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黑天鹅6
夏洛特有了不祥的预感。 从目前来看，小格洛瑞亚完全不像后来夏洛特认识的那样骄傲独立，反而比其余的孩子更加恐惧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也更加依赖她的mama。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剧变才会导致她后来的性格大变呢？ 记忆里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并不同步，时间开始飞快的流逝。那其中有一部分是夏洛特有意识地筛选记忆加快速度，还有一部分则是记忆本身缺失造成的。 记忆缺失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格洛瑞亚对于儿时的部分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还有一种则可能是承载那部分记忆的灵魂粒子已经彻底消散。 总而言之，夏洛特在格洛瑞亚的记忆中又看到了许多次大同小异的场景。 小格洛瑞亚唯有认死理一点和未来那个骄傲的黑天鹅很像，她似乎总是幻想着自己能在某一天取得村内同龄人的认可，于是乎每次村内孩子们一邀，她就怀着既害怕又期待的心情跟着出去，然后被欺负得哭哭噎噎地独自回家，在她mama的怀抱中舔舐伤口。 夏洛特都不知道这样的轮回进行了多少次，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替这个死心眼的小萝莉喊冤，看着她那既恐惧于世界的恶意，又向往美好的单纯模样，让夏洛特既怒且悲。 这也是为何法师一般不会窥探太多无关记忆的原因，因为其中蕴含的深沉感情会对窥探者带来一定程度的影响，严重的甚至会让人产生认知上的障碍。 这一点，夏洛特与艾文绝对深有体会。他们两兄弟同样饱受认知障碍之苦，在幽暗地底那段最严重的日子里，夏洛特都差点分不清他与陆斯恩之间的区别。 期待、受伤、又期待、再受伤。在这个轮回中，小格洛瑞亚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哪怕待在家里时，她也总是像只产生印随现象的小鹌鹑般，紧紧跟随在mama身上寸步不离。 她的mama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变得警惕不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与她为敌一般惶惑恐惧。 她哪里像后来那个骄傲独立的格洛瑞亚，完全就像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不安孩子。 夏洛特预感到变化很快会来，那对于小格洛瑞亚定然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否则不足以解释她性格前后的巨大差距。 他的不祥预感很快实现了！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现在的小格洛瑞亚不再相信那些孩子们的谎言，可白天在她mama出门工作时，那些孩子仍然到小格洛瑞亚那破烂的家门前将她摁在泥地里好一阵欺负。 虽然说起来令人难以释怀，但这样的欺负对小格洛瑞亚而言确属常态，因此用寻常的夜晚来形容当夜倒也不算过分。夏洛特看着哭哭噎噎的小格洛瑞亚在mama的哄劝下伤心睡去，他本以为今夜将安静渡过，却在快速流逝的时间中察觉出异常。 时间被有意放慢，这并非夏洛特有意筛选的结果，而是格洛瑞亚记忆中的选择。换言之，这也意味着这段记忆对格洛瑞亚极其深刻。 当夜凌晨，刚刚月上中天之际，小格洛瑞亚被她的mama唤醒。原本快速流逝的时间也在此刻恢复正常，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夏洛特看到小格洛瑞亚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mama？”小格洛瑞亚看到mama后，原本在黑暗中本能的不安就化为了疑惑。 “嘘——”她的mama朝她竖起了食指，夏洛特注意到这个年轻mama的眼中泛出了泪花，“格洛瑞亚，快点穿衣服。” 她悉悉索索地帮小格洛瑞亚换上了衣服，在这过程中忍不住抽噎。小格洛瑞亚虽然年纪很小，但或许是因为惯常的恐惧让她具备同龄人所没有的那份敏锐心思。小格洛瑞亚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很快，她也开始不安地抽噎起来，不断问她mama‘怎么了’。 她的mama没有回答，在帮她穿好衣服后，mama推着小格洛瑞亚来到破屋外，指了指木屋背阴处的小树林，对她说，“往那跑！” 小格洛瑞亚没动，这下她更加意识到有什么巨大的灾难和变化即将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害怕得哭了出来。 哭声只响了一下，就戛然而止。她的mama一把捂住了小格洛瑞亚的嘴，用难过、不舍的语气狠声说道，“不许哭！” 说这话时，年轻mama的眼泪明明在大颗大颗地落下，可她却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呵斥小格洛瑞亚，让这个被恐惧感染的孩子露出了不安委屈的表情。 “听着！格洛瑞亚！你的姓氏是雪莱，你身上流着高贵的血液！”年轻mama严肃地对小格洛瑞亚说，“你应该是骄傲高贵的天鹅，我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要害怕，无论遇到什么，都要骄傲地昂着头面对一切！你能做到吗？” 小格洛瑞亚是个听话的孩子，她本能地点了点头。 “真乖！”mama揉了揉她那紫罗兰色的长发，“往那跑！” “可你呢？mama！” mama一瞬间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但很快，脸上又带上了温柔坚强的微笑，“我们做个约定吧，格洛瑞亚！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你应该是天鹅，而不是瑟瑟发抖的小鸭。mama答应你，只要你一直骄傲地昂首挺胸面对一切，那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 “我们要分开了吗？”小格洛瑞亚惊慌地瞪大了紫罗兰色的双瞳，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淌下，“可我不想和mama分开！” “听话！格洛瑞亚！去那个树洞！”mama的声音大了数分，然后又变得像是在床上徜徉铺开的月光般温柔，“让我们拉钩吧，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一定要记住我们的约定！” 拉完勾后，她推了一把哭哭噎噎的小格洛瑞亚。夏洛特不知道接下来在这个年轻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被迫跟着小格洛瑞亚走入那阴森的小树林。 那儿有她mama拾柴火时发现的一个小树洞，小格洛瑞亚将小小身子蜷缩在那个树洞里，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蜷缩身子的她却昂着首，用一种怪异的姿势独自面对那阴暗树林里令人不安的枭声。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直没停。 小格洛瑞亚很快就知道她的mama欺骗了她。 她在阴暗的树洞里昏昏沉沉地渡过了两天，直到饥饿压制住她对冰冷世界的恐惧，她才摇摇摆摆地爬出了树洞。 然后，她在那化为废墟的村庄里看见了她的mama。那个年轻的女人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她赤裸的身上全是伤痕与污迹，呈十字型绑在一根粗壮的树桩上。 歪着头的她被褐发遮住了表情，在黎明的阳光下黑红色的伤痕与污迹居然充满了诡异的美感，像是一具充满宗教牺牲精神的完美艺术品。 小格洛瑞亚呆呆地站在那具艺术品前，就像在教堂里聆听到神袛声音的信徒般魂游天外。 直到黑暗来临，她才像是得到什么昭示般发出一阵诡异的轻笑。那声音空灵而飘渺，像极了林间女巫那神秘却傲慢的语调。 夏洛特听到她说—— “我还不够骄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