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好,容嬷嬷
托皇家得道高僧的福,这一次,子时没到,高进就被周mama拉起来沐浴更衣焚香。折腾完了,高进的脑子里依旧是一片浆糊。 连带着高家的列祖列宗也半夜起来忙活。公主是皇室成员,君臣有别,婚礼中是不会有拜堂、叩拜婆家祖宗等环节滴。所以,子时一过,高成就开宗祠祭祖,由高进顶替三公主完成祭祖、上族谱等仪式。 这边的仪式一完结,林夫人派来的管事媳妇已经在院门等了许久:“老爷,喜宴准备好了,夫人派奴婢来请您和少爷入席。” 高成回头看了一下儿子——削瘦的小身板跟嫩葱条无二,头戴黑纱双翅帽,身着大红洒金的新郎礼服,绞着双手侍立在那儿,大眼睛不安的闪烁着。——一晃眼,儿子就要娶亲开府单过。唉,明明还是个孩子。他心中突然泛起阵阵酸楚,喉头不禁有些发紧,哑声说道:“知道了……进儿,我们走罢。” 正厅内,李家和林家的亲友们已经全到了,正等着新郎倌呢。 高进刚冒头,众人的眼光有如探照灯刷刷的全聚了过来。 林大舅一马当先,窜到她跟前,啧啧的上下打量着:“圣上的眼光真不错。上哪去找象我家进儿这般俊俏的后生!哈哈哈。” 李大表舅眼前一亮,打趣道:“进儿穿了这身,比女子还靓丽三分。到时只怕把会新娘子给比下去了。进儿,你要是惹恼了新娘,今晚只能跪床脚啦。” 两家子侄都是将门之后,性情豪放,闻言无不咧嘴大笑。 高成心情大好,微笑着招呼众人入席。 高进闻言,额上嗖的生出一层细汗,两脚好比踩在棉花上,高一脚,低一脚。 虎子跟在后面,不声不响的用力扶了她一把,沉声低语:“世子爷,小心。” 沉稳有力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高进好象溺水的人终于踩着了实地,心中大安,感激的回头冲他颌首轻笑。 虎子不禁有些恍惚。等他回过神来,高进已经在三步开外。深吸一口气,收回手紧握成拳,他快步提腿跟上。 两位舅父都知道今天的进程,心照不宣的抢着给高进夹菜,不让她沾酒。席面不免有些伤感。 正厅内临时摆了一张六曲花开富贵牡丹苏绣屏,林夫人等女眷在屏风后单独开了一桌。 高成拿起手边的镏金银扁酒壶吩咐道:“进儿,也陪你娘喝杯酒去。” “是。”高进起身,双手接过酒壶,跟众人道声歉,离席去了屏风后面。 不料,屏风后面的那桌气压更低。林夫人手里的大红锦帕已经湿了一大半。王氏哽着嗓子轻声安慰着林夫人。连一向爱笑的林蓉都眼圈红红滴,跟只胖白兔一般偎着林夫人。 “娘……”明明知道所谓的娶妻只不过是场超级秀而已,高进握着酒壶站在桌旁,刚一开口,鼻子发酸,嗓子里象堵了团东西,说不上话来。 林夫人慌忙揩试掉眼泪,招呼她上前,强颜笑道:“进儿,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不在外头陪舅舅们喝酒,过来作甚?” “爹让孩儿来陪娘说说话。”高进尽量让自己笑得轻松自然些。 “给表叔拿套碗筷过来。”王氏很有眼力劲的起身侍立在林夫人身边,让出位子。 高进拱手谢过她,在林夫人身边坐下,给她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娘,孩儿不孝,以后不能日日承欢膝下……” 不等她说话,林夫人已经抖着手端了杯子,一饮而尽,珠泪涟涟:“进儿过的好就行。娘没关系的。” 林蓉偏过头去,悄悄擦了一把眼泪。 王氏连忙笑道:“姑母,表叔的新府就挨着侯府。您在府里打个喷嚏,他在那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往后,姑母要想见表叔了,都不用差人去请,只要吼一嗓子即可。” “隔着好几里地呢。”林夫人破涕而笑,嗔怪的赏了她一个大白眼,“你这小蹄子,把你姑母当母大虫了吧。” 连仆妇们都不禁掩嘴吃吃轻笑。席面上瞬间多云转睛。 接下来的一天里,高进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就餐时间。林夫人心疼的给她夹了一条八宝鸡腿:“多吃rou,少喝水。” 林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问王氏:“二嫂子,你成亲那天也没正经吃顿饭,却不见你饿,是怎么做到的?” 她只是好意,想帮高进取经捞点优秀经验。可是,林夫人跟高进听了,心里便敲起了小鼓。 林夫人伸出兰花指轻点她的脑门,啐道:“蓉丫头,敢取笑你进表哥,小心过会儿新嫂子不给你发红包。” 林蓉就势滚进她的怀里撒娇:“哼,姑母偏心。媳妇还没过门就不心疼蓉儿了。” 王氏笑道:“那会儿,我的大袖子里藏着满满的一匣子蟹黄酥饼呢。是我娘和大嫂前一天亲手烙的。等蓉meimei成亲时,要不要二嫂也给你烙一匣子备着?” 林蓉把脸埋进林夫人怀里,只露出两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姑母,二嫂好坏。” 同样是女儿家,进儿从小到大从来不能这样任性撒娇。林夫人搂着林蓉,歉意的看了高进一眼,嘴里又苦又涩,却故意笑道:“你二嫂子是坏。姑母给蓉丫头做主,罚她今儿个就烙两匣子蟹黄酥饼给我家蓉丫头备着。” “是是是。侄媳这就去生火揉面。”王氏掏出帕子掩嘴笑道。 “姑母!”这下,林蓉更不敢抬头了。 高进差点笑喷。 出发前,王氏真的差奶娘给高进送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红色小纸盒。高进打开一看,里面见缝插针的摆满了约摸二指来宽、半寸长的微型蟹黄酥饼,掂了掂,少说也有半斤多。只只金黄油亮,刚好一口。 原来,细心体贴的王氏早就帮她做了准备。高进盖上纸盒,重赏了奶娘:“替我谢谢二表嫂。”其实,她就算是把纸盒藏在袖子里也吃不上。进宫后,皇帝要赐她新衣。她换了衣服之后,才能去迎亲。不过,周mama早就安排好了。虎子怀里揣着好几张千层饼呢。 丑时三刻,王侍郎就带着大队礼部官员赶到了侯府。跟高成等人见过礼后,迎亲的队伍便要出发了。 林家和李家的表哥们个个用大红锦帕高高束起长发,穿着簇新的红色箭袖锦袍,束着五彩丝同心如意结长穗宫绦,脚蹬黑色虎头流云长靴,吆喝一声,翻身上马,簇拥着高进象片火烧云一般涌向皇宫。那架式不象是去迎亲,倒象是抢亲一般。王侍郎被他们的阵势震住了,缩缩脖子,钻进车里,慌忙跟上。 天色还是一片黝黑。通往皇宫的路上,数不清的大红圆灯笼高高挂起,蜿蜓数十里。城里全面禁严。每隔十来步就有一个全副武装的禁卫军站岗。一般情况下,公主出嫁的车队都是在午后从宫中出发滴。这一次,京城百姓们事先都没有接到通知,不知道三公主是半夜出嫁,此刻睡得正香。极少数睡得浅的,半夜听到兵马调动的声音,还以为是城里生了变故,摸着黑喊家人起来悄悄搬了大水缸顶死大门,浑身发抖的躲在被窝里等天亮。 高进等人赶到皇宫时,宫门大开,皇宫内灯火通明,侍卫们排排站,个个在头盔左侧插了朵红纱宫花。王公公翘着脖子,早已等候多时。跳跃的红光映着他的脸,象擦了胭脂一般,分外精神。 “三驸马,圣上宣您玉华殿见驾。”不等高进主动打招呼,他便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众表哥全愣住了。 高进大吃一惊,不禁有些结巴:“圣上召见?”这是皇帝老头的临时起意吧?昨天,王侍郎明明说只是有内侍奉诏赐衣滴。 这时,王侍郎的黑漆平顶马车终于赶到了。一路上,马车明显超速,他被颠得七晕八素,老脸蜡白,气喘吁吁的扶了个属下赶过来,听了高进的话,差点吓得背过气去。计划赶不上变化,圣上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王公公没有理会他,只带了高进一人进宫。 气势如虹的表哥团被华丽丽的无视鸟,和虎子、王侍郎等礼部大小官员全被挡在了朱色宫门之外。 路旁的盘龙青铜灯柱里火光冲天,和数不清的大红宫笼一起,照得皇宫亮如白昼。连脚下的三尺见方的青石都泛着如烟似雾的淡淡红光。 高进低着头,怀里好象揣着只闹心的大兔子,紧跟在王公公后头。周围不时有列队的宫女内侍停下来给他们见礼。也许是起得太早,产生了幻听,高进却始终只听到了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叭嗒、叭喏,孤寂而沉重,象锤子一样,声声锤在她的心上。一柱香的路程,仿佛走了一世,她累得大汗淋漓,后背尽湿。 到了玉华宫,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和颜悦色的叮嘱了几句,手一挥,赐下了新衣。 一个穿着宝蓝色吉服的宫嬷领着四个宫女鱼贯而入。每个宫女都捧着一个大红雕漆托盘,里面分别盛着大红蟒袍、双金翎乌纱双翅帽、紫金如意白玉带、黑色鹿皮油面粉底官靴等物。 高进跪在厚实的锦垫上,竖着耳朵聆听,生怕有什么遗漏。却无外乎是几句要她好好和三公主过日子、白头偕老之类的套话。 “圣上起驾。”玉阶下,内侍扯着嗓子通报道。 这就说完了?高进愕然的抬起头。只见,皇帝已经扶着王公公的手摆驾离开。 “三驸马,奴婢奉诏侍候三驸马更衣。”宫嬷碎步走到高进面前,屈膝行过宫礼,禀道。 四名内侍抬来了明黄色的厚毡围幔。转眼间,高进的眼前平空变出了一个小型的简易更衣室。 皇帝老头真的走了!高进爬起来,欠身笑问:“不如嬷嬷如何称呼?” 宫嬷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卑不亢的答道:“奴婢是三公主的奶娘。蒙先主子和三公主错爱,宫里人都称奴婢容嬷嬷。” 容嬷嬷!高进的脑海里立马现出了前世的某个著名宫嬷形象,脸上的笑容立马变得古怪之极。 她这才发现,眼前这位除了年轻漂亮些、衣饰打扮不同外,气质神态神马滴跟彼容嬷嬷竟有七分相象。如果她没有记错,三公主的奶娘是四大陪嫁宫嬷之一。呜呼!您老人家还是申请清穿PK小燕子吧,不要纠缠偶。 “请三驸马入幔帐更衣。”容嬷嬷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继续面瘫的垂着眼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