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小小女孩
黑无常给甄践的那根哭丧棒是否为地摊货色,甄践已无从去追究,因为那一击遗失在了忘川之中。 抬望眼,看到那些已然通灵的冥兵,甄践也是怦然心动,眼神火热得紧。但那比他鬼躯的温度还要高的血雨中夹杂的腥气儿让他找回了理智。 冥兵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啦,在这样混乱不堪的局势之下,保住小命才是要紧的事啊。 甄践隔着衣衫,摸着藏在怀中的碎铜片,对自己说道:“我已得到阎罗王指引,不能贪心!” 他是在告诫自己呢,甄践就因为自己意志的不坚定,作为的反复无常,已经吃过好几次亏了,他不想重蹈覆辙。 恋恋不舍的望了几眼那些浮游的冥兵,甄践脚下的步子挪动得很慢,他确实缺一件趁手的装备啊。 要知道,他从边村一路走来,可是提着一把柴刀走了将近一年。虽然在这途中也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可若说见到的兵器,能被列入冥兵范围的则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甄践终是下了决心,如摒弃堕落真经那般将各种冥兵无视,转而辨别了方向,朝着他记忆中的那个位置走去。 不论甄践从哪个方向走,都不能算作是逆着人流的。这里干什么的都有,有追逐着冥兵而去的、有杀向擒住在阎罗殿中得到些许机缘的鬼修的势力的、有排除异己的,更有试图趁乱先行闯入阎罗主殿的,等等等等。 各种生灵的选择和方向不一而足,如好多好多蚁群混在一起,都是各怀鬼胎。 甄践就像其中的一只,只不过是独行蚁,毫无依托,举目望去,皆可为敌。 当然了,更多的人则是没有对这个无名小卒给予过多的关注。毕竟甄践混在妖魔鬼怪之中,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像这种小蚂蚁让他多留意一眼或许都算是在浪费时间吧。 甄践乐得被人无视,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也因此很幸运的爬过了死人堆,翻过了断壁残垣,差不多就要逃逸出混战了。 在这过程中,甄践有遇到一些“熟人”。 如季世清,他被一群妖怪抓住了,下场非常凄惨,被一只大妖挑在骨刺上,四肢中余下的其三都被尽数折断,已然气若游丝。 如缘妮,她依旧和张未若在一起,身边更是多了一些生灵。令甄践惊讶的是,让巫陌景诡异死去的人也在其中。 “他们来自度厄地狱?”甄践蹙眉。 他有留心观察这些生灵出手时的诡异能力,大概能推测出一些,那是诅咒。 在地狱道,最善使诅咒的魔鬼莫不是出自度厄地狱,那是一片被诅咒之地。流落至度厄地狱的生灵都将遭受到不同程度诅咒,其中的幸而未死者,再被诅咒的同时也获得了诅咒的力量。 尤还记得,北望幽西南部高原的伏尸。在甄践北漂的路上,他听过一些坊间传说,那就是从度厄地狱爬出,却因身中诅咒而磕死在幽冥之岸。 “莫非是他们?”甄践想起了那一日,他站在一座无名的山脉之巅,看到的那艘从黑暗中驶出的大船。 甄践又回忆着先前所见,致使巫陌景诡异死去的焚rou留骨的诅咒,是一个女子释放的。 她并不是在针对巫陌景,而是朝着一个方向在释放,在乱战中要想让自己的施法有客观的收效,自然是进行群攻了。 那个任性的妹子,只因在那个方位里,沾染了一丝,便成了白骨,她是被殃及的。 “他的杀妻之仇,怕是难报了……”甄践摸着下巴,为那个身穿大红袍的少年发愁,却没有打算助其一臂之力的意思。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负责还人情债,将那个人的来历告诉韦公羽。而此间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个身穿大红袍的少年能够从死人堆里活着爬出来。 思念及此甄践忍不住再回头,顺着这片被血雨打湿、被红色渗透、被尸骨掩埋的废墟,那件大红袍已经混在其中分辨不出了。 甄践心里其实已有将韦公羽当朋友,可若说要为这个朋友多做些什么,那很抱歉,他自认为交情还没深到那个地步。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相遇,就注定了不可能成为纯粹的朋友,尤其是在甄践对白剑歌的剑光和弑月魔君的绯月产生莫大反应之后。 “呵呵!”甄践笑了笑,也不觉得自己绝情,倒是有些无奈。 他已经靠近自己期许中的那个地方,即便放眼望去这片废墟各处都是如出一辙的破败,很容易让人搞不清方向。 风雨飘摇中,断壁和残垣仿佛需要相互扶持才能站立,甄践又斩杀了几只涌向他的小妖、小鬼,从坍塌了一大半的建筑间穿过,前方一根从瓦砾中翘得老高的石柱就遥遥在望了。 看到那根石柱,甄践紧绷的心弦有了一丝放松,那是黑无常经常独坐望天的石柱,他大概可以从这里逃出生天。 在阎罗殿废墟的瓦砾覆盖之下,还有许多古建筑的残基撑起的空间,其中一些地方是相通的,构成了错综复杂的的“地下暗道”。这跟石柱之下,就是那些“暗道”的入口之一,甄践进去过的。 “你们慢慢争吧,我先走一步!”甄践抑制住很想对身后参与混战的各种生灵做一个鬼脸的冲动,加快了自己的逃逸速度。 石柱的轮廓在风雨中越发的清晰,它和甄践的距离在不断缩进,缩进,再缩进。 然而,就在距那石柱还有百丈之遥时,甄践的瞳孔猛地一缩,面色颓然一变,整个人的气势转而变得异常凌厉。 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看上去跟甄践差不多大。 少年靠着那根斜翘起的石柱,披着一身烟雨,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他很从容,只是那张清秀的脸,在血红色雨水的冲击下,看上去有了些扭曲,而他本人却是对此毫不在意。 “李御夜?”甄践蹙眉,道出了少年的名字,眼眶在眼皮的挤兑下成了两把细细窄长的刀,眸子间泛起的光如刀芒闪烁。 少年用一张绢布擦去脸上的雨水,和甄践对视了一阵子,这才似笑非笑的道:“你来了啊!” 李御夜仿佛没有看到甄践眸子间闪烁着的寒芒,还是那副平易可亲的姿态,很是热络的迎上甄践,如故人相逢。 腥风从甄践身后拂来,李御夜逆风说话,大概是风大闪了舌头,声音很是飘忽和含糊,甄践并没有听清李御夜说的是什么,但他还是通过嘴型判断了出来。 你来了啊? “我……”甄践强忍着惺惺作态给他带来的恶心,回应着李御夜,一直以来这个少年都让甄践拿捏不定,故而也就没有轻易与之撕破脸,这时依旧是这样。 只不过他的回应才刚出口一个“我”字,又一个声音向了起来,几乎是李御夜声音的二重奏,可却多出了两个字,同样是逆着风,却清晰的传到了甄践耳边: “你来了啊!哥哥!” 甄践和李御夜的身躯同时一震,这个声音来得很是突兀,听上去很是稚嫩,可以判断出是个小女孩在开口,但却极具魔性,让他们两个的心跳为之加速,灵魂都在战栗。 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向源头,却是在那翘起的石柱之上,不知何时那里多出了一抹,跟血雨相比异常妖艳的红。 像是有一朵花在那里盛开,有着鲜艳到让人窒息的颜色,如血、如荼。 甄践有一瞬间的恍惚,似曾相识。 李御夜战战兢兢的回头,余光瞥见了那一抹红。 一个小小的女孩坐在斜翘的石柱之上,她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正晃动着小脚丫子。 这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动作。 而她身着的红衣如火,诡异的妖艳简直能灼伤人的双眼。 你来了啊,哥哥! 这个小小的女孩笑着如是说着,花一般的笑颜,却有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这样的笑和她纯真不符,和的年纪不符! 甄践和李御夜没有交换眼神,二者望着这红衣女孩,默契般的挑着眉,表情很是同步,诧异也是异口同声的发出: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