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契阔疑前缘
温荣并未接话,下意识地拿起茶汤抿了一口,前世李奕曾言人谋可胜天。李奕非嫡出,纵是在此般劣势下,他也未崇信过鬼神之说,更不会像太子一样行巫蛊术,只自始至终在圣主面前端仁义行德的正身品像。 李奕接近番僧总不能是听经和卜卦,究竟是何目的? 琳娘接着低声道,“去年番僧离开东宫,宫里就有传言,说番僧手里有一本未解开谶书,所以太子才将番僧请入东宫的。” 温荣缓缓摩挲青釉茶碗上滑腻的莲花八宝托寿文。 为避免妖言惑众,谶纬之术在当朝已被禁止。 虽说是被禁止了,可早年圣朝有因谶言而获过利。 上徽二年高祖建朝之初,曾发生过一次山洪,离盛京南郊八十余里地的秦华山在电闪雷鸣间忽然山崩土裂,涌出山水后惊现刻着大红谶言的天石。 明日月,振辽疆,兴替更亡,弘德定之。 弘德为高祖之名,谶言显然是说高祖登基乃天命所定,民心所向,在李氏王朝下,将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当时前朝余孽尚存,余党里有带人马藏于山林,有退躲至边城待时机起事的,若说这些武官是无谋之勇不足为患,那么令高祖最为头痛的是四散于民间,聚众妖言煽动的文士。 天石谶语一传十十传百,已饱受战乱之苦的黎明百姓自以天为大,非但不再信叛乱之言,更暗地里揭发。谶言的及时出现是稳固了民心。 温荣心中思量。虽说她与琳娘是闺阁里的手帕交,关系极好。但若李奕真是为了谶书才接近番僧,琳娘就不该同她说起。事关重大。未有定论之前,最好藏着掖着。 除非此事和她也有关系,温荣放下茶碗,“琳娘可知三皇子请番僧入府所谓何事。” 琳娘摇了摇头,脸上有些犹豫,“就是不知奕郎为何这般做,倘若真有谶书,又事关国运,奕郎怕是会惹祸上身。” 温荣看着琳娘。“可还有其他人知晓了?” 李奕行事谨慎,既然圣主因番僧惩罚过太子,他就不会犯此错误。 琳娘神色复杂,“原来五皇子也未与你提起。三天前奕郎请了番僧入府,那日五皇子也有到临江王府了。” 琳娘顿了顿,没再继续往下说。除了三天前的那次,今晨卯时不到番僧又至府邸,与奕郎在书房说话。今日之事五皇子是不知晓的,思量再三。琳娘决定不主动提起。 两人静坐了片刻。 温荣抿着嘴,晟郎在成亲的前三日才从河东道回盛京,照琳娘所言的时间,晟郎是回京第二日就去临江王府了。 因为马上全大礼。所以那几日晟郎不方便到温家长房。分开两个月,她也是昨天才见到晟郎。 她素来不主动过问晟郎有关朝政和内宫的事情,仔细想来。晟郎也从未同她提起。 温荣安然一笑,“琳娘莫要太担心。番僧自西域而来,说不定他们兄弟二人只是好奇番僧在西域沿途的所见所闻罢了。” 琳娘面上神情一闪即逝。她知晓这般在背后打听奕郎和五皇子的事不光明正大,可前几日阿爷才嘱咐过她,平日里要劝奕郎,纵是有抱负,也不能急躁自乱阵脚。欲速则不达,更何况将希望寄托在谶书鬼神等虚言之上。奕郎和她虽似百般恩爱,可奕郎心里真正所想,她也重来不知晓。 …… 李晟到了太极殿,被卢内侍请在外书房安候,此时长孙太傅、林中书令正在内殿书房与圣主议事。 很快宫婢伺候了茶汤,李晟负手欣赏殿墙上的山水丹青。有三幅是宫廷画师新作的,皆用硬毫提线勾勒,粗狂却大气非凡。 李晟想起了荣娘画的春江景和牡丹图,目光不禁变得柔和。 从前荣娘不肯赠画,每每想要欣赏她的墨宝,都得费一番功夫,少不得时常往延庆殿拜见太后了。 昨日荣娘自娘家带来几只箱笼,其中一只存放的就是荣娘这些年来所作的丹青。 “五皇子。” 李晟听见声音回过神来,转身看到琛郎笼了笼手,与他见礼。 他三人私下随意,可在宫中人前礼仪还是少不了,林子琛是驸马,行了家礼即可。 悠远明亮似山涧清泉的神情转瞬消失不见,李晟看了看琛郎手中的文书,“长孙太傅与林中书令正在书房里。” 林子琛表情颇为淡然,颌首道,“我奉命将誊写好的文书送过来,等等便是了。” 林子琛想起先才翰林院学士传出来的消息,走上前低声问道,“晟郎,你自河东道回京后,可是弹劾檀州州牧。” 弹劾檀州州牧是公开的,李晟自然而然地道,“今年河东道十八州府里檀州冰灾最为严重,京中已下令当地开仓放赈,并运送了大量炭茅至檀州。可檀州州牧不但未及时通知警示百姓避寒和御寒,反而克扣粮资,导致许多百姓被冻死,若非我亲自去了檀州,怕是那檀州州牧还要瞒报冻死和陷雪死的百姓数目。” 李晟回京第二日就向圣主禀报了此事,并前往御史台准备点御史官员做巡按往当地查实,约莫再过数日就可确定前往河东道的御史官员。 林子琛手握拳抵唇,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李晟皱起眉头,“身子不适该告假一日。” 昨日林子琛当他傧相,就有时不时的干咳,听声音应该是冬寒害咳疾后落下的顽症。 纪王府摆的成亲宴席里,他有劝林子琛少饮酒,无奈林子琛虽不似二哥和三哥那般频频敬酒,却自斟自饮了半坛子。 琛郎酒量不及他和杜乐天学士。后还是杜乐天学士送他回林府的。本以为今日琛郎会告假,不想还是到了翰林院甚至准时点卯。 李晟也见不得林子琛这般模样。他知晓琛郎心里的结,毕竟他曾暗妒过琛郎。尤其是琛郎登进士榜那年的曲江宴上,那时心情恐怕解忧的唯有玉琼浆了。 李晟眼神几不可一见的暗了暗,琛郎至今不知道丹阳向圣主求赐婚其实同三哥有关。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不像三哥会做出拆他人姻缘之事,但事有转机,他也不会放过谋求自己幸福的机会。 无可转圜,却还沉湎于过去。李晟想劝,却发现他是最不合适开口的。 “不妨事。”林子琛摆了摆手,约莫是因为隐忍,鬓角处隐隐冒着青筋。 翰林院的学士里有人出自河东道檀州。还有人的同科进士在河东道为官,故林子琛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有言五皇子年少气盛,在河东道抗冰灾时,仗自己五皇子的身份一意孤行,根本听不进旁人劝言。 檀州州牧之所以未及时警示冰灾,是为了不引起百姓慌乱,且当地年年严寒,百姓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朝廷发往当地赈冰灾的物资有限,他檀州州牧并非克扣押后。只是在寻时机发放,避免出现哄抢闹事的局面。 至于瞒报冻死人数,不过是五皇子一人之词罢了。 林子琛断不得真假,孰是孰非皆只有提醒五皇子提防和留心眼。 李晟坐回堂椅。宫婢上前为五皇子和驸马新换了一盏茶,不一会卢内侍出书房传李晟、林子琛陛见。 …… 今日宫中家宴设在望云楼,乐师在旁演奏着欢快的龟兹乐。 除了先前往延庆殿同太后请安的小辈。后.宫位份在六品宝林之上的妃子亦陆续到了望云楼。 众女眷依次入席后,圣主才带着太子、诸皇子缓缓而来。 圣主坐在正西的主位。太后作为女眷主宴,则在左首席。 圣主略微说了两句安宴之语。众人在案几后跪拜领宴。 太后笑着望向温荣,“今日家宴是为庆祝晟儿和荣娘大婚,都是一家人了,大家自不必拘谨,随意便是。只是这开宴前,还有重要的事了。” 温荣和丹阳、琳娘同坐一席,丹阳抿嘴好笑,轻推了温荣一把。 温荣自女官手中接过盛满了枣栗rou脯的圆笲,从案几后绕过,面容恭顺,盈盈走向正席,稳稳捧了圆笲端正拜倒在地,“……儿定早自恭谨,断断自修。” 圣主朗声笑起,“好,能得此佳儿佳媳,某甚是欣慰。” 自长孙皇后逝世,中宫之位一直虚悬,且李晟生母亦早逝,故温荣只需拜了圣主,便可退回席中,相较寻常人家,反而少了许多繁文缛节。 温荣隐隐感觉到一抹打量她的视线,微皱了皱眉,转头同丹阳和琳娘说笑。 丹阳吃了一口热羹,与温荣笑道,“春日不去踏青可惜了,待你回门后,我们几人一道去乐游园办探春宴,顺道帮瑶娘寻个如意郎君。” 琳娘手执锦帕在丹阳眼前一晃,戏谑道,“比之丹阳,我与荣娘是要羞死了,瑶娘可是知晓她嫂嫂这般急着将她嫁出去。” 丹阳瞥了琳娘一眼,“你这般不识好人心,我改日问了三哥有何想法去。” “好了好了,现在确实是初春遍芳甸的游玩好日子,过几日一道去便是。”温荣见她二人要斗上嘴了,好笑地打起圆场。 不远处李奕端起琉璃盏,艳红透亮的葡萄美酒明晃晃地倒映了他的眸光,焕然一笑,抬手敬向五弟……今天早上胡僧说到了前世今生,确实很有意思…… ps:推荐二白的书,谢姝宁死了。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二白炒鸡有才的,帮麦子做的大封面好喜欢有木有~~捂脸~~ <亲哒粉红票票,感谢亲爱哒sunflower、瞬昔、好友梦夫人、飘柔、哒打赏,爱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