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愿

    陶潜悠悠醒转，看到张起源坐在自己身前，微笑道：“你来了啊。”

    他说得那么平淡，仿佛张起源今天来此只是将常便饭，他们明天，后天或者每一天都会见面，照例说些桑麻无恙，Ｊ犬不惊的闲话，照例一起吃吃饭，喝喝茶，练练功。

    张起源眼眶有些泛红，也笑着回道：“是啊，我来了。”

    “咱们两个有缘。”陶潜受了白泽的紫雷灵气，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精气神倒的确好了很多，感慨道，“看到你就让我想起我的孩子了。”

    “不知令郎现在在哪里？”张起源想起之前在终南山上陶潜被噬魂僧纠缠好像也是因为中间有什么缘由，如今陶潜病入膏肓，神仙难救，如能找到陶潜的儿子，自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我不知道，但我听那恶僧说还在东海。”陶潜目光不禁迷离起来，似乎想到了很多往事，喃喃念叨了一句，“东海哟，二十年没有回去了。”

    东海不是一个海洋的名字，而是一个郡的名字，它之所以叫东海郡，是因为它地处中洲最东端，紧邻无尽海，而无尽海正是中洲与东夷的天然边界线。

    没人知道无尽海到底有多大，相传无尽海比整个中洲还大，海中无数海灵兽，威猛无比，是以也没人知道东夷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有一个传说经久不衰，说东夷有龙族。

    陶潜正是东海陶家的家主，可是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从而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儒家七家论语之一的陶家从此几乎消亡。

    “陶老爹……”张起源叫了一声，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陶潜拍了拍他的手，张起源赶紧抓住他皮包骨头的手掌，陶潜叹了一口气道：“小兄弟，老夫有些话憋在心里二十多年，本以为没机会说了，但今天看样子还能说上一阵子，我便索性说给你听，怎么样？”

    张起源嘴角扯出一道悲苦的笑容，陶潜把自己的心声说完了，可能就到了安息的时候了，可是这个时候他能不让他说吗？

    “老爹您说，我听着呢。”

    “这是说来话长，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陶潜娓娓道来，把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故事抽丝剥茧地说了出来。

    二十多年前，则天女帝推崇儒家，使得儒家在她致力清剿百家世俗势力之时保留元气，几乎成为当时最为显赫的一家。当此时，“仙踪十友”第一人陈子昂连同杨柳韩之杨家老家主杨炯共同上书陈述天下积弊，说文风浮艳、政风冗沓、官风歪斜、民风贫弱，请求改革。

    则天女帝还没来得及改革便丢了帝位，第十九任大帝玄宗大帝李隆基应了陈子昂的改革之说，将此事交给七家论语，七家论语各家家主先后进入皇朝中枢，但对于到底该如何改，七家论语内部却产生了分歧。

    杨柳韩三家建议复兴儒学、复古文风、宗经明道，称‘古文运动’，王家认为文以载道，欲除冗官冗兵冗费、积贫积弱之象必要从财政、官体入手实施改革，所施‘王安石变法’。

    韩家与王家各有道理，以为能受到玄宗大帝的赏识，哪知玄宗大帝却破格提拔了年纪尚小的苏家苏轼当太子伴读，又将苏洵、苏辙甚至当时的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都被授了爵位。苏家以为帝尊推崇苏家，便致力考察韩王两法之利弊，先后写了很多褒贬新政的诗词文章，也因之得罪了韩王两家，两家联手罗织苏家之人‘不敬’的罪名，将家父与子瞻囚入天牢，以待问审，苏家因诗获罪，被囚乌台，所以称‘乌台诗案’。

    苏家遭难，儒家内斗，百家坐观，韩家更是一心想要除掉苏家，只有东海陶家的家主陶潜愤然上书，送还玄宗大帝赐封的爵位和封地，扬言“不能为五斗米折腰”，要以一人之力保苏轼周全。

    陶家因此得罪了韩家，韩家毕竟是七家论语最大的一家，于是派出弟子追杀陶家，陶家势弱，又没了爵位封地，树倒猢狲散，很快便衰落下去，陶潜一家更是遭逢大难，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剧收场。

    后来陶潜辗转流亡到巫山，又有了其他际遇，修为有所提升，可是雄心早已不再，整日间浑浑噩噩地活着，就是想看看诸子百家的下场。

    遇见张起源之后，陶潜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份，江陵城虽然富足，但是乞丐也不在少数，可陶潜偏偏对张起源照顾有加，只因为他觉得张起源像自己的儿子，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张起源就是觉得张载像自己的父亲是一样一样的。

    再后来的事情张起源便大致都知道，只是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他对儒家也反感起来，原来诸子百家都曾做过不光彩的事情，而且这还是他知道的，又有多少他还不知道呢。

    张载用自己的死想要说明一个什么问题，他告诉Ｙ姥姥道家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又是指的什么？

    这些思绪堵在他心头，令他有种窒息之感。

    “苏家难道最后没有报过恩情？”张起源忍不住替陶潜打抱不平。

    “报肯定报了，我听说东海如今还是由陶家旧部管理，想来苏家在其中出过不少力。”陶潜并不怨恨别人，他对一切都看得开，包括自己的生死。

    张起源也不知该如何去说，总觉得苏家做的不够好，至少陶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苏家之人，难道苏家就从没想过陶潜还活着？

    陶潜说到这里便不由咳嗽起来，面色已经再度变成惨白，看来时间不多了。

    他抓住张起源的手，郑重说道：“张兄弟，老夫自知寿命无多，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张起源同样紧握着陶潜的手，庄严说道：“陶老爹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我张起源拼尽所能也要帮你完成。”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陶潜脸色舒展几分，笑道，“老夫预感到我那孩儿还活着，他名叫弘景，右膝有七颗痣，呈北斗七星状排列，如果你见到他一定要导他向善，他虽然年长几岁，但必是什么都不如人，你一定要帮衬着他，照拂着他，不知张兄弟可否做到？”

    张起源想也没想便点头说道：“陶老爹，你尽管放心，如果弘景兄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要和他做一辈子的生死兄弟。”

    张起源答应的干脆，却根本没想过万一这兄弟处处与他作对，甚至处心积虑想要害他他又该如何，可是看着陶潜期盼的眼神，他又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

    “好好好。”陶潜说了三个好字，能神态与张载死之前的一模一样，张起源不由看得呆了。

    陶潜又停顿了一下这才说道：“老夫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你一定要收下。”说完也不等张起源说话便从嘴里吐出了一颗金光灿灿的金丹。

    这金丹只有Ｊ蛋大小，却闪着黄绿色泽，其上一个大大的“节”字不住变幻，煞是奇妙。

    “陶家的德丹？”张起源不由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