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两个嫂子(2)
“怎的不一样?” 于是璇真便将从素娇那里听到的情况复述了一遍,然后又对沉思的孟媛说: “jiejie你看,小妹与四房里的事何关,平日里又与四夫人只打过照面、不怎的熟络,如今怎么可能只因那人往生去了便如此害怕?想来,是三丫头那天夜里亲眼瞧见了四夫人遭人所害,这才生生吓出病来的!” “……!” 孟媛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子抓着璇真的手,脸色煞白。璇真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们两人,无论是作出结论的那个、还是听的那个,都被这样一个推测而弄得身心仿若浸在冰水之中,冷透了。 “……她、那人,是被人所害?”孟媛想了想,又说:“怪了,三丫头怎么会瞧见的?她那天夜里……” “jiejie,不如叫她房里人来问问?” 于是孟媛便命下人去叫季媛房里贴身侍候的宫女来,过了一会儿,那房里的一个宫女唤醉霞的便来了,一进门就跪下朝姐妹俩磕头。 “小的给两位姑娘请安。” “你且起来。”孟媛待她站起来之后,又问:“我如今有句话要问你,你可要好生回答,不可扯谎。” “是,姐儿只管问,小的怎敢欺瞒。” 大概是因为看到孟媛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让醉霞的头更低了。实际上,孟媛外表冰冷,内心温柔。但不熟悉她的人,都只会被她的表面所迷惑而对她心生畏惧。璇真看见,这个宫女头上的簪子在微微颤动,因为她在发抖。 “我且问你,大前年时,也就是四房那人过世那天夜里,三丫头可好?” “……姐儿怎的问起这话来?三姐儿自然安好……” 那醉霞袖子中露出一方玉色绸如意祥云旧汗巾子,可她却仿若未觉,只拿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看出了醉霞的不安,璇真这时突然问了一句: “你才刚方说不欺瞒我们,如今怎的吞吞吐吐起来?若有什么,你直说就是了!” “姐儿,小的委实不记得了……” 醉霞左右支吾着,忽然一眼看到孟媛冷冷地看着她,顿时吓得差点没跪下来,此时孟媛又开口了: “你果真不记得了?” “姑娘、姑娘,且饶得小的了罢!小的、小的是不敢说……” “你还不快说!” 听璇真这么一喝,醉霞身上一颤,随即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说: “九月那天夜里,大姐儿在咱们夫人房里做针指,三姐儿回房之后,奶娘她们安歇她睡下了,便只留下小的在房里侍候。约莫到了丑初一刻时,姐儿醒了,要小解。刚解完手,姐儿又闹起来,说是不见了那金蝈蝈儿簪子,非要找去,小的自然要找去,可哪儿也找不着。姐儿又让小的到别的房里去找,小的就到偏房里去,可就是没有。不料回到里间,姐儿就不见了。唬得我四处找去,又担心惹出事来,不敢声张。房里没有、院子里也没有,小的慌了,又瞥见院角门开了,便循着那儿找去。直到在燕居斋后头那小径上才见到三姐儿,便连忙抱她回来。姐儿那会儿一句话也不说,蹲在地上,浑身直打颤儿。那时已晚,我侍候姐儿睡下。不料到第二天,姐儿便病了……小的该死!姐儿们饶了小的吧!” 燕居斋与孝友堂那一带,就位于懿安堂、宝琳堂之间,再往西去,则是五房的雪溪堂。听到醉霞此时这么说,季媛在那天夜里,很有可能出了院子,穿过那里,来到宝琳堂后院那边。那里,正是佛堂的所在。 “闹出这样的事来,你还不说!若是三丫头要个三长两短,你怎么担当得起?!” 听到孟媛这么一喝斥,醉霞顿时泪如泉涌,她连连磕头,口中直说自己“该死”。见她哭得如此凄惶,孟媛不觉心软,她怒气未平地说: “要不是平日里瞧你侍候周到本分,我这次一定要狠狠罚你才是!你旧时曾在我娘处侍候过,如今又给了我妹子使,我向来瞧你仔细本分,怎么倒这般糊涂起来……如今你且回去侍候,此事一字不能到外头说去,要是日后我听见外面有人说起一字,我就拿你是问!” 听到孟媛这么吩咐后,醉霞连连磕头,这才退下回房去了。孟媛气得双手直抖,璇真连忙劝她: “jiejie休气,都怪我莽撞,这事儿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只是此事实在奇怪,自从听了宝琳堂那儿的房里人说了当天情形之后,又看到三丫头这样,我才会说出这些来。若jiejie不信,便只管当我胡唚就是,忘了它也罢。” 孟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拉着meimei的手,说: “我怎么会不信meimei,你才刚说的是有道理。听那丫头所说的,我也略猜到一些,如今又听她房里人这般说,怕是她那夜里果真瞧见了什么。只是谁能想到,这事竟……但我们又无实证,单凭三丫头这么几句话,只怕外人难信咱们哩!” 看到孟媛说出“我们”,便知道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相信自己刚才的分析,璇真觉得颇为感动。她点点头,说: “我也如此想,此事万不可先张扬,咱们且藏在心里便是。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让三丫头尽早好起来才是。” 两人又商议过一番,确认无误后,这才命人上茶来。只是姐妹俩偶尔想起季媛所形容的那天夜里绮云所遭遇的情景,都不禁吓得心里一哆嗦。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余怕未净,季媛过后两天又病倒了。但所幸良医所的良医开了药,小女孩吃过之后,再加上下人们用心服侍,没多久就好起来。而且病好之后,人也不像之前那样爱闹,看起来安静了许多。偶尔别人问她句话,她也能回答几个字,像是清醒了一些。看到她病有好转,让孟媛和璇真好不高兴。 天凉了,季节也从盛夏进入到秋天,王府中上至主子、下至宫女太监们,身上所穿的衣裳自然都比往常增加了不少。因为身量渐长,璇真小时穿的衣裳皮袄已经不合身了,所以王妃传典仪所的裁缝们来,好让他们赶在入冬前替璇真做出衣服来。 可巧,那天璇真才在殿上坐着,跟母亲闲聊。外头传话进来,说世子妃与少夫人来了,王妃便命让她们进来。宫女一掀帘子,白莲华和洪楚月一前一后进了里间,朝于氏行礼问安。王妃看着这两个儿媳,白氏身穿大红镶金滚边对襟袄、玉色潞绸挑线裙子;洪氏则身穿宝蓝绫对襟袄、大红宫锦宽襕裙。两人犹如娇花嫩柳相似,拜见过王妃后,又向给自己道万福的小姑子璇真回礼。 各自按主次之位坐下后,于氏向她们笑着说: “这些天天越发凉了,你们老往我这儿跑,当心别被风吹着身子。要是闹出毛病来,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母亲这般说,媳妇们可不敢当。” 洪氏见一旁的璇真身穿雪青云绸妆花对襟衫,柳黄缎缕金裙子,便说: “璇丫头这天还穿着这些,到外头可要当心别冷着。” “多谢二嫂挂心。” “她那些大衣裳已是命人赶着做去了,这些天只好先拿着旧皮袄穿着,倒也不会冻着。”于氏又回过头吩咐李妈。“叫人到西边偏房那儿,把角柜里蓝布包袱里那件袄子拿来。嗳,再把那件遍地金袖子和那件镶滚边的皮袄也拿了来。” 李妈答应着出去了,过了大约一刻钟,她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宫女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于氏又吩咐道: “这件给世子妃、这件给文哥儿媳妇。剩下这件,让璇真穿上。你们先休拜谢了,且瞧瞧合不合身?” 在王妃的连声催促下,白氏和洪氏二人也不好推辞的,只能先穿在身上。而璇真呢,早在佩玉的帮助下,将那件略显大些的皮袄穿在身上。这时她才看清楚,母亲赏赐给自己的这件是貂鼠皮袄,穿起来是不合身但特别暖和。虽然是母亲曾经穿过的衣裳,但保养得好所以还像新的一样。 再瞧瞧两个嫂子的,也都是貂鼠皮袄,而且看上去非常光鲜亮丽,也不像是旧的。于氏笑吟吟地看着她们,说: “这是我以前穿过的,如今你们先穿着,等裁缝们赶做了新的再换也不迟。你们休抱怨,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给的,先将就将就罢。” “母亲如此厚爱,媳妇高兴尚且来不及,哪里会有‘抱怨’二字!” “多谢母亲,穿着这袄子,不怕母亲笑话,不仅是身上,连心里头也暖和哩!” 听到洪氏这么说,更让王妃笑逐颜开。她此时又回过头,瞧瞧自己的小女儿。见这皮袄穿她身上未免嫌大,但也是有模有样的,便说道: “瞧这丫头,穿着皮袄,活像个小大人似的,我看着倒好笑。” “谢娘赏我这皮袄子。女儿日后一定好好好爱惜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