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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节 来龙去脉

    (朽月初十弱女复仇师徒爱恨毒医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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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说桃花公子去意已生,与师徒辞行也不过是几日里的事。苏施与江朗亭沉浸在重逢中不曾察觉。

    现下,一行人出了玄壁竟不知去哪儿,艾依坚持回神山,赵惊弦昏睡不醒,苏施是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那么赵惊弦就担起了将大家一路护送的责任,保他们平安无虞。

    艾依见状,心头真是有喜有悲,感慨万千。

    约莫是走了两天的光景,江朗亭方悠悠醒转,见苏施那张小脸近在眼前心中真是快活。艾依也赶上来叫“哥哥”,只见他眉头一皱,答道:“我不认识你,也并非你兄长”。

    “两日前你还为了救我赶来玄壁,如何解释?这些事你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十几年来同我一处的难道还能是旁人不成?”

    江朗亭闻言,头脑也甚不清明,问道:“你肯定那人是我?我自己却半点不知”。

    他模模糊糊想起,那是跟苏施、赵惊弦分开之后发生的事:当时自己找回来却已经不见了他们,于是心头十分恼火,又累又渴昏了过去。后来似乎有谁给喂了点水,这才算是救回来半条命。

    虽说活了,但江朗亭还是混混沌沌,压根控制不住困意,隐约知道耳边几个人在说话,但是勉强去听,得知并非中原话音,也分不清是吐蕃还是波斯之类,总之语速极快,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估计是这大漠中的商旅过客。

    后来精神再好一些,他便将眼睛眯出一条缝,只见他们打扮十分怪异,自己不曾见过:皮肤泛黄,脸上全是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花纹,脖子、手臂上全是光芒四射的首饰。其中,正对着自己那位仿佛是个地位较高的老人,他与旁人不同:眼皮子上全部是白底墨色的螺状斑点,眉心更是有一块菱形黄精。

    那人瞧来十分古怪,连眼珠子都泛着黄色,仿佛是只上了年纪的老猫。他对自己一笑,牙上镶嵌着金箔,满嘴都是珠光宝气。

    江朗亭只见一只干枯褐黄的手伸过来覆在自己眼上,重又拿开,那人口中念念有词,在拿对黄眼珠将自己牢牢盯住,江朗亭便觉得仿佛陷进了泥潭,半点不由人,只能听老天安排。

    自此之后浑浑噩噩,江朗亭不知道干了什么,仿佛跟rou身脱离,自己成了无知无识的游魂,最后因为凤凰屡屡欲将苏施置于死地,一种强大的行动意志才将自己从那深渊中慢慢拉出来,渐渐打开了五感,通了七窍,灵rou合一,他终于瞧见了这个把自己唤醒,叫自己舍命相护的姑娘——她普通又不普通,她年纪尚幼但命途多舛,她找师父找得心灰意冷,她与自己一样独独缺了一副热心肠,她不爱说话但行事有数,她喜欢垂着眼睛,她喜欢清静,她心中有太多不肯定——这便是自己的小徒弟:苏施。

    等她这张脸逐渐清晰,直到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人重叠起来,江朗亭才确信:自己回来了。于是,说来也怪,这几日当库亚克以来残存的丁点记忆便如同写在沙子上的字,大风过处,无痕无迹,仿佛成了一片空白。他完全想不起,就如同这几日身体是被旁人借了去,跟自己毫不相干——所以如今对艾依十分疏离。

    艾依闻言已经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这人不是哥哥!为何几天前他一模一样就是自己朝夕相伴的库亚克?如今当江朗亭也好似完完全全就是江朗亭?他到底是谁?怎么会同时承载两个人的记忆?

    大到言语行为,话时脸上的表情、眼睛瞧人的架势、微妙情绪的表达都一般无二,更别说武功套路,就连现在,他手上还攥着回纥族中圣器——斩蛟弯刀,与自己的蛟龙鞭还是一对呢,怎么就换了人?

    艾依尖叫:“不可能!你说,你若不是我哥,我怎么找不出你一丝破绽?我对他再熟悉不过!”江朗亭自己都想不透彻,也不理会她,这惊惊乍乍的声音搅得他头疼。艾依略略醒悟:“或者,或者是因为苏姑娘唤起了你作她师父的记忆,所以,倘若我想办法唤起你做库亚克的记忆,哥哥不就回来了?”

    赵惊弦听她越说越乱,赶紧上去拦着:“艾依,别闹。”

    这话不轻不重,语气温和,但艾依如同被谁拿鞭子抽了一般,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你说我胡闹?我哪里胡闹!既然他能是她师父?那怎么证明就不是哥哥?就这么被你的苏姑娘拐走了,我怎么办?父亲怎么办?族中众人还能指望谁?他不光是我哥哥,更是回纥的公子,将来要做神山的主人、阖族上下的家长啊!这莫非还是我胡搅蛮缠不成?”

    艾依说话一向直指利弊,现下也是,法子虽然任性,倒也颇有道理:库亚克的身份实在贵重,不得不小心,看来这回纥必得再去一趟。于是四人往神山赶,心急起来,这路程赶得特别快。

    只是大家都心情沉重,艾依苏施神色郁郁,赵惊弦却从不怀疑江朗亭是旁人——因为他舍不得阿施。那么等这事了了,自己就能回朔北了。

    车中,这对师徒相对坐着。

    既然江朗亭回来了,他那通天的毒术、医术都回来了,蒙黛朵下的毒号称无人能解,但是只要他玉面毒蛛花些心思便照样不成问题。这般想着,他压根没打算拿苏施去换解药。

    江朗亭问道:“我一向不爱打听。可是,你家中还有人么?”

    苏施想起爹娘惨死,再滑过游儿、李鹤山的嘴脸,眼底便闪过一道狠光,冷声答道:“该活的都不在了,该死的倒有几个。”

    “双亲呢?”

    “被人害了”。

    苏施语气是轻描淡写,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凄厉,双眼凶光大盛,虽然还是低着头,但是像一个蓄势待发的小野狼,只待一口咬断谁的脖子。

    江朗亭知她一向清冷,却不知她如此血海深仇,又问:“那么,救下你的那个夜里……”

    “若不是师父出手,我就得做仇人的五夫人”。

    这话说得轻巧,但是江朗亭闻言心中不由一震:万幸,万幸,我救了你,否则我这辈子得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