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云涌(一)
端慧郡主坐在小花厅上,面前站着一个管事的mama在回话:“王妃厅上会北平王妃,点心送去说好,北平王妃要见郡主和小王爷们,是王妃拦了。” 厅上有薰香味儿,端慧郡主在这薰香中,象是更见沉稳。对着管事的mama再问道:“二嫂房中可有什么人要什么?” 二嫂顾冰晶房中的丫头这几天里一会儿出去一次,母亲并没有拦阻,端慧郡主也只是看着,听管事的mama道:“倒没有再说要雇车要出门儿。” 点点头的端慧郡主这才有些放心,虽然母亲没有说什么,可是端慧郡主也大约能猜到一些,她过了这个年就要出嫁,女儿心事还是能猜出来。 端慧郡主并不觉得顾冰晶有这样的心思是出乎意料之外,权势对于人的诱惑,往往就象是一个热气腾腾包子对于一个濒将饿死的人。 与雪慧最好的端慧郡主一向于母亲是无话不谈,只有这件事情也是没有对母亲提过,这几日里也看到母亲在沉思中。也觉得为难的端慧郡主随手翻一下小桌子上的摆件,如果换了自己是母亲,又会如何? 外面传来“蹬、蹬”地脚步声响,端慧郡主露出笑容,胖倌儿来了,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果然胖倌儿自打帘子进来,走到jiejie面前对着她道:“你又新得了母亲什么,给我看一看,我就不要你的。” “你自己看看我身上,哪有新得到的东西,不信你再往我房中看去,只要是有就给你。”端慧郡主伸出白玉一样的手掌在胖倌儿头上抚摸一下,笑着道:“你又哪里听到的风声,只是和我搅和。” 从小桌子上暖罩里倒一碗倒茶来给胖倌儿,胖倌儿才说出来:“母亲前几天晚上灯下算她的帐本儿,我以为jiejie又得了什么,胖倌儿还缺一个大皮帽子,给我做一个皮帽子吧。” 摇头笑的端慧郡主先道:“你这胖脑袋今年也怕冷了?母亲说你戴皮帽子更显得脑袋大,给你换一个帽子你又不肯。”再来说胖倌儿前面一句话:“母亲灯下算帐本儿,也许是管家呢,你又想着是我要母亲的私房了,小子倒有这样心思,真是不害羞。” 没有要到东西的胖倌儿这就转身出去,端慧郡主这才轻叹一口气,思绪重新回到雪慧和冰晶的心思上来。丫头春华这才悄声道:“郡主可听说了,二夫人房里又有新的话出来,春轻那个丫头又换了一个说词,早上遇到二太太房中的姨奶奶,对着她说,二夫人只是不舒服,不然的话也可以帮帮王妃管家。” 立即就瞪了春华一眼的端慧郡主沉下脸来道:“母亲不说话,你只听着就罢了。”春华唯唯退下来,就手就是一碗热茶送上来:“这是宫里新赏下来的,就这么一点儿,长公主送来的。小郡主在哪里都有人疼不是。” 只是觉得头疼的端慧郡主无心再说什么,母亲没有说话,当然端慧郡主也是置之不理。想想家里以前多清静,两个哥哥成亲这是喜事,眼看着一出子事情就要出来。 坐久有一时的端慧郡主这就丢下茶碗站起来,对春华道:“随我父亲那里看看吧,福慧醒了倒要接回来才是。” 这里主仆出门,身后照例是跟着丫头们和mama,一径来到父亲的书房外,先看到的是胖倌儿和几个弟弟在一起。 端慧郡主单独对学哥儿又笑了笑,笑的学哥儿很是不好意思。象是家里人都为他时时悬心一样。 没有进去,先听到父亲的断断续续说话声,就知道福慧一定是醒了。果然进去以后,是福慧坐在父亲的大书案上面,下面垫着一个绣着五福的垫子,手里拍着一个手炉,正在同父亲“咿呀呀。” 含笑的端慧郡主想起来二太太方氏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小王爷们出息,王爷今年越发的闲起来。”这是方氏看到朱宣抱着福慧在家里走动时说的话。 “过来,”朱宣招手命长女到身边来,福慧郡主从坐着的垫子上下来,把手里的垫子拿给jiejie。朱宣父女一起笑起来,端慧郡主对着meimei道:“jiejie不坐,福慧坐吧。”把垫子给福慧在书案上放好,再抱着她坐上去。 端慧郡主这才对着父亲娇滴滴:“我象福慧这么大的时候,也在父亲书案上这样坐过吗?应该是母亲给我缝的垫子。” 一只手扶着幼女的朱宣,对着长女道:“你小时候哪里坐的住,只有在祖母房中还可以坐一会儿。” 说的端慧郡主嘟起嘴,作父亲的才赶快道:“端慧长大了这就文静的多。”拉着父亲衣袖的端慧郡主拧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笑:“我是来接福慧回去,父亲外面还有客不是,我来了只是和父亲说这些。” 朱宣也是知道外面还有人,听女儿这样说,只是感叹的一笑道:“这样的日子可是过一天少一天。”端慧就要是别人家的人。 已经抱起福慧的端慧郡主噘高嘴:“又说这一句。”抱着meimei就往外面走,福慧郡主在jiejie肩头上趴着对着父亲笑嘻嘻,这就和jiejie一起走出去。 抱着meimei的端慧郡主带着她回房里去,看到母亲已经在房里坐着出神儿,端慧郡主很是讨好地道:“北平王妃来说了些什么?” 妙姐儿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她只是说几家亲事给我挑,我回她不行,”说到这里,妙姐儿命丫头们出去,才和坐在身边的端慧道:“北平王妃来问我,今天上午你父亲和几位大臣们进宫去,定的皇嗣是哪一位。” 为着这个妙姐儿才在房中出神,对端慧道:“我对她说还没有问你父亲,我想着这家里一拨,外面一拨,端慧呀,”妙姐儿想对女儿说什么,又止住了。 端慧郡主却猜出来了,对母亲道:“母亲有什么只对父亲说就是了。”妙姐儿只是轻叹一声道:“我要是对你父亲说,他是一定会同意的。”叹气到这里就止住,妙姐儿和端慧一起微笑。再伸出手来把快要爬到榻边儿上的福慧郡主抱在手上的妙姐儿想想北平王妃下午说的话:“几位皇子府上咱们送的都有人,先知道是哪一位也好心里有谱。” 妙姐儿把怀中福慧郡主的小手从她的的小嘴里拉出来,得到福慧郡主的一声似抗议非抗议的“嗯”,做母亲的笑盈盈对长女道:“看看福慧就想起来你小时候。” 端慧郡主赶快讨好一下母亲:“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在母亲怀里吧。”妙姐儿挑起眉尖想上一想,对端慧歉意地道:“象是你父亲抱你多一些。” 听过以后反而高兴的端慧郡主一个人喜滋滋坐一会儿,看着母亲抱着小meimei也是重新高兴起来,房中还是只有母女三人,端慧郡主才对着母亲低声道:“妈,二嫂才有孕,并不是一点儿不能劳神,何不让她帮着妈管一管家。” 正在高兴的逗着福慧郡主的妙姐儿一听脸就沉下来,端慧郡主赶快再解释道:“我只是随便说一说,是我自己的一点儿想法。” “我知道,哼,”妙姐儿沉着脸道:“我也听到这样的话,不想顾家这样的大家,丫头这样没有见识。”说白了叫没有素质。 端慧郡主却不这么想,对母亲道:“二嫂自小儿也在母亲面前呆的时间不少,母亲应该知道她是个冷淡的性子,来的闺友不过就那么一个,我看着也一般。想来她有话不好对母亲说,丫头们只是自己的私意说一说,这不算什么。” 沉着脸的妙姐儿看看正在劝解的长女,嗔道:“我何曾说要认真计较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说过以后,妙姐儿回过头来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我心里连今天都过不去。”全怪北平王妃来皇子们长皇子们短,想想媳妇们争世子,也是一样的心思吧。 抿着嘴儿笑的端慧郡主倒没有再说什么,胖倌儿都看到母亲在算私房,可想而知是为这件事情,不然母亲不是守财奴,好生生的算它作什么。 嫡亲的祖母妙姐儿原本是想着“立贤”,想来想去,这是一句不应该有的想法,睿儿哇哇落地即为世子,哪里谈得上“贤”,原本是为着疼两个儿子,不忍心委屈任何一个儿子或是媳妇或是孙子,现在觉得是自己大错特错。 心里决定下来,反而这就舒服,妙姐儿只是抱着小女儿同长女说话:“你二嫂房里明天再请医生来看一看。” 端慧郡主答应下来,又抿着嘴儿笑道:“还以为妈一生气,再不管二嫂的事情了,现在看来不是一个不偏不倚的母亲。” “你这个孩子胡说八道,我几时不偏心来着,我偏着呢。”妙姐儿同女儿再嘻笑几句,心情正是大好,这就让人去请朱宣去:“请王爷下午到房里来,我有事情同他说。” 下午雪飘得更大,朱宣是被两个儿子朱闵和胖倌儿一起簇拥进来,进来时福慧郡主已经在房里睡下来,南平王仍然是进去看过才出来。 换过衣服,顾冰晶才过来,她在房中闷得久了,说婆婆让来有话说,心里还是高兴的,这一会儿还不会有忐忑,因为那信应该只到驿站才是。 要么婆婆是喊自己过来陪陪她,这是好事情;要么就是那信从驿站里也拦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顾冰晶依着婆婆的话向一旁坐下来,看着今天房里一家子人多是齐全的。 袖手一旁的朱宣手抚在茶碗盖上,闵将军和胖倌儿正在讨论父亲书房里挂的一把剑应该是谁要对合适,做父亲的在一旁听着只是微微笑,全然是当我不在,儿子们要东西,越来越大胆。 只有坐在父亲脚下的端慧郡主和顾冰晶寒暄几句:“母亲今天还说明天二嫂房里要看医生,让我别忘了。” 听到这样的话,顾冰晶当然是有些感激:“多谢母亲和meimei。”眼眸这才往婆婆面上看一眼,看着她倒是面沉如水,心里这才一沉。 一声茶碗轻响,却是朱宣用茶碗盖轻轻碰了一声响出来,闵将军和胖倌儿这就不说话坐好。清场的是朱宣,说话的是妙姐儿,手里拿着丝帕轻轻拭一下嘴角的妙姐儿今天很是端庄严肃,并没有看孩子们,只是对着朱宣道:“今天一家人都在这里,有一句话儿要回表哥。” 顾冰晶聆听着婆婆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世子妃也有了身子,生下来应该还是世子不是?”闵将军听过觉得与已无关,只是眼角往二嫂那里转了一下,只有胖倌儿高兴答应一声:“母亲说的对。”身边的闵将军不能不翻一下眼睛,四弟还是什么也不懂。 早就猜出来的端慧郡主眼睛看着地上,因坐在父亲脚下,肩头上被轻轻拍了一下:“端慧,去拿纸笔来,既然你母亲这样说了,这就给你两个哥哥写信去。” 目瞪口呆,觉得五雷轰顶的顾冰晶坐着僵直身子,眼睛都有些发直,一坐下来就听到这样一句,后面站着服侍的两个丫头也是呆了。 看着端慧郡主捧来笔墨纸砚,胖倌儿是一听到哥哥们的事情,也来献殷勤,走过来道:“我来研墨。” 锦榻旁围着水泄不通,朱闵就没有过去,心里也觉得母亲做的很对,二嫂最近的动静是大了些,冲着二哥,朱闵也要关注一眼这位有身子的二嫂,再说有了身子母亲多高兴。丫头们频频回顾家去,然后就是信从书房里被拦下来朱闵是知道的。 陪着顾冰晶坐着没有动的朱闵,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想想两个哥哥,再想想别人家里,我们家会象那样争来争去吗? 须臾信写好,朱宣写信还是一挥而就,放下笔命端慧念信:“念给你母亲听听满意吗?”本来是想看看两个儿子如何的朱宣觉得这样事情左也可以,右也可以,妙姐儿今天表情象是斩钉截铁要把这事儿订下来,思前想过的朱宣也不反对。 “。。。。。。世子之子,当为世子,”念到这里的时候,妙姐儿这个即将上任的嫡亲祖母还是要改一改:“加上一句,此非家训,后代人是可以择贤立之的。” 听到这一句,忍不住泪流满面的顾冰晶再听到婆婆这一句就更觉得天旋地转,“此非家训,后代人可择贤立之,”这一封信只是针对我来写的吗? 泪眼模糊的顾冰晶还是可以看到公公提起笔来把信重新改过,婆婆自己接过去看过点点头,放在小桌子等墨干,全然不看泪如雨下的顾冰晶,此时看她不知道是应该教训她还是劝她?这两样妙姐儿都不想做,只是对着朱宣这才露出笑容:“明儿一早,让人快马送走,这事情我觉得最着急。” 胖倌儿问父亲:“大哥二哥过年回来吗?胖倌儿早去替换他们回来吧。”朱宣哈哈笑上一声,再提起笔再次修改这信:“我给你加上这一句。” 这信又写了第三遍才算写完,被胖倌儿这样打岔一下,妙姐儿这才能和颜悦色地看一看顾冰晶,再颦眉看看身后两个丫头,一个闲筝等人拨弹,一个真是轻,妙姐儿这皱眉不悦的表情看在丫头的眼里,还以为是顾冰晶在哭不满意,事实也是,好好地不知道为什么哭。 好在大赦这就来了,做婆婆的保持微笑道:“回房去吧。”幸好只是自己一家人在说话,要是在太夫人房里说,太夫人和老侯爷肯定是会奇怪为什么哭。再看看房中,除了胖倌儿和父亲在说信没有看到,朱闵和端慧都是视而不见,可见这事情早就应该解决了不是。 朱闵和端慧一起站起来对着顾冰晶身后说一句:“二嫂慢走。”两个人为着礼节不得不站起来送一下,心里想着顾冰晶装作听不到也成。顾冰晶当然是不能装作听不到,垂首回身来低声哽咽道:“多谢三弟和meimei。”这才算是出去。 房里的朱闵和端慧直到那门上锦帘拉好才算是松一口气,朱闵走过来对着父母亲行一礼道:“二嫂有身子的人,母亲多多宽恕她才是。” “你母亲要你说这个,”朱宣把朱闵说了一句,道:“天天再忙也要照看一下她,你这是兄弟情深还是心里高兴?” 闵将军一听就不干了,如果毅将军听到就要跳脚。朱闵对着父亲委屈地道:“父亲说哪里话来,儿子才不想着世子。。。。。。”说到这里,赶快拔腿就往外面跑,算是跑的快,才躲过朱宣抬手而来的一巴掌。 “不想着的话也能说出来,哼,”朱宣在房里骂:“混帐欠打的东西,是你的时候,不想着也不行,这不是你,想着也没有用。” 只跑到房外的朱闵听父亲说完,再等上一等没有说什么,这才在外面喊胖倌儿:“出来冲雪去。”把胖倌儿也弄出来天寒地冻的找乐子去了。 端慧郡主倒在坐在父亲脚下正在说过新年的东西,没有说两句话,就有人来请:“二夫人房里的丫头说要请个医生看看,又让门上的小厮给她们雇小轿子。” 坐着的妙姐儿这就要不高兴,又是往顾家去了。端慧郡主赶快站起来对母亲道:“我去看看去。”再对父亲道:“父亲再没有事情,陪着母亲坐一坐的好。” “去吧去吧,这里有我。”房中一时儿女们走干净,朱宣这才对着妙姐儿打哈哈:“看你女儿多会指使,表哥要在这里陪你,看你这不高兴的脸色。”妙姐儿白一眼过来,朱宣继续哈哈:“你这一碗水不偏不倚的婆婆端了这几天,想来是端不平了,今天是什么风儿把你吹的这么清楚明白。” 妙姐儿先就一声叹气:“北平王妃。。。。。。”说了一堆话,都不知道从哪里学起的好。朱宣觉得可以不用说了:“你们的体已话儿自己慢慢享受着吧。”朱宣觉得自己消受不起这样的话。只是对妙姐儿道:“二房的媳妇有身子你也可以责备她,你天天拿着媳妇当成宝贝疙瘩一样,说几句又能怎么样?” “我不是北平王妃,”妙姐儿伸手去端自己身边的茶碗,触手却是不热,把朱宣的茶碗端过来喝一口,道:“这体已话儿也分你几句听听。北平王的第二个媳妇有身子,一件小事情触怒北平王妃,北平王妃罚她跪了一下午,这样冷的天人晕过去了,还说她狠毒装相,认识她这么些年,算我眼光不好,这样一个狠毒还只会说别人的人,我总要停上一个月再和她说话去。” 朱宣已经站起来换了一碗热茶过来,听着妙姐儿又要开始絮叨上来:“毅将军不在家里,就是有什么事情我也当没看到不是。。。。。。” “我们妙姐儿是个好婆婆,”朱宣赶快插一句打断妙姐儿的话,这样一说就要半天,折磨媳妇这是家家都有的事情,只有我们家里没有。妙姐儿当媳妇的时候就是一个娇孩子,现在轮到她娇媳妇了。 接过那热茶来喝着的妙姐儿觉得意犹未尽,话还没有说完,对面朱宣一脸不想听,妙姐儿再转身来看那信,这才有些气平,看向朱宣的眼眸就笑眯眯:“有表哥就是好。” “是啊,表哥就是帮你拿大主意的人,今天你自己拿了也还行,”朱宣嘿嘿笑:“嘟个嘴儿给表哥看看。”妙姐儿就嘟起嘴儿来,眉间眼角已经有细纹路,那嘟起的嘴儿在朱宣面颊上就是一口。 这一对夫妻在这里摆rou麻,要是让人看到,一准儿别人要麻死,南平王什么年纪,妙姐儿又什么年纪,只有他们自己浑然不觉得,自己挺陶醉,而且乐在其中。 想来想去该定的事情还是应该定下来的妙姐儿胸有成竹地候着顾夫人,看她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