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平定天津(上)
; 反了! 简单两个字,将天津三卫每个人的命运推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说这句话的人藏在人群里,不知是谁说的,但同声附和的人却很多,校场上传出一声声的怒吼。 “左右都是一死,我们反了!” 百户和总旗们吓得脸色苍白,抽刀便不要命似的往麾下队伍里冲杀而去”“。 他们不得不拼命。 抛开厂卫这些蛮横的特务执法机构不提,如今的大明跟宋朝颇有几分相似,统治者对文人士大夫特别优待,朝堂上争得死去活来,却人人默然遵守着“君子政治”的传统,朝堂争斗到最后,一方倒台了,下马了,只要这位失败者没有犯下死罪,一般来说都是客客气气请他离开朝堂,甚至政敌还会在十里亭外备酒相送,一杯水酒饮尽,恩怨尽释,如果失败者被朝廷加恩复起,继续再斗个昏天黑地便是。 但对军队就不一样了,太祖朱元璋以武立国,深知军队的重要和可怕,洪武年时制定的军法便严苛得吓人,除了世人皆知的“十三律五十四斩”外,更可怕的在于连坐,千户下面的一个百户反了,斩千户,百户下面的某个军士反了,斩百户。 校场上的军士们刚吼出“反了”两个字,百户们便急了。麾下军士做出选择的同时,也把他们这些并无反意的将领推上了断头台。 平日里同吃同睡的袍泽将士,此刻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刀剑相向。几名百户惨白着脸挥刀劈向麾下叫着造反的军士。冲入人群中,被早有准备的军士们一涌而上,百户们如同怒海中的溺水者,挣扎了几下便被刀剑加身,惨死在人群里。 点将台上几名同知和佥事吓坏了,彼此互视一眼,无言中做出了非常有默契的选择,撩起官袍下摆便朝校场外跑去。 最绝望的还是十五名千户将领,他们算是三卫里的高级将领,真正实实在在手握兵权。可以调遣将士的只有他们十五人。天津三卫的指挥系统便是由他们十五人组成。 当然,除了十五位千户,还有十五位副千户。 校场一乱,几名百户被军士斩杀。同知和佥事趁乱跑了。剩下的残局只能靠他们这三十位高级将领来收拾。日后朝廷会怎样处置他们,此刻他们已顾不得多想,必须先将叛乱压下来再说。 一名千户当即抽出了刀。厉声吼道:“都不许乱!想想你们的家小妻儿,你们这是坏了全家的命啊!朝廷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们全杀光?这么蠢的谣言你们也信,你们脑子塞猪粪了……” 身后一道雪亮的刀光,令千户的话戛然而止,千户回过头,怔怔看着身后,同一个千户所的副千户一脸阴沉,手上的钢刀泛着冷森的光,刀刃上一串鲜红的血顺流滴落地上。 生机迅速从千户身体里流逝,千户勾了勾嘴角,想笑。 视为左膀右臂的副千户竟也入了白莲教,六卫三万大军在不足十里处重兵环伺,你们造反有出路吗? 这些话千户无法再说,身子一抽搐,重重倒地。 这一幕被另外二十八位千户和副千户看见,顿时大吃一惊,纷纷抽刀在手,与旁人迅速拉开了距离,隔得老远警惕地互相瞪视。 “你们中到底还有谁入了白莲邪教?外面三万大军重重包围,你们到底是造反还是送死?” 一名姓周的千户眼中凶光毕露,冷笑道:“我们入的可不止白莲教,举事成与不成,自然有人保……” “姓周的,你闭嘴!再说下去你可就真的找死了!” 二十八位千户和副千户说话间迅速走位,立马分出了两个阵营,双方举刀对峙,忠jian壁垒分明。 校场上越来越乱,点将台下也越来越乱,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对峙了多久,二十八名千户和副千户彼此一使眼色,刀光一闪,不约而同地朝对方劈杀过去…… ***************************************************************** 离天津城三十余里的一户大宅院里,秦堪翘着腿坐在内堂,悠悠品着茶水。 这户宅院是一套四进的大宅子,是城郊农庄一位乡绅临时腾出来的。三卫蠢蠢欲动,天津城显然已不安全,秦堪自然不会傻到待在城里等着叛军攻城拿他,布置完一切后秦堪便离城而去,在这座宅子里住下。 宅子四周布满了锦衣校尉和勇士营将士,从宅子原主人哭丧着脸离开的表现来看,李二代表朝廷临时征用这套宅子的方式一定不怎么温柔。 “侯爷,天津三卫在西郊大校场上……反了。”李二站在秦堪身前恭立禀道。 秦堪淡淡一笑:“果然反了,此时三卫局势如何?” “三卫所属三十名千户和副千户火拼,死者十人,剩下的二十人里,八人反了朝廷,十二人仍忠于朝廷,这十二人罢斗后迅速收拢了不敢造反的将士,领他们一路杀出了西郊校场,由于军心大乱,手下军士不堪驱使,十二位将领没有领兵攻打叛军,而是将所有军士领往六卫三万大军方向,而且军士们手中的兵刃也被强制命令就地抛却,所有人赤手空拳向六卫方向行军,并派出快马请六卫指挥使接收,也派了人向侯爷禀报事态……” 秦堪笑道:“这十二位将领倒也杀伐果断,不愧领兵多年,处理叛乱手法老辣得紧。” 李二咧嘴一笑:“事关他们的脑袋,这十二人敢不用命。” “仍忠于朝廷的三卫兵马有多少?” “校场大乱。军士互戕,当场身亡者共计千余人,侯爷派去的百多名锦衣校尉也死伤大半,十二位将领带出来的军士建制已乱,共计六千余人,留在校场的白莲教徒和被裹挟的军士一共六千余,忠jian对半……” 秦堪皱眉沉吟:“只有六千多人,六卫三万大军顷刻间便能将他们灭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选择这个时机造反。他们所图到底是什么?” 李二笑道:“侯爷先前在天津城内一通乱拳打得白莲教措手不及,接着朝廷三万大军重兵压境,换了属下是白莲教首领,怕是也失了主张。慌乱之中仓促起事了……” “你觉得他们仓促?” “太仓促了。根本是狗急跳墙!” 秦堪摇摇头。笑了笑。 三卫中的白莲教徒可以说是被秦堪逼反的,这些日子做了这么多事,秦堪的目的就是要他们反。 这个道理和治病是一样的。毒疮积于体内最麻烦,看不见也摸不着,欲治而不能,只有用一味药引将毒激发出来,使其浮于体表,才可用药动刀,将其剜除。 天津三卫不知混进了多少白莲教徒,对忠jian一无所知之下,只能选择逼其造反,图穷匕见之后,好坏忠jian一眼分明。 如今白莲教终于反了,明刀明枪对抗朝廷,然而秦堪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白莲教真的是被他逼反的吗?他们真的是仓促起事? 起身走向院子,看着西南方向西郊校场升腾起来的滚滚浓烟,秦堪心情有些沉重。 一场混战,死伤无辜在所难免,白莲教渗进天津三卫不可能占了半数,其中怕是多有听信谣言盲从,或者舍不下袍泽情分的军士,他们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得不拿起刀枪对抗朝廷。 然而,忠jian终究是泾渭分明的,朝廷平叛之战,不是忠就是jian,无论有多少身不由己的理由,既然对朝廷举起了刀剑,便只能认定为反贼,毫不迟疑的诛杀。 远方滚滚升腾的浓烟里,多少不该死的灵魂随烟而逝? “侯爷,刚才有探子来报,已经确实反贼人数为六千余人,他们已离开校场往东而去,东边十里正是天津城,果如侯爷所料,他们要攻城……” 秦堪摇摇头,道:“我本来猜测他们是要攻城的,不过现在仔细一想,天津不过只是个小土城,城墙半数为夯土所筑,城高不过三丈,军事wèizhi固然重要,但它却不堪一击,反贼若占天津,唯一能做的便是直取深港码头,码头现今泊了十余条五百料大船,六千反贼上船启航,直奔朝鲜,日本或琉球而去,此三国奉大明为宗主国,太祖高皇帝曾将其列为十五个不征国,所以三国军备松弛,日本如今更是天皇被架空,诸侯幕府混战时期,凭着六千余人的武力,异国登岸占据一方一土不是难事,我若是反贼,便选这条路逃亡,这是能保存有生力量的最佳路径……” “侯爷妙算。” 秦堪叹了一声,道:“可是,问题又绕回来了,如此消极狼狈的逃亡异邦,他们所为何来?又何必造这个反呢?若老老实实蛰伏下去,三卫风平浪静开赴蓟县开荒,本侯没有白莲教徒的名册,又没有充足的证据,能拿三卫怎样?若说下面的军士听信了本侯欲杀光三卫的谣言,白莲教的头脑人物难道也信了?这事分明没那么简单……” 李二被秦堪一番话绕得两眼冒星星,脑子里云山雾罩,越听越糊涂,只得咧嘴讪笑。 秦堪叹了口气。身边太缺人才了,此次出巡天津真应该把严嵩带来,多少也能帮他参详一二…… 口中叹着气,脑子里却无端忽然浮现唐子禾的俏丽面庞。 那个清冷如冰的女子,虽是巾帼之身,却胸怀良相之志,对天下大势的分析妙到毫巅,小到天津一隅,大到朝堂天下,她都有着非常客观清醒的认识,若能得她为幕僚,想必秦堪便不会想现在这么累了吧。 只可惜…… 秦堪怅然叹息,惋惜地喃喃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一名校尉匆匆跑来,抱拳禀道:“侯爷,战事有变,六千反贼并未攻城,他们不知怎么找出了六卫兵马包围的最薄弱点,在西城外五里处血战半个时辰冲出了重围,死伤三千余,余者皆四散而逃,六卫兵马已紧急回撤,沿路追杀而去。” 秦堪勃然变色。 ***************************************************************** 天津城外,朝廷官兵和白莲教鏖战正酣之时,离城二十余里的乡间土路上吱吱呀呀驶来三辆马车,马车的车辙颇深,碾压过后,土路上留下深深的印痕,显然车上装的东西不轻。 唐子禾片着一条腿坐在为首的马车车辕上,眼眶微微红肿,嘴唇紧紧抿成薄薄的一条线,带着寒意的春风吹拂开乱发,露出她那张未施脂粉却绝色倾城的容颜。 从贼的佳人依然是佳人。 葛老五扬着鞭子坐在车辕的另一侧,见唐子禾面容冷峻不发一语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 “唐姑娘,这一趟你不该来的,些许小事我葛老五难道办不好?” 唐子禾吸了吸鼻子,冷冷道:“今时不比往日,老弟兄就剩这么几个了,正应该拧成团,有我在,你们办事不周细之处,我可以照应一下。” 葛老五咧嘴憨憨一笑,头一扭,看着身后马车上盖着的一层厚厚的油布,心中忍不住欢喜,伸手使劲拍了拍油布,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家伙,当初潜入三卫的白莲信众帮咱们偷了这门攻城火炮出来,咱们还一度以为这玩意儿没啥用处呢,没想到山洞里藏了一年,居然派上了用场……” 目光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唐子禾,葛老五笑道:“天津三卫今日卯时已反朝廷,现在城外打得正热闹呢,不过秦堪提前调集了兵马,三卫已呈必败之势,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堪那狗官收获平叛战功,志得意满率军回京,路上他的钦差车辇若被这门攻城火炮击中,不知会被轰成多少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