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尘土(三)
林mama也看了眼纷纷扬扬的大雪,笑道:“想来是夫人年纪轻的缘故,我记得二十年前,也有这样一场大雪,秦淮河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王爷还带着王妃去那里看人拿着竹排在冰上滑来滑去……” 或许是说起了从前的那些美好的事情,林mama眉目间都满是笑意,“那时候秦淮河两岸都是一些小摊,我们王妃也不嫌那吃食腌臜,一连买了几十两银子的吃食,后来也就每样都尝了一点,余下的都赏给了下人。” 沈紫言扑哧一声笑,想不到福王妃年轻时候也这样活泼。果真是时光荏苒,当年天真浪漫的福王妃,如今也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想到孩子,心中又是一黯。自己不指望儿孙满堂,有一个也好呀! 想到此处,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杜怀瑾今日的异样。平日里自己生病他总是紧张兮兮的,怎么这次眼见着自己在福王妃处吐了一次,居然一点忧虑的意思也没有?而且那语气听起来有如春风拂面,说不出的愉悦和轻松。 这人怎么就…… 那边福王妃正似笑非笑的盯着杜怀瑾:“你老实告诉我,紫言是不是有喜了?”杜怀瑾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尴尬之色,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娘看出来了?”这么说,就是变相承认了。 福王妃大喜过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也不见你提起?”杜怀瑾无奈的叹息,“说是才一个多月,也未能确定,只怕是还要等一个月呢。”“你这傻孩子。”福王妃笑着嗔道:“若是当真不懂,大可来问我,我这方面,只怕是比太医还略懂些。” 杜怀瑾微微有些尴尬,又咳了一声,“也不知可有什么禁忌?”福王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似乎第一次看见杜怀瑾如此模样,眼里笑意更深,“待会我写下来,让林mama给紫言送过去。”“娘。”杜怀瑾沉吟道:“此事我并未告诉紫言。” 福王妃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怎么?”话刚刚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笑道:“我明白了,待会送到你手上便罢了。”杜怀瑾还是初次不敢面对福王妃投来的戏谑的目光,有些坐立不安。又不知道沈紫言如何了,自然归心似箭,就站起身来,“娘,我回去了。” 福王妃笑着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只觉得越看越有趣。知道他心里有事,也不留他:“回去吧。”杜怀瑾立刻就转过身想要离去,却被福王妃叫住。“瑾儿,等一等。”杜怀瑾回过头来,眼带困惑的看着福王妃。 福王妃饮了一口茶,暗暗叹息,“你大哥还在柴房里,我和你爹说了说,看来你爹是铁了心了。说是要带着你大哥去山西请罪,我想那彭家刚死了儿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原本是我们的不对,可若是为了这事累得你大哥也……”说着,拭了拭眼角,“你爹又是个一意孤行的,即便是彭家看见你大哥,不再追究,你爹只怕也会将他打个半死。” 杜怀瑾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爹是打算就这样押着大哥去山西?”福王妃点了点头。杜怀瑾就蹙了蹙眉头,“就这样去,彭家正在气头上,指不定……”“我也是如此说。”福王妃满面愁容,“若是照你所说,先和彭家的人往来往来,也好说些,就这么大刺刺的去了,也不知会将你大哥如何。” 杜怀瑾面色微沉,“我去劝劝爹。”“不必了。”福王妃惆怅的叹息,“你爹的脾气你最清楚不过,越是有人劝,到时候下手越狠。”杜怀瑾又何尝不知道如此,只是若就这样贸然押着杜怀瑾去了山西请罪,必然会被处在悲痛和愤怒下的彭家人一顿好打。 若是打一顿也就罢了,就怕又生出什么枝节来。 处在愤怒中,多半会丧失了理智。 杜怀瑾想了想,说道:“我看我们在爹到山西前先和彭家人说好了再说。”福王妃眼中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你爹人精似的,他能看不出来?”杜怀瑾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 林mama扶着沈紫言回了院子。 站在院子门前,沈紫言反手扶住了林mama:“mama要不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林mama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微微笑道:“王妃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呢,时候不早了,夫人只怕是也午困了,该歇息了。” 沈紫言微微一愣,的确,她此刻的确是困倦不堪,怎么林mama一眼就看出来了? 想到此处,沈紫言心念微动。沈夫人生沈紫诺时,她还未出生,生下沈青钰时,她又年幼,因而也不知有孕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可这次却似乎觉得隐隐有那种意思,心里涌现一阵狂喜。 沈紫言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此念头却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她心里开始疯长起来。 待林mama走后,秋水扶着沈紫言进了屋子。沈紫言乏得紧,褪下衣裳躺在床上,看着秋水忙碌的声影,细细寻思了半晌。从早上到现在,杜怀瑾的表现的确太过了些,还有福王妃方才那揶揄的一瞥。 俨然是明白了什么。 她越发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立刻唤了秋水:“莫太医诊断时,你们可有在旁边?”秋水点点头,已然明白她想要知道什么,就说道:“莫大夫诊脉时我们都在,但后来莫大夫和三少爷说话时,我们都回避了。” 沈紫言心里的感觉愈发强烈,她就一把攥住了秋水的手,“你说,要是有喜,会有什么症状?”秋水微微一愣,然而到底是聪明人,立刻就会意过来,“小姐,您是不是怀疑……”沈紫言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秋水眼中顿时一亮。 她之前一直担惊受怕,自家小姐没有子嗣,终究是站立不稳。若真是有了喜讯,说话也有底气些。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秋水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小姐,要不我们找大夫来问问?” 沈紫言摇了摇头,若有所指,“该说的,只怕莫太医都说过了。据说莫太医在太医院多年,经验丰富,其他大夫能说的,也不过是大同小异罢了。”秋水就想起了杜怀瑾的小心翼翼,似有所觉:“小姐,您这个月葵水可来了?” 沈紫言微微一怔,心里飞快的算了算,最后一次是九月中旬,到现在已经是十月初旬了,还是没有来葵水的征兆。自她病着后,原就比往日懒怠了些,只当是病了身子不好,才会有这种后遗症,现在连起来想一想,倒真是有几分征兆。 想到此处,沈紫言会心一笑,似乎一瞬间明白了杜怀瑾为何那么紧张。 秋水见着她脸上的笑意,已然明白,欢喜道:“小姐,当真是那样?”沈紫言垂下头,微微颔首。秋水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站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哪里还有平素里的冷静自持。“小姐,这事我要告诉墨书去,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有多欢喜。” 提起墨书,沈紫言也觉得心中一暖,“嗯,到时候再带些点心给她。”说到此处,又想到了一事,“今年雪这么大,也不知道庄子上如何了。”沈紫言陪嫁里面有好几个田庄,种着各种农作物。 沈紫言虽不指望嫁妆生存,可对于这些田庄,不可能不关注。毕竟世事无常,风云突变,谁也说不好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有嫁妆傍身,心里总是有底气些。秋水就笑了笑,“瑞雪兆丰年,小姐可忘了?” 自然是不曾忘,沈紫言担心的却是田庄上别的事情,“这么大的雪,万一压塌了房子可怎生是好?”秋水想了一想,道:“不如派人去看看,然后拿些银子出来贴补贴补,想来也就不差了。” 沈紫言暗自叹气,“这么大的雪,那些看庄子的人也不容易,你让人替我往每个庄子里送五十两银子过去,让他们安心过年,开春的时候,我再送买种子的银子去。”秋水笑着应了。 每户人家,一年的收银也才十多两,五十两对于这样的人家来说,是一大笔银子了。 正说话间,杜怀瑾撩帘走了进来,见到相谈正欢的主仆二人,微微一怔。不知为何,沈紫言望见他挺拔的身子立在门口,想到自己腹中孕育着自己和他共同的孩子,忍不住就双靥生红,微微垂下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和娘说完话了?” 杜怀瑾细细凝视着她,见她面色娇艳如早春桃瓣,心中一荡。秋水见机忙退了下去,内室就剩下他们二人。杜怀瑾就坐在了她身边,静静的握住了她的手。沈紫言心里跳了跳,然而感受到他手心有微微的寒意,眉宇间再也没有了方才那种掩不住的欢愉,心知必是杜怀瑜那事不大好,就问道:“可是事情不顺?” 杜怀瑾叹了一口气,“爹眼里容不得沙子,大哥算是撞到风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