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以为你是谁啊
周管家他们走了。 刚刚还仆来妇往、闹哄哄的大门前,转眼间变得空荡荡滴,连麻雀都木一只。唯有小西北风呜呜的打着卷。 站在大门口,高进抬头望着阴霾的天空,袖起双手喃喃自语:“变天了,估计要下雪了。” 虎子轻语道:“驸马爷,我们进去吧。”(刚刚周管家严正的纠正了众人在称呼上的错误——木有“少爷”,也木有“世子爷”,只有“驸马爷”。)说着,伸手去拉高大阔气的朱漆大门上的黄铜狮头门环——门房没有小厮,只能让他暂时客串。 指尖刚一碰到铜环,只觉得后背上阵阵发冷,他生生的打了个寒战。貌似大伙把家的温暖和感觉一并全带走了。 高进和他一道关上大门,一前一后的回到书房院。 长安迎上来,摸着头问道:“少爷,不,是驸马爷,中午吃什么?厨房没人……”他只是个长随加书僮,并没有厨房工作经验。 不止是门房没人,厨房没人……确切的说,现在整个前院就只有他们仨! 这十五年加上前世的二十二年,高进基本上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吧,如果谁能友情提供一个高压电饭煲的话,她兴许还记得怎么焖米饭。 她眼巴巴的瞅着虎子——你丫去道观里当了八年的寄宿生,洗衣做饭之类滴基本技能应该早就升到高级以上了吧。 虎子大窘,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在师门,属下只需潜心习武……这些都有专门的师兄弟们负责。” 原来是三个吃货!高进哑然失笑——皇帝老儿的预期目标达到鸟! 长安猛的一拍脑袋瓜子,喜道:“驸马爷,小的的二奶奶会做饭!二奶奶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高进低头清咳:“呃,还是算了……”杀鸡焉能用牛刀!真让你家二奶奶当了全职厨娘,你家二爷还不一巴掌拍飞偶。 这时,门廊下有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驸马爷,午膳摆在哪儿?” “是二爷!”长安第一个冲了出去。 高进和虎子紧跟其后。只见,一个穿着蓝布圆领棉长袍的中年虬髯男子双手端着一张长形虎足矮腿小炕几,含笑站在廊下。 炕几上,三只粗瓷海碗里一律岗尖岗尖的堆着热腾腾的饭菜:荷包蛋、青菜和鸡腿。 …… 三公主病了。下午,王公公奉诏来探病。看着朱门紧闭的大门,他得意的撇嘴轻哼:“小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吧!”扼腕痛惜:圣上的心太仁慈了,居然才饿了这臭小子一顿!换作是他……哼哼! “哟,王总管大人,您来了!”长安从门房里蹭蹭的小跑出来,满脸谄媚,哈着腰,又是打拱又是作揖——经过重新分工,他暂时被调去门房工作。高进答应他,只要表现好,等招了新仆妇之后,升他做门房管事。 至于啥叫“表现好”,具体要求是:工作热情,宾至如归。小家伙在门廊下挠头领悟了半天! 叮! “小的明白了!”他两眼亮晶晶滴,屁癫屁癫奔赴新岗位。 王公公胃疼——这是神马作派!当公主府是花满楼?你丫是迎来送往的龟奴? 一甩袖,他拉长了脸冲进府里。 跟在后面的小太监们个个小脸憋得发紫,中规中矩的急急跟上,同时,不忘惊艳的偷瞄长安童鞋一眼——啊哟,老有才了。 长安一头雾水,傻呆呆的站在门口反省:难道还不够热情?驸马爷不是说旺财工作最热情吗?我明明比旺财更热情!脸都笑抽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王公公等人的背影已经消息在前院的影壁后。 坏了!长安回过神来,一拍大腿,飞跑着追上:“王大人,驸马爷在书房院里。小的给您引路。”驸马爷说了,门房的主打业务有两大块:一是接洽上门拜访的客人;二是经过初步勘别后,把客人引进府里。不能放任客人在府里自行遛跶。否则,就是他的失职。 谁知,王公公似乎当他是洪水猛兽,走路基本上是带小跑。 长安身量还没完全长开,奋勇急追了一半,喉咙里便又干又痒,喘不过气来。他只好放慢速度……眼巴巴的看着和王公公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王公公甩了一把汗,讨厌的苍蝇总算没再贴上来。天家的形象岂非儿戏!叔可忍,婶不可忍。这回,他一定好好说说三驸马。 “什么人!站住!” 突然,从头顶的屋檐上传来一声喝斥。嗖,一条青色的人影一跃而下。眼前一花。王公公只觉得脖子上冰凉冰凉滴。后面的小太监们惊呼连连,队形大乱。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生怕会伤了长官,木有人敢上前一步。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很眼熟——分明就是当年忠勇侯在西南前线上借他切过西瓜的那把青云剑。 气不打一去来,他怒目而视:“大胆!你知道咱家是谁吗?” 虎子的眼睛明显比他更大、更精神,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在下知道您是王总管大人。不过,驸马爷有令,府中正处于非常时期,为了公主的安全,任何人如果没有长安的引领,一律视为硬闯。王公公,您是要硬闯公主府吗?”手里的青云剑压根就没有收回的意向。 这愣小子扣下了好大的一顶帽子,几乎可以杀无赦了。“放肆!”王公公气绝,对着东面拱手吼道,“咱家奉圣上之命前来探视三公主,这也算硬闯吗?” 虎子颌首:“那自然不算。”但还是没有收剑。 不等王公公再次发飙,他面无表情的伸手说道:“王大人,在下也是禀公办事。请出示圣上的圣旨……没有?嗯,令牌也行。” 在圣上跟前当了大半辈子的差,谁人不知他王某人!圣上派他王某人亲自上门探病,那是圣上的恩宠,是皇恩浩荡。哪个大臣家不是扫街相迎滴!要毛圣旨,毛令牌! 王公公叉着腰站在那儿,气得完全说不上话来,有如灶台上烧开了的黑铁茶壶一般。 “虎子哥!是长安没跟上,不关王总管大人的事。”关键时刻,长安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跟了上来。俯着身子,双手撑着两膝盖,他尽量把话说得清楚连贯些,“对对不起,王总管,大人。都是小小的的错……” 刷!虎子立刻收剑入鞘,拱手向王公公道歉:“请王大人见谅,在下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全。”说罢,飞身一跃,又窜回了屋顶上。 王公公仰头看过去,皱眉:“什么毛病?跟只野猫子一样。”经过了一而再的强烈刺激,他现在已经初步具备了免疫力,淡定多了。 长安缓过气来了,笑容如旧,摊着手解释:“王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府里现在正缺人手呢。虎子哥一个人要负责整个前院的安全警戒。驸马爷说站得高,看得远些。虎子哥为了大家的安全,这样大冷的天,也只能呆在屋顶上。” 这么说来,还应该给他请功讨赏!王公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嗡声道:“罗嗦什么?前头带路!” “是。”长安送上媚笑,蹭蹭的跑到前头去了。 进了书房院,不等长安通报,王公公抢先冲进了书房:“三驸马,您好大的架……”声音嘎然而止——高进超没形象的和一青衣虬髯大汉席地而坐,好象在探讨什么。 地上的红木箱子尽数打开,书籍、古玩瓷器之类滴见缝插针……他只能站在门口,屋里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高进从杂物堆里抬起头,惊道:“啊呀,原来是王公公大驾光临!失敬失敬!”说罢起身相迎,却发现挪不开脚。她提着袍角,小心翼翼的从杂物堆里突围出来,拱手行礼,讪笑道,“抱歉得很,我和扶管家在整理书房……乱得不成样子,让您见笑了。” 扶管家跟着站了起来,很本分的垂手侍立在原地,连眼皮都木抬一下。 总算碰到个正常的了。王公公清咳一声:“三驸马,不是咱家倚老卖老。咱家出入过众多皇亲宗室府第,就没见过象府上这样的。您让天家的体面何存?” “是是是,您批评的对。”高进满脸堆笑,照单全收,“我保证,这种情况很快就会结束。” 王公公这才瞥了扶管家一眼,抬起下巴问道:“三驸马,咱家听说高侯爷今儿上午派人把侯府的仆从全带走了,有这事吗?” 高进点头:“您的消息真灵通。” “难怪圣上常夸高侯爷是个最讲规矩的。”王公公这才指着扶管家问道,“他不是侯府的?外面那两个也不是侯府的?” “哦,这位是扶管家,是我的外管事。门房里的小厮叫长安,护院的是虎子,他们都是平民,不在奴籍。”高进一一解释说明。 王公公挑不出错,只好就此揭过。 这时,一位用蓝纱包发、身着蓝布衣裙的窈窕女子端了一只彩绘漆盘过来上茶:“大人,请用茶。”她不过三十岁,素面朝天,却容颜不俗。 王公公扫了一眼那只青花盖碗,却没有接茶,转头瞅着高进。 “屋子里太乱了,也不能请您进去喝口茶。”高进亲自端起盖碗,示意女子下去,双手奉给王公公,笑道,“这位是扶mama,帮着打理前院的庶务。” 扶mama屈膝行了一礼,退下门廊。 原来跟里头的大胡子是两口子。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王公公接了茶,象征性的小啜一口,说明来意。 高进当即很热情表示亲自陪他去内院探视三公主。 王公公很满意他这种积极的态度,心气渐渐平顺。 谁知,到了垂花门时,守在门口的两名面瘫内侍把高进拦了下来。理由是:他们没有接到公主传召驸马的指令。 依大陈驸马管理条例,如果公主没有传召驸马,驸马是不能进内院滴。 尽管俩内侍不近人情,但是理由很充分,连王公公也只能拍拍高进的肩膀表示安慰。之前,三公主曾跟他私下里抱怨过纳妾一事。他以为三公主还在呕气呢。 谁稀罕!高进冷笑,毫不掩饰脸上的愤恨,冲王公公打了个拱手,扬长而去。 王公公看着她的背影,唯有摇头叹息,心里琢磨着,呆会儿见了三公主,该如何帮悲摧的三驸马美言几句。毕竟,三驸马是奉旨纳妾,实属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