼喊在城内传来,留守在武城内的士兵们终于松了口气。 谢青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侍卫,他看了看四周问道,“梁副将还没回吗?” “刚刚回来,梁将军受了重伤现在正在治疗。” 谢青心脏一拧,“我去看看。” 脚步快速地奔往军帐,挑开帘子,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凝郁不散的腥气,视线投向帐内,梁海义正和几名受伤将士躺在床上接受治疗。 与谢青相比,梁海义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同样是带领两万人袭击,也同样是遭到埋伏,只不过他在撤退的时候身中两箭,一箭射中左臂,一箭射中胸口。 虽然险险地捡回一命,但在回城的过程中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将军!”众人欲起身行礼但被谢青拦住了。 “梁副将怎么样了,可有危险?” 大夫回道,“幸好未伤及心脉,不过箭伤过重,须得修养,短时期内不了再上战场。” 谢青点点头深情灰败,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的阴霾一扫而去。 “好好照顾他。”他道。 又安慰了一下众人,他转身就要离开。 “将军,你的伤。”大夫追了出去。 “皮rou伤而已,不碍事。”是那年轻而又平淡的声音。 染血的披风微微拂动,随着干脆的布伐醒目的红刺眼而又张扬,这是身为大夫最不喜欢的,无息而又带着罪恶,无法抵赎。 天色已暗,明天又会到来。 生与死的遭变又是谁能选择的呢。 模糊的他似乎看见了一张年轻的笑脸,在嬉闹中挥洒汗水,在战场上挥斥方遒,他果断刚毅,头颅决不屈服。 谢青来到了校兵场,这里即是训练的地方也是士兵们驻扎的地方。 他偏头问向后面跟来的参将,“兄弟们死伤有多少?” “回将军,共两万五千人,梁将军那边死有一万二千人伤三千零五十三。” “一万二千人啊。”谢青跟着念道,声音极度的低落。 “让所有人到这里来。” “是。”隐约着参将似乎明白他要干什么。 陆陆续续的校武场这边聚满了人,有伤患,武将还有普通士兵。 谢青登上台子,扫视着下方的人众,袭击失败,人数损失过半的消息如病毒般扩散到整个军营,消沉,伤感,愤恨,悲伤……或多或少影响着他们的心情。 “各位兄弟们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方才我军袭击敌军营地时反遭包围,竭尽全力,拼死一战才堪堪逃脱,即使是这样我们仍然失去了两万弟兄,这对我们火骑营来说是一大耻辱也是一大伤痛。各位都是西越最精锐的火骑兵的一员,也是西越的骄傲,我们曾并肩战场也曾仰天怒骂,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生活,我们不后悔,不后悔加入火骑兵也不后悔肩上所承担的责任。军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对于别人来说这是我们的结局然而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荣耀,我们手上握着的不是刀剑而是希望,我们守护的不是西越的国土而是我们的家园,兄弟虽逝但英魂不散,他们是我们的英雄,也是整个西越的英雄,他们倒下了,我们还在……” 他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昂扬,低沉的让人悲呛,昂扬的让人血液沸腾,底下有许多老爷们抵抗不住偷偷地抹起泪儿来。 “让我们为我们逝去的英雄们敬酒,拿酒来。”谢青红着眼道。 活落不久,便有人端上一碗酒,谢青仰头喝了一口,剩下的尽数洒落在脚下,“兄弟们,你们是好样的,我们以你们为豪,放心的去吧,不要担心还有我们,我们是不会让任何人践踏西越一寸土地的。” 不少人紧紧握着双拳,牙齿似要咬碎,眸光火焰炽烈,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北玄营地去。 谢青缓缓地闭上了眸子,掩住一滴泪,再睁眼间他的眸中布满了愧疚与坦诚,“作为将领因为我判断失误而导致兄弟死伤惨重,我难辞其咎,没能保护兄弟带他们安全归来,是我的过错,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既是犯了错,便要接受惩罚,来人,上军法。” 谢青双膝跪下,脊背稍往前倾,誓要接受军法处置。 “将军不可,您还受着伤呢。”李参将大惊,直呼不可。 按军规,谢青势必要接受三十军棍的处罚,别说是他这样一个带伤之人,就是普通大汉,三十棍下来也难以消受。 但这也是把情势往大了说,作为军中统帅决策失误造成损失惨重的是常有之事,所谓惩罚也只是心中愧疚,像谢青这种严格要求自己的,少之又少。 所以这也在侧面说明了萧陌夜领导下的火骑兵,军风严谨,治军严明。 “作为将领,我必须以身作则,军规不容人情,上军法!”谢青执拗道。 “将军您还受着伤呢,军规不容人情但也要看形势,不可。” “是啊,这三十棍下来,将军会受不住了。” “现在还在御敌期间,若是您出现了问题,谁领导我们重振旌旗?” “是啊,不可。” “不可,还请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 谢青执意要上军法惩处自己,底下众人皆出言劝止,两者权衡之下,决定由三十棍降为十棍。 当那一棍棍落在年轻小将的脊背上,当那咬着牙也要抗着的闷哼声,当那因疼痛而蜷曲的双手,他的所有反应都那么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谢青不知是当他执法不贷时,有一股士气正在武城的上空凝聚,那一刻悲伤,愤懑亦或是消沉都被振奋堙没。 兄弟们,你们的妻儿由我们来守候。 犯我西越者,虽远必殊! 顾承之也好不到哪儿去,胜算满满被现实击破,损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战绩,呵呵。 他正跪在符凡面前请罪,神情懊恼,羞愧。 符凡淡淡地俯视着他,视线没有任何温度,“虽然这在本相的预料之内,然而本相还是觉得遗憾,算了,希望你明日攻城时能将功补过吧。” 那一声轻叹比任何奚落都令他感觉难受,他宁愿听到一声痛骂,或是任何处治,也不愿看到这样用失望的声音告诉他,将功补过。 “末将誓死攻下武城。”这句话说得没有之前那么有信心了。 符凡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他走到桌案,坐了下来,视线齐聚桌上的那张信纸。 寥寥几语却精含着涪城的形势。 指尖在桌案上点了点,符凡叹了又叹,心中似有希翼燃起,然看不见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