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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臣高进有本上奏

    历史时空

    “众臣工有本上奏,无本退朝”叩拜礼过后,内侍照例拖着长腔喊道。

    大殿上死一样的寂静。

    文武百官瞥了一眼最前面的拄着沉香拐颤然而立的李太师,不约而同的屏气敛神的眼观鼻,鼻观心。长期的斗争经验告诉他们:今天的早朝绝不寻常。刚刚宫门前的那一幕只不过是暴风雪来袭的前奏而已。

    自太后过世后,李家处世便越来越低调。三年前,在李太师的八十大寿的宴席上,皇帝老儿派王公公当众赐给他一根沉香拐。第二天早朝时,李太师便上表乞骸骨,回乡养老。皇帝老儿婉言驳回了他的申请,但皇恩浩荡,念他年事已高,许他无事可不上朝。

    三年来,就连年初年尾,李太师也不曾上朝。他的出现绝对是有大事发生的标志。

    而且这事绝对跟近段时间传得满城风雨的谣言有莫大的关系。不然,正在家休假的高元帅会突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来上朝?

    皇帝倦容满面,一坐下来就呵欠连连,桃花眼好象睁不开一样的眯缝着。

    匆匆扫了一眼底下,他冲内侍呶呶嘴。意思是,今天就这样啦,散会。

    内侍张大嘴巴,运气高呼:“散……”

    “启禀陛下,臣有本上奏”文官队伍里闪出一名红袍大佬。

    皇帝定睛一看,原来是京兆尹,不耐烦的问道:“武爱卿何事上奏?”

    昨儿下午从行宫出来后,他们一行十余人在半道上碰到山体滑坡。巨石挡道,正准备返回行宫。多亏了老罗头突然馋虫爬出来了,想吃野味,拉着兵部的一些少壮军官出城狞猎,正好打那儿经过。

    老罗头二话不说,领着那二三十名将士奋斗五个多时辰,硬是用刀剑给他挖通了官道。

    一个时辰前,他们一行人才回到宫里。两个皇子倒是回皇子院洗洗睡了。可怜他头发还没干透,就不得不换上龙袍来赶场子。

    眼见着就可以回去美美的睡上一觉,没想到武老头竟不解风情,坏了他的好事。皇帝陛下当然很郁闷。

    这一天两夜,武大人忙得两脚不着地,此刻顶着两只熊猫眼,累得老脸发青,比皇帝好不到哪里去。他沙着嗓子拱手禀报道:“启禀陛下,前晚京甾之内,有五名四品以上京官当街暴毙……”

    “什么竟有这等事?”皇帝吓了一大跳,睡意全无,象只大虾一样弹跳起来,指着众人勃然大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才上报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做什么去了”

    “臣等惶恐。”都是训练有素的,除了李太师依旧颤悠悠滴拄杖立着,百官们齐齐撩袍跪下。

    武大人身为京甾父母官,此刻,就属他头上的鸭梨最大。他独自跪在行列外,额上的冷汗暴立。

    高进跪在武官队伍的最末一排,脑子里飞快的分析着眼下的情形。刚刚皇帝老儿要散朝的时候,她的手心里立刻起了汗——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那些自以为高明的布局,极有可能将她和高家推上断头台。

    难得人品大爆发,老天这次站在她这边,开了金手指——曹贵妃被禁足三天。

    但是她的时间不多。今天的早朝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她一定要想尽办法,让皇帝老儿今天就把事情定性。否则,过了今晚,曹贵妃一解禁,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兴许没那么容易分得清了。

    但是,她又不能贸然冲出去。

    上了几次朝后,她终于深刻的体会了封建等级制度之森严,也终于明白了上朝的第一天,老爹为什么会在半道上拦下她“随便聊聊”。总之,“君为臣纲”,“长幼有序”,象她这样的全仗有祖宗荫庇,自个儿却寸功未立的粉嫩新人,还没有具备在朝堂上说话的资格她又不是言官,如果赤膊上阵,贸然弹劾攻击站在她前面的长官们,纵然有理,大半也会变成无理。

    不过,当武老头出列的那一刹那,她立刻意识到,之前,她之所以连连得手,全是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现在,总攻终于开始了。她迫切需要弄明白皇帝老儿的态度。

    这时,武老头已经简明扼要的汇报完毕。还是那套说辞:这五名大臣夜宴一品香,个个喝得酒醉而归。天黑路滑,再加上车夫们也喝酒驱寒,于是,就发生了连环撞车的交通惨剧。

    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他趴在地上做了发言结词:“大致情形如此。当日具体的情形,微臣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哼,聚众酗酒”皇帝冷着脸坐下来,指着下边的众臣问道,“身为京官,你们就是这样做表率的吗?”这是要大家就官员作风问题,立刻展开深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

    群臣自然又是一通“臣等惶恐”。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所以,谁也不会很傻很天真的第一个冒出来给别人当避雷针。

    几百号人在一起开会,连半句咳嗽都木有。大殿内再次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拧眉冷笑:“怎么没人吭声,众位爱卿都哑巴了吗?”

    前面的文官队伍里又闪出了一个人,“咚”的跪倒在武老头屁股后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深刻检讨:“启禀陛下,微臣有错。前天晚上,微臣也去了一品香。”

    高进偷偷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那个家伙竟是曹老大。

    “可恶”刘旭压着嗓子低声骂了一句。

    紧接着,曹老2也提着前袍哭哭啼啼的出列,按官阶趴跪在曹老大后头主动交待:“启禀陛下,微臣罪该万死,前天晚上也去了一品香。”

    看着这一对活宝,皇帝又好气又好笑,语气软了许多:“曹爱卿,只是聚众喝杯酒而已,虽然违例,但是还不至于‘罪该万死’。你们归列吧。”

    “臣等叩谢陛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曹家兄弟闻言,如获大赦,破涕为笑,齐齐叩了一个大响头,起身归列。尤其是曹老2,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巴掌大的锥子脸上竟明显的挂着几分得意,狠狠的剜了高进一眼。眼里的恐吓溢于言表。

    “该死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刘旭几欲爬起来撕了那张小白脸。

    两只手扶着龙椅两侧的扶手,皇帝高高在上的端坐着,桃花眼里精光闪闪,又一次扫视群臣:“就他们七个人吗?”貌似不把当天一起喝酒的那些官员全刨出来誓不休。

    可是,大殿内又冷场了。那天在场的其他几名官员私底下用眼神偷偷交流了一下,迅速达成统一意见,决定看看再说。

    太不给面子了脸色一沉,皇帝恨恨的哼道:“朕最憎恨的就是欺下瞒上。今天这事儿,朕还就一查到底了王爱卿,你向来最注重这些,你先说说前天晚上,还有哪些人在场?”

    自我批评结束,现在大会进入检举揭发阶段。监察院是法定的作风监督机构,食君俸担君忧,皇帝理所当然的要先问问他。

    王大人暗自叫苦,提着袍子出列,拱手禀报道:“启禀陛下,那日散朝之后,微臣于回家途中偶感风寒。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延医吃药,今天方有好转。这事,微臣也是刚刚才知道。”

    “这倒是朕的不是了。”皇帝滋的吸了一口冷气,挑眉看着他,皮笑rou不笑的哼哼,“原来王爱卿是抱病上朝啊。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朕虽然是天子,但也还不是神仙,自然挡不住爱卿生病。人一上年纪,万万不可逞强。爱卿有病就得早治,归列吧。”

    王大人身形一晃,“咚”的跪倒在地,哑声请罪:“微臣死罪。微臣身为言官,不能……”

    皇帝极不耐烦的挥挥手,打断了他:“爱卿如今也是一大把年纪的老人了,不比当年,还是回家好好养病要紧。无需自责”

    “微臣谢陛下隆恩,微臣遵旨。”王大人叩了头,惨白着老脸,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大殿。才六十不到人,转眼间,仿佛老了几十岁,比在第一排拄拐的李太师还要风烛残年。

    大殿上的气压急骤降低,温度降至冰点。

    不少人唇亡齿寒,暗地里唏嘘不已。曹家兄弟更是吓得簌簌发抖,有如寒风中哆嗦的枯叶。

    至此,高进已经完全领会了皇帝老儿的精神。只是,她觉得曹家兄弟身上的鸭梨还不够,按现代心理学的观点,还有升值的必要。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三、二、一在心里默数了三十下,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袍子毅然出列,站在最末端,拱手朗声禀报道:“启禀陛下,臣高进有本上奏臣要弹劾……”

    “扑腾”一声,曹老2果然不出她所料,应声晕倒在地。

    嘿嘿,跟偶斗本姑娘来教教你丫什么叫真正的恐吓?这才是恐吓?

    无声胜有声,那三十秒的时间空白带对于心虚的某些人来说,比笔诛口伐更为恐怖。人往往就是被自己给吓死的。

    周边的大臣们竟“啊呀、啊呀”的四下躲闪开来,也不见有人伸出友爱之手扶一把。

    这个突然的变故不但成功的打断了高进的发言,还引起了小范围的sao动。

    罗威和高成并排站着,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狠决的眼神。

    皇帝闻声看过去,挑眉问道:“又怎么了?”

    曹老大急趋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抱半搂着昏迷不醒的自家兄弟,咧着嘴哭诉:“启禀陛下,臣弟他病体初愈,体力不支,昏过去了。”他现在只想让皇帝赶紧散朝。

    高进乘着队形大乱,“咚咚咚”的跑过去,特纯真无邪的探下身子试了试曹老2的鼻息,旋即拍拍曹老大的肩膀,咋咋呼呼的安慰着他:“曹大人,您不要哭,令弟还有气儿呢。”

    大殿内,咳嗽声此起彼伏。会场气氛明显松快不少。就连李太师都艰难的转过身子,老眼昏花的看热闹。

    “陛下……”曹老大扯着嗓子,无比委屈的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泪眼婆娑。他的兄弟明明是为国cao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被姓高的小混蛋说成是诈死。天理何在啊

    这是谁家的娃?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脱线的这般厉害?皇帝牙疼,抚额瞅着站在武官队伍第一排的高成,眼角直抽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丢先人的脸啊高成恨铁不成钢,羞愧得满脸通红,准备过去把高进一脚踹回家去。

    不想,高进从袖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团帕子,递到曹老大面前,急得满头大汗:“曹大人,您不要哭啊。我真的不是弹劾您的令弟……”

    曹老大吓得几乎背过气去。而他怀里的曹老2眉眼乱跳,眼见着就要被吓醒了。

    “扑哧”李太师拄着沉香拐,嘿嘿的偷着乐。

    他老人家的这一笑,终于让殿内绝大多数的大臣们得到了解放。顿时,大殿上轻笑声不绝。

    罗威忍着笑,暗地里拉住了高成。

    皇帝这回改头痛了,揉着太阳xue现场教学,亲自给三女婿扫盲:“高进,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您的令弟’……”他突然往前倾着身子,愕然问道,“等等,就你还要弹劾人?你要弹劾谁呀?”

    大殿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此刻,高进成了绝对的焦点。而曹老大这回是真的被吓晕了,两眼一翻,象只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可惜,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高进的脸——比他们兄弟俩现在所处的位置高出了好几尺呢。几百号人竟没人发现他不省人事ing。

    高进紧张的两只手都快绞成了麻花,怯生生的小眼神儿在她爹身上飞快的打了个转儿,脑袋立刻象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垂了下来,可怜兮兮的站在那儿。

    不少大臣不禁皱眉摇头。造孽呢,这是一孩子呀

    “朕问你话呢,高进。怎么不回答?”皇帝心里一软,和颜悦色的搞起了启发式教育,“没事,你先说说看。朕坐在这里,没人敢打断你”

    后背上的冷汗飞流直下,高进吓得小心肝扑扑乱跳,几欲破膛而出。搞了半天,皇帝老儿今天一直在钓鱼啊,并且钓的就是她这条自以为聪明的小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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