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纷乱(二十五)
沈玉妙坐在房里听着外间的说话声,真是哭笑不得。晚间歇在一个集镇上,这里依然是赶考的书生多多,当然朱宣一行有人打前站订房子,是会有地方住的。 一行人从来是在日落西山前赶到客店,这一路行程都是算好落脚在哪里,几时起身,走得快还是走得慢。 住进房里没有多久,那两个书生就不约而至。朱寿刚捧着一小坛子酒进来给朱宣看:“王爷,这是这家店里的珍藏,自己土酿的,掌柜的说比一切酒都好,要价高上几倍,奴才尝过象是不错。” 正在说这酒,外面就传来两个书生的笑声,而且有几分得意:“朱大哥,我们又找到你了,今天晚上又要沾你的光,真是不好意思。” 难怪沈玉妙气乎乎的,自从那一夜分租房子给他们,第二天晚上就开始偶遇他们,跑来借房子,一看又是朱宣,而且惊喜:“我们想着也许又是你,别人也没有这样的气派,一包就是一个院子。” 第三天晚上这两个书生找来时,更为得意了,约了朱宣出去喝酒去。这里不是自己的封地上,朱宣不肯丢下妙姐儿在房里,就要了酒菜在房里吃,妙姐儿在里间吃饭听着外面两个书生喝上几杯酒就开始自我吹嘘: “我们想着,找房子不如找你,果然只要找最大的客店,再问一声有没有一位朱爷包一个院子,这又来扰你了。只要找到你就有房子住。”两个书生已经摸到窍门,而且猜出来,这个自己赶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夫妻一家三人却带着四个奴才的人,他有人打前站,而且出的银子不低。不然人人都挤着睡,他这宽敞的跨院是从哪里来的。 沈玉妙虽然知道朱宣出门最喜欢和这些人聊天,可是她听完这些话,实在是不高兴,现在就是扮小子也不行了,这两个人知道表哥只带了女眷。而且表哥这一次铁了心,问他要小子衣服,朱宣就实话实说:“表哥已经玉石小楼藏娇了,能少让人看妙姐儿一眼就少看一眼。” 不是没有衣服,就是表哥被淮王这件事情刺激到凡事很是注意,沈玉妙只能去理解朱宣的心情,然后在心里再把淮王埋怨两句。 而可怜的淮王,是过年前离京的,临行前也没有再见到南平王妃一眼,朱宣对这件事情很是来火,一听就不高兴。 这一会儿哭笑不得的沈玉妙听到外面又出现两个书生的声音,心里叹一口气,今天晚上我又要一个人坐在房里吃饭了,毅将军有时候在房里陪一下母亲,有时候却是跑出去让朱禄早早带着出去玩去。 朱宣看到两个书生又找来了,心中有几分高兴。他们晚晚找来,有一间空房就是为他们留着。而两位书生,不管是朱宣的富贵作派也好,还是他的仪表风度,都让人想要亲近他,当然南平王板着脸的时候例外。 话刚说出来,人就进到房里来,而且很是开心:“朱大哥,这一路上跟着你,可是太方便了。”这样的好话朱宣听着只是一晒,房里的妙姐儿听到就只能一气。 晚饭果然是在房里吃的,朱宣回请这两位书生:“昨天那一醉,象是两位都未尽兴,今天有好酒,我回请两位。”妙姐儿坐在房里抿着嘴儿笑,男人象是一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把老婆抛到脑后。 而朱宣则是有几分欢喜,回到封地上去,当然是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人,而且这样大家谈心,说话以前不先在心里转几转,不属于对王爷的奏对。朱宣一向出来,就乐于这样与人结交说话谈心。 先唤了朱寿进来,交待他:“去办酒菜来,我们晚上不出去了,毅将军要出去,让朱禄带他出去玩吧。” 在床上倚着母亲坐着,正在和母亲商议晚上玩的毅将军听到父亲说话就出来:“母亲不去吗?”朱宣看着儿子的小脸,同时象是听到房里传来轻轻一声叹气,略为提高声音对毅将军道:“母亲在房里吃饭,你要出去,让朱禄带你去。” 眼前坐着的两位书生对房中娇宠更为好奇了,认识这几天觉得可以问出来:“朱大哥是赶考呢,还是带家人游玩?”如果是赶考带上女眷太可笑,此人也是风流中人;如果是游玩,赶着马车,带着一个不能抛头露面的妻子,这玩的也无趣。 朱宣淡淡回答:“游玩。”沈玉妙在房里听着不能不闹别扭,这叫游玩,白天坐在马车里,晚上呆在房里,如音笑看着王妃赌气坐到床上,抱着一个枕头促起双膝嘟高了嘴。 “呵,”两位书生一起笑起来,取笑朱宣道:“游玩带上妻子可是不方便。”两个人又要开始打趣了,小声道:“至少秦楼楚馆是不能去的。” 朱宣微微一笑,看着面前两个放肆的书生,秦楼楚馆以前没有少去,而这两个蠢才也许当女眷都是不明白,妙姐儿在房里呢,就这么说话。 一时酒菜来了,一式两份,朱宣看一看点点头:“先送到房里去,”另一份摆在桌子上,一时酒烫好了,荣俊猴急尝一口道:“果然是好酒。”滋味醇厚。 朱宣也呷上一点儿,再交待朱寿:“房里送一杯进去。”外间朱宣和两个初生牛犊的书生高谈阔论,房里妙姐儿一个人生着闷气吃饭,看着朱宣送进来的那杯酒更是生气,多给我一点儿,我就全喝了,让表哥晚上服侍醉猫去。 “朱大哥,你这样的人品谈吐,迥异与常人。”酒下去一坛子,方裕生开始胡说八道,醉眼看着那酒道:“有心同你畅谈一夜,只怕你内室里美人在卷珠帘。” 房里的沈玉妙悄声笑骂:“这个烂了舌头根的书生。”外面荣俊也带醉高吟道:“美人卷珠帘,但坐促蛾眉,但见泪痕深,不知心恨谁。。。。。。” 房里的妙姐儿只能掩耳了,又听朱宣的劝酒声,可怜这两个书生,今夜表哥不会放过他们。朱宣看着这两只醉猫,灌两碗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命站在一旁咧嘴的朱寿:“倒酒来,我与两位痛饮几杯。” 荣俊又喝了几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着:“不知心恨谁。。。。。。”听到房里又是一声低低的娇音:“备醒酒汤去,劝着爷少喝一杯吧。”声音虽低,有酒的人却偏偏听到了。 先是“哈”地一声大笑,然后方裕生拉住朱宣道:“朱大哥,你带着家眷一车一骑四处游玩,小弟一定要结交你这样的雅人,敢问你内室中美人相待,今夜带你出去玩你敢去吗?”那娇音实在让人绮思。 房中的妙姐儿更是要气结了,听着外间朱宣也笑了一声道:“拿大碗来,我们痛喝几碗这就出去,是听曲儿去还是去赌几把都由得你。”朱寿一旁嘿嘿笑,这两个找死的奴才,王爷要收拾他们了。 荣俊接过酒碗来未喝先笑道:“朱大哥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朱宣也来了兴致道:“好,外面昨天那几个人今天又赌上了,咱们出去玩一玩去。输的让他扛着桌子走。”一时三碗酒喝完,三个人站起来就往外走。 如音走出来看一看,进来对王妃道:“王爷已经出去了。”沈玉妙只坐在房里生气,听着院子里喧哗,朱宣又回来了,而且身边人更多。 有一个人笑道:“还是先生这里玩的痛快,昨天我们就邀你,都说你房中有娇宠不肯出来,今天也想来送几文了。”却是在外面店里赌,怕有人来查,一起跑回来了。 而这个说话的人,年纪却在三十多岁了,看起来比朱宣还要显大,别人一问他年龄,就摇头:“科科难中,又不能不赶,幸好家中尚有薄田,盘缠也有,只能勉强来了。” 大家一路赶考,都住在一个酒店里,听得几天,就给他起个外号叫:“尚薄田。”还有一位姓莫的秀才,也是年纪看起来不小了,三个人加上荣俊一起坐倒,朱寿和方裕生站在一旁看着,挑灯开始推牌。 没有几局,荣俊就输得面如土色,好在酒醉心不迷,功名还是要紧,数数口袋里的银子,站起来道:“小弟实在是不能再奉陪了。”朱宣双眸如电,看着方裕生道:“你来。”他微微露威,已经不是一派淡漠的那个人,方裕生不由自主就坐下来,再说看着荣俊输得不服气,醉眼看牌大多如此,方裕生坐下来输了一个精光,看得荣俊都陪着往下掉冷汗珠子。 拉着方裕生起来,只是不起来,还红着眼睛在身上找东西:“我有一块玉佩,这个值多少?”如音不时探头进来学着他们形态给王妃听,听得妙姐儿只是忍笑不已。 朱宣看着那一块玉佩,这才劝了一句:“兄弟,功名要紧,读书人第一要修身养性才是。”再输下去,这一科功名真的是误在我身上了。 方裕生还红着眼睛说:“下一局我必翻本。”看着朱宣往房里的灯火通明看了一眼,吩咐朱寿:“怎么还不睡,我要玩一会儿,不用等。”朱寿赶快就进去,一会儿出来陪笑道:“已经睡下了。” 朱宣许久没有这样放肆过,看着两位依然有钱的尚薄田和莫秀才,再看看四面还有几个观战的道:“内人在房里,各位要玩,声音放低一些。” 朱禄这个时候把毅将军背回来,看着王爷在和人赌博只是一笑把毅将军送进去交给如音,再出来时也抱着手臂站在王爷身后看牌。 观战众人中又走出来一个人,笑道:“我看了这一会儿,除了刚才那两位以外,这三位都是高手。看三位气势,这帐面上儿也太不过瘾了,咱们来大点儿,怎么样?”然后挥挥手,身后一个从人,手里捧着一个匣子,打开来看,里面却装着满满一匣子银子,总有几百两吧。 荣俊把方裕生从凳子上拖起来,让这个人:“您请您请。”拖着方裕生送回房里去,又舍不得不看,一个人又跑过来。 房里几位已经交换过姓名,朱宣淡淡含笑,道:“我有酒了,又玩了这一会儿,容我歇一会儿,让我的奴才替我,中途不再换人就是。”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用手边一个茶碗压住。 大家一起去看那叠银票,最上面的一张就写着一百两,这一叠足有十几张,如果都是一百两的,也有上千两。几个赌徒眼珠一下子红了,看看朱宣身后站的朱寿,道:“行,中途不再换人,你的奴才输的也算你的,你要认帐才行。” “那是当然,”朱宣站起来,让朱寿坐下来,自己走到榻上坐下来,朱禄送一碗茶过来,房里众人不能不把眼光再随着过来打量朱宣。 一路同行几天,除了荣俊以外,还有别的书生也从朱宣这里分租过房子,朱宣既然是观风而来,当然乐于同这些书生们谈天说地。 他谈吐不俗,又极其富贵,人人都猜他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有钱出来乱抛洒,这一会儿看了他随便就拿出来上千两银子给奴才赌,全然不当一回事,再看他榻上坐下来,大马金刀的,这个时候看起来颇有气势,不再象是一个公子哥儿了。人人都疑惑,这人是谁? 朱寿坐下来,拿起来骰子在手里,立即心里明亮,难怪王爷让我坐下来,这骰子手感一头轻一头重,这是灌了水银的。再看看眼前坐下来的这几个人。 尚薄田,是这几天里遇到就会邀王爷去赌,也是带着一副有钱的架势,朱寿不能不想一下,除非他也有人打前站,不然他房子是怎么这么好住到的。我们有人打前站,其实是为了王爷观风的安全,这个人是什么原因这样摆阔。 另一位莫秀才,整天一副没精打彩样,一坐到赌桌上,那睡不醒的眼睛立即就睁大,这人是个标准赌徒。 还有这位突然出现的刘秀才,随身带着一匣子银子走路,他也不嫌重。朱寿含笑把手中的骰子丢下桌子上笑道:“这就开始了。” 朱寿心里嘀咕的时候,朱宣慢慢喝完了茶,把茶碗交到朱禄手上,给他使上一个眼色,朱禄装作要茶,就走出去了。 再回来时,朱寿已经输了三把,桌子上那银票已经去了一小半,房里无人说话,只有骰子在碗里的声音,然后就是推牌的声音,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桌子一赌就是上百两,不算是一个小局。 “朱爷,你这奴才象是不如你,不过可不能再换人了。”莫秀才赢了几把,阴森森笑着对端坐的朱宣道:“这银子不用多久就输光了。” 朱宣满不在乎的回他一句:“你怕什么,有的是。”尚薄田也笑上一声道:“银子没有了,我倒是相中了朱爷拉车的那匹马,那是匹好马,用来拉车有些可惜了。”就是朱寿也笑一声,看这人贪的,那是王爷的座骑,当然是好马。 这个时候朱禄回来了,在院子里露一露头,朱宣就装作如厕出去,出门前交待朱寿:“给爷都赢回来,不然不要你了。”朱寿苦了脸,一桌子的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王爷,”朱禄在黑夜里眼睛特别有神:“那个尚薄田拿着官府的文书住的店,莫秀才和他是住在隔壁。刘秀才却是不知道底细。但是我问过店老板,这附近不到三十里处,驻扎着两千人。”给了老板五十两银子,朱禄随身也带着一张官印文书,连吓带蒙,老板什么都说了。 朱宣眯起眼睛,尚薄田是拿着官府的文书住的店,附近还有两千人。。。。。。眼前容不得他再想下去,吩咐朱禄道:“你去备马,通知咱们的人。” 自己依然是漫不经心地走回来,一面笑骂:“这小店里如厕的地方黑漆马乌的,差一点儿摔一交。”然后再看朱寿,赢了一把,又输了一把。一个桌子上的人都听着朱宣骂奴才:“蠢才,你想输多少才是。” 尚薄田,莫秀才和刘秀才三个人不动声色的一笑,眼前这个十足就是一个京里的公子哥儿,或许是一位私访的大人。换上赌桌的奴才虽然也精明,只是对面这三位都是赌徒出身。看着朱宣还在骂奴才,三个人只是笑。 不管你是谁,晋王爷有令,不管来私访的人是谁,只要看着象的,先扣一盆脏水在头上,拿下来再说。这附近可是驻扎着两千人的军队,这一会儿,刚才已经让人去通知带着往这里来。哪怕你是文弱公子哥儿也好,还是带着人来私访的大人也好,都跑不掉。 本来是想带着他去嫖,把他在窑子里当着众人赤条条按在床上,不想他带着女眷来,只能带着他赌。 朱宣骂完朱寿,自己带气走到房里去了。朱寿苦着脸想一想,带着心一横的架势,对三个人道:“各位,我跟着我们爷,也算是赌遍大江南北,不想今天要栽在这集镇上,这样吧,赌赌我的运气。 数一数桌上剩余的银票,还有五百两左右,朱寿道:“五百两一局,我全押了。”三个人更是要笑了,赌红了眼输得更快。就象刚才那一位,身上不值钱的玉佩也往桌上押。 朱宣在房里悄声唤醒妙姐儿,交待她:“你起来,再给儿子穿衣服,让他不要说话。”然后俯身在妙姐儿面颊上亲一下。走出来再看,听到朱寿哈哈大笑,从座位上跳起来,而对面的三个人则是面如土色。 这最后一局,朱寿赢了,不仅赢了五百两银子。还有别的,朱寿正在收钱,兴高采烈:“快给钱,看我这运气。”回头去找朱宣:“爷,奴才一时斗胆,把您的千里马也押上了,这几位只怕是要脱裤子了。” 主仆两个人看着面如土色的三个人一阵好笑,让你们贪那匹马,哼,这几个混蛋,还想着磨着慢慢的赌。 朱宣心急如焚,已经大概明白八分,如果这个时候有官差上门,聚众赌博,真是一个抓人的罪名,而且这桌子上明晃晃堆着一堆银子,那位刘秀才出门不背银票,背银子,估计是为设这个局。 装作斥责还在蹦跳的朱寿,朱宣道:“今天先把爷吓死了,这一会儿高兴什么,爷要睡了,收拾桌子吧。”然后拂袖进到房里,妙姐儿和毅将军都已经起来,如音从床后穿好衣服也走出来,开始收拾东西。 一时朱寿打发人走,朱禄也回来了,一进门就是着急的样子:“象是远处有不少人过来。”带着朱宣从房后登上屋顶,可以看到远处有一个隐约的亮点,朱宣也看出来,那是一支火把,只怕火把下有不少人。 赶快下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交待朱寿:“你留在这里,他们看到有人在,盘问你也需要时间,你尽可能拖上一会儿。” 这本是个集镇,四面旷野,骑马反而马蹄声不好遮盖,真的是来上五百人,今天晚上吃眼前亏的就是自己了。 心思如电的朱宣看着妙姐儿,如音和儿子出来,乌珍也出来了,朱宣当即决定:“我们不骑马,还容易躲过去一点儿。西去就有山,我们进山去。” 带着妙姐儿一行出门,朱禄把手里刚才亮出来的官府文书对着老板再亮一下:“我们出去办事。”然后一行人出门,走过几步,就是一个拐角。 街上寂静无人,朱宣把自己前后衣襟都扎起来,把妙姐儿负在背上,乌珍背了毅将军,朱禄背上如音。这个时候,三个人大步如飞,开始往西边山里去。 出了集镇再回过头,看到一片火把亮了起来,而且是飞驰着进到镇上。朱宣背着妙姐儿在黑夜的树下冷冷一笑,你们来晚了。再估计一下人,还真的看得起自己,居然是五百人只多不少。 当下不再去看,喝一声:“走。”三个人背上都有人,却奔跑如飞,沈玉妙睡得迷迷糊糊被弄醒,没有怨言地赶快自己起来再给儿子穿上衣服,这个时候才醒了几分,回头看后面集镇上一片灯火通明,心里为朱寿担心几分,也大约猜出来是什么事情。 不想晋王,居然在等着。 几个人火把也不能点,正月夜里寒风中一气奔上二十里,这才寻到一个高处停下来,看山下集镇,还是灯火通明,不过有几支火光分开来,四面开始搜索。 这个时候,有脚步声也是飞驰着过来,朱宣朱禄和乌珍一起长剑出鞘,就听到对面有人轻轻说一句:“是王爷吗?”却是接应的人。 “王爷这边走。”这就有人带路,这是朱宣一向的良好习惯,不管在哪里先让人去看地形,仗着迅速掌握地形,他打赢过不少仗。 这些前后打前站护卫的人,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四处看地形。再行上十里路,后面又来了一个人:“王爷,朱寿被他们带走了,关在县衙里,看样子是要挑灯夜审了。留了一个人在那里候着照应他。” 此时的朱寿正站在县衙之内,正在咆哮公堂。面前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当地的县官,一个人却是带着一皮匣子银子的刘秀才,此时换了衣巾,却是一个官员,身后站着那个尚薄田,却是师爷打扮站在刘秀才,不,刘大人的身后。 这位刘大人是晋王四处派出来人其中的一位,到处寻找有没有京里出来私访的人,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会是南平王。眼前还不知道站着咆哮公堂的这个奴才是谁,可是他实在是太凶了。幸亏派了五百人过来,历年私访的大人也有随身带着藏龙卧虎的人,不能不多派点儿人来。 “你们这群混帐!抓小爷赌博,你换了衣巾就能装清白了。”朱寿站在公堂上正在骂刘秀才和尚薄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两个人也有些脸上讪讪的,这主意是晋王出的。只要遇到看起来象是私访的人,都是这样来。 一同抓来的还有同赌同看的秀才,其中就有荣俊和方裕生,两个人酒都醒了,看着朱寿站在公堂上大骂,都吓得有些发抖。 惊堂木“啪”地一声响起来,却是县官发火了,怒斥道:“再咆哮公堂的人,重打两百。你这刁徒,见本官为何不跪?” 朱寿声音比县官还要大,怒斥县官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见过五品官给六品官下跪的吗?”大家一起失色以前,朱寿手指着刘大人道:“抓我的时候把我的腰牌搜走了,让他拿出来你们看一看。”然后怒声道:“我要是有腰牌在手,应该是你给我下跪才是。” 县官一下子就愣住了,拿眼睛看着一旁坐着的刘大人,是他通风报信,说有书生聚众赌博,应该严惩才是。 又说书生人多,怕有人庇护一起作乱,调来了五百人来抓赌,一下子抓到一位自称五品将军带到自己的公堂上,而且大为咆哮不止。 刘大人心中欢喜,刚才搜的东西还没有去看。五品的将军,这一定是来私访的人,他心里只想着去晋王那里领赏,没有县官那么没底气,当下沉了脸道:“既然是五品的大人,为什么深夜聚众赌博,知法犯法,就是王子也与民同罪。” 再逼迫县官:“大人,这样的人也许是假冒的,不动大刑,恐怕他不会招。快动大刑。”眼前情势大变,县官倒要好好想上一想,人家报了官职,我要对他动大刑,听起来象是鸡蛋往石头上碰。 再看看这位狐假虎威,借着晋王威势的刘大人,他是想让我刑讯逼供,把罪名栽到眼前这个人身上,县官不乐意了,他要真的是五品将军,将来事情发了,晋王只会拿我送到京里当替罪羊,然后他装作不知道此事。 这样一想,县官就带上三分客气,一改刚才的怒目,对朱寿问道:“既然是五品的大人,这事很快就能弄清,只是五品大人不该微服至此,知法犯法,聚众赌博又是为何?” 刘大人听县官声音一下子变软了,气恼之余,也想听一听朱寿是做什么的?朱寿嘿嘿一笑道:”我是南平王帐下薛名时将军处当差的,陪薛将军奉命到此,我是奉命赌博,和我一起赌博的人就是这两位。”手一指刘大人和尚薄田。 县官不说话了,觉得自己象是趟入了一江混水中,南平王帐下的大将薛名时,也是朝中有名气的将领,他奉命来此一定是有公干,不是自己这样的官职可以过问的。看一眼刘大人,心中忿恨,这话不该我来问才是。 幸好刘大人开始问话了:“逃走的那个是薛将军?”朱寿劈面就是一句:“你放屁!你才逃走呢,你不逃走,为什么一起赌博,只抓到我没有抓到你。” “对呀,”荣俊也想起来了,这个刘大人换了官服,一下子有些认不出来了,荣俊手指着刘大人道:“刚才是有一个人是你呀。” 刘大人有几分狼狈,怒斥道:“低头!”民见官还抬着头,本来是不放心县官一个人审,怕最后不合自己心意,没有想到朱寿一上堂就咆哮,口口声声指认自己,弄得这些低头的书生们都抬着眼睛看着自己,而且觉得越看越象。 县官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刘大人口口声声催促:“有五品的大人奉命赌博的吗?如果真的是薛将军,为什么不敢留下来,此人定是刁民,快动大刑。”朱寿口口声声指认:“这是你设的局,我们故意陪你玩呢,你想见薛将军,你又是什么官职?” 陪着抓来的几个书生目瞪口呆看着这公堂上难得一见的奇景,一个人身穿官服,头戴官帽,一会儿看着象一起赌博的人,一会儿看了那官帽,又觉得不象,只是口口声声要动刑;朱寿站在公堂上,一会儿也没有消停。 县官和颜悦色地先对衙役们道:“给这位大人搬一个座儿来。”刘大人气得眼前发晕,这就是承认朱寿的官职了,依着刘大人,把朱寿一带上堂来,就一顿大刑了帐,就是他再有文书拿出来,也说他是假冒的,几个赶考的书生非亲非故,未必就敢出头,也没有出头的证据。没有想到这人胆量惊人,上堂就咆哮。 而这位县官又实在是无用,正在心里骂他,听着县官转脸对自己也是笑容满面:“啊,大人,我看此事有待商榷。”对着刘大人气呼呼的脸,县官一时福至心来,小声地提醒一句:“这位大人是五品的武官,或许来的不是薛将军,是南平王也未必。” 这一会儿,已经有了一把椅子坐得舒服的朱寿忍不住微笑,无心之语一下子言中。抬眼看着刘大人倒吸一口气,然后立即反驳:“贵县这话不对,南平王怎么会来到这里?”一位王爷私访,除非是奉了圣命,想来想去,没有派南平王来的道理。 县官微笑看着刘大人,以目传神,晋王爷背后做了什么,或许做了让皇上不得不派大大员下来的事情,你刘大人也未必知道。 一心想在晋王面前邀功的刘大人,看一眼大模大样坐着的朱寿,心里恨上来,正在说话,朱寿一看他那眼神变狠,立刻先说话了:“你这个蠢才,你想刑讯结果了我,你也不想一想,我是一个人来的吗?你能黑得了我!就算你今天把我结果在这里,明儿你怎么死有没有想过,我主人一定活剐你,一定株你满门!”朱寿又开始咆哮了。 朱寿这么生气原因无二,他被抓的时候,挨了一个巴掌,到现在脸上还在疼,所以朱寿一看到这几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刘大人又气结一回。县官一看这两个人又要开始一回,夜已四更,觉不睡在这里得罪人,不管是晋王,还是南平王帐下的大将,自己个个都得罪不起。县官当即站起来:“眼前事情不清,请这位大人回原客店住着,着人看管,候着事情清楚再议。”然后一挥袖子:“退堂。” 朱寿得意洋洋身后跟着看管的人往客店走的时候,朱宣在山里已经避开身后的追兵,一个旧庙里安了身。这一会儿身后已经聚拢得有五、七个人。朱宣这才把妙姐儿放下来。 后来的人都骑着马过来,解下马褥子在庙内寻一个干净的地方铺好。沈玉妙怀里抱着毅将军哄他睡着放下来,看着那还仅剩的睡卧的地方,对朱宣道:“表哥,你来睡一会儿。”背着我跑了半天,又走了这么远。 这一会儿不是凌晨也是快天亮了。朱宣对妙姐儿道:“你睡吧。”按着妙姐儿睡下来,沈玉妙小声问一句:“朱寿,不知道如何?” 朱宣安慰妙姐儿:“他向来机灵,不会有事。明天就会有人去保他。”只是今夜是什么样子,朱宣还不知道,如果自己留在那里,只怕当时就会有拒捕一事,就要动手把自己黑在那里。自己离开,只留下朱寿一个人,只要不是糊涂人,都不会黑了朱寿。 可是,就怕遇到糊涂人!朱宣心里也不无担心。坐在马褥子上,手抚在妙姐儿脸上,柔声道:“睡吧。”然后又说一句:“别怕。” 沈玉妙嗯一声,把朱宣的手拿住握在自己手上,轻声道:“我不怕。” 吃了这个大亏的朱宣在心里只是思量,晋王不惜一切要把来私访的人弄一身脏,只怕其中有隐情。 或者晋王自已在弄私盐,或是他私铸兵器,或是他别有居心。户部侍郎被刺,受益的人不只一个,可是矛头只指向晋王一个人,晋王一向胆小忧柔,这一次却象是胆大的很。朱宣只是猜测了,行刺的人未必就是晋王。 京中行刺不是一下子就布置好的,过年的时候京里治安更严,就是平时行刺,安排退路也要几天,难道如伊丹一样,还有一个类似西昌侯府的地方给刺客去躲吗? 回过身看看妙姐儿和孩子已经睡熟,朱宣伏身在妙姐儿脸上亲了一口,一开始是不太情愿带上妙姐儿出来,现在一点儿不后悔。就应该带她出来,娇纵可以,稀里糊涂可是不行。 手指抚在妙姐儿娇嫩的皮肤上,朱宣微微一笑,跟着表哥好不好,担惊又受怕。没点儿胆量的人还不能跟着我。 再接着想自己的,行刺户部侍郎的人只能是知道晋王要上书皇上的人,才能在几天里就安排好此事。 有哪些人知道这件事情呢,还真不少,比如我,北平王,靖海王,梁王,楚王,淮王,小蜀王和不在京的申扬王,以上诸人家里都可以藏人。 朱宣觉得自己象是大概捕捉到一点儿思绪,却又断了。他站起来走到外面去,看天边一丝蒙蒙亮,天已经快亮了。 此时此刻的朱宣只希望朱寿能机灵点儿,眼前亏吃点儿没什么,这个时辰希望他还在,去保朱寿的人总要下午才到。朱宣心里担足了心。 回身再找别的人,如音在香案下睡着,乌珍跑在香案上正在呼呼大睡。朱禄与几个跟的人在院子里守卫,都没有睡。眼前就只缺朱寿。 院子里站着的朱禄看出来王爷脸上一丝担忧,走过来对朱宣道:“王爷不用担心,朱寿一向机灵。他不会有事的。”主仆两个人互相安慰,朱宣扯动一下嘴角道:“我知道。”然后难得心疼的看看朱禄:“天要亮了,你也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院子里的人也安排分批去休息。” 朱禄不无感动,立即道:“不用,王爷您忘了,有一年打仗,咱们几天几夜都不能合眼,还要急行军。”主仆两个人站在旧庙的廊下话以前。 沈玉妙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看身边就是毅将军也不在了,一睁眼,只有朱宣坐在身边看着自己。 “表哥,”微笑的妙姐儿投进朱宣的怀里,感受他怀里的体温,想想昨夜,有几分心疼,抱着朱宣的腰看着他:“表哥,你有没有睡一会儿?” 朱宣抱着怀里的妙姐儿在她脸上亲亲,问道:“跟着表哥好不好?”幽深的眼眸一直看着妙姐儿如花一样娇嫩的面庞,然后再问一句:“会不会美人卷珠帘?” 沈玉妙“扑哧”一笑,在朱宣怀里犹有睡意的打上一个哈欠,才笑着道:“我喜欢表哥。”朱宣再低下头来追问:“有多喜欢表哥?” “比如,以前我不会主动去抱表哥,”刚睡起来,心思是纯净的。沈玉妙含笑道:“不是我不愿意,是我怕表哥会推开我。” “什么?”朱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停顿一下,再故作慢慢的问出来:“为什么妙姐儿要这样想?” 沈玉妙缩在朱宣怀里,继续道:“就象表哥在战场上,我想先给你写信,又怕你还在生气,未必会喜欢,我只能等着表哥先写信回来。” 朱宣一下子不说话了,只能听着妙姐儿缩在怀里慢慢说话:“我等你给我先写信,一直在等。”说是安排自己以后的“弃妇”生活,其实心里一直在等,或许潜意识里不会相信人心这么容易变,必竟是一点儿征兆也没有。 院子里传来毅将军的哈哈笑声,两个人心里突然觉得很温暖,在这旧庙里,放眼望去,庙梁上结着大片大片的蜘蛛网。 在这蜘蛛网下,夫妻两个人又难得的交了一次心。这一次打开心扉的是沈玉妙。朱宣只能自责自己,必竟妙姐儿说的是实话。自己在气头上,就是妙姐儿再写信来说认错,那一会儿气上来,也得气完了再说。 “傻孩子。”朱宣喃喃说了一声,然后勾起手指在妙姐儿额头上敲一下:“你这么想表哥,是怎么回信的你还记得吗?”一片颂扬声:表哥百战百胜,表哥文治武功。。。。。。 沈玉妙吃吃的笑,用手捂着额头,笑着分辨:“我写了一下午,才写出来的,至少没有怨气不是,人家不是心疼表哥在战场上,当然要哄你高兴。” “哼!”朱宣故作凶狠地哼上一声,然后笑骂道:“被你气死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家信。”有人会把一片颂扬写成家信吗?只有怀里的小丫头她能作的出来。 沈玉妙眨眨眼睛,仰起脸来问朱宣:“我的字写得不好,还是那词意思不好,为什么要生气,多么好的一封信。” 朱宣哼哼笑两声,把妙姐儿搂在怀里,附合她:“是啊,多么好的一封信。”然后突然想起来:“妙姐儿,你犯错了,你又提起来这件事情。”然后邪气地低下头噙住妙姐儿一侧的小耳朵:“表哥晚上给你当马。” “母亲,我抓住一只兔子。”毅将军喊着跑进来,手里提着兔子的长耳朵,给母亲看:“我打的。” 那兔子想来是弹弓打伤了,一身是血还在挣扎,沈玉妙一阵恶心,朱宣也是无奈:“快拿出去让朱禄洗剥了,不要拿到你母亲面前来。” 毅将军这才“哦”上一声,拎着兔子又跑出去找朱禄了。沈玉妙不能不抱怨一句:“表哥,什么时候看你打猎,只打狐狸,狼就好了。”那兔子,鹿呀,都可以放过去才是。 朱宣似笑非笑,取笑道:“妙姐儿,一会儿烤熟了,你就不抱怨了。没准儿下顿还想吃。”沈玉妙拎起小拳头捶在朱宣身上,只换来朱宣几声笑声:“捶疼了你的手。” 夫妻两个人走出来,院子里朱禄正在带着毅将军捡树枝生火准备烤兔子,如音跟在后面抱怨朱禄:“你自己弄就行了,还带上毅将军。”毅将军正弄得热火朝天的,象是一个新奇的玩艺儿。 朱宣站住脚道:“让毅将军也学学。”挖土灶,自己烤吃的,总要学,不然去到军营里一样要学。十万大军,锅灶若干,只是伙夫们挖,行军的时候可以不用吃饭。 “那边有水,表哥带你洗洗去,就是有点儿冷。”朱宣带着妙姐儿往外面走,听到身后是毅将军问朱禄的声音:“这个怎么弄,这个又怎么弄?”夫妻两个人抬起头,相视一笑,继续往水边走去。 再回来时,一堆火已经升了起来,毅将军手里端着一根树枝,正在转动那树枝上洗剥干净的兔子,而且很是来劲儿。 沈玉妙一看到那只剥皮兔子,赶快把眼睛转到一边儿去,真是不好看。身后是儿子兴兴头头的声音,让朱禄:“加柴火,再加柴火。”恨不能火烧得旺旺的才好。 朱禄还在捡院子里掉落的树枝,不用回头就开始回答:“小爷你继续慢慢转,火太大了,外面是焦的,里面还不熟。你转累了,我来拿着。” “不用,”毅将军一口拒绝朱禄,而且拒绝如音,乌珍来烤,别的人一清早都离去了。手端着树枝正精神的毅将军道:“我要自己烤给父母亲吃。”眼前火堆温暖,背后风吹寒冷。 如音在廊下铺下马褥子,南平王夫妻并肩坐在廊下,看着儿子起劲地在烤兔子,然后嘴里念念有词:“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我在烤兔子。。。。。。” “下一句是什么?”妙姐儿扬声问了一句。毅将军笑着大声说了一句:“一定很好吃。”然后与母亲一起笑得跌脚,一下子失手,手中的树枝掉进了火堆里。再赶快捡起来重新拿在手上,沈玉妙看着乌珍过去帮忙,看着那火堆熊熊,妙姐儿含笑回身看着朱宣道:“我们也去帮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