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鸡血神算

    今夜无月，但有繁星璀璨，暗蓝色的夜空中，银河高悬，光影流动。

    传说，深邃无际的星空暗藏着无尽奥秘，每个人的命运都与天外星辰遥遥呼应，天下兴衰也与斗转星移天象变幻息息相关。

    千云大陆上自古有无数智者先知透过天象演算天机、窥探未来，而位于大陆西方的天机峰天机大殿正是代表着天机术数演算的巅峰圣地。

    在世人眼中，能够进入天机殿的都是皓首穷经、才识渊博而且高深莫测的传奇人物。

    而此刻，天机大殿空无一人，只有殿外一名身穿紫色广袖锦袍的男子站在琉璃飞檐下仰望星空。

    墨染般的乌黑长发一直倾泻到膝下，发丝与衣袂在晚风中翻飞飘舞，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

    虽然看不见男子的容貌，但在这样如梦似幻的夜晚，如此动人的背影已经足够令人心神俱醉。两名身穿纱衣的美丽少女小心翼翼地走到紫袍男子身后，深深行了一礼：“郑公子到。”

    紫袍男子轻叹一声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请他进来。”

    “是。”纱衣少女齐齐应声退下。很快，那位“郑公子”便出现在了琉璃飞檐下。

    郑公子一身玄色长袍，步履之间沉静而宁定，似乎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慢慢走到紫袍男子身后三尺左右的地方，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你急急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的背影？”

    “美好的星空，自然要邀请知音共赏。我们也许已经不会有太多机会一起享受如此良夜……距离群星陨落、天地混乱的日子不是太远了。”紫袍男子声音缥缈，仿佛来自九霄。

    “你就这么肯定所谓的末日即将到来？”郑公子的语气里透出几分古怪无奈。

    “我也希望不会，不过……数千年来神算世家的卜算之术从不曾出错。”紫袍男子的语气里透出nongnong的沉郁悲悯。

    他正是神算世家的第三十六代传人卜尘宇，神算世家卜氏预测天机的能力享誉天下已有数千年之久，在世人眼中他们就是能知过去未来的神仙人物。郑公子学着紫袍青年的动作仰头望天，只不过看了好一阵还是一无所得。

    卜尘宇轻笑一声慢慢回过头来：“郑家乃是法政世家，术业有专攻，皓弈你再看一年也不会看出门道来，何必勉强？”

    宫殿内透出的溶溶灯光散落在卜尘宇的脸上，凤眼琼鼻，肌肤在星光下明净得像温润通透的羊脂白玉，精致俊秀偏偏绝不带丝毫女气，如此谪仙一般的容貌气度，简直令人妒忌。

    郑皓弈却丝毫没有被他的容貌影响，不以为然道：“既然你认定了末日将至，就赶紧把没完成的心愿完成了，拉我来天机殿废话什么？”言下之意根本不把卜尘宇的话当回事。

    卜尘宇似是早就预知道他的反应，摇摇头轻叹一声：“末日并非绝无转机，明日午时从天机殿出发往西一千三百里，你的命定之人即将出现，这是最后的机会……”一句话未完，卜尘宇浑身一震，脸色越发苍白，失去血色的唇边慢慢渗出一缕鲜血。

    郑皓弈终于动容：“你怎么了？”

    卜尘宇苦涩强笑：“窥探天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耗尽百年阳寿也只看到这一点端倪，后面的只能拜托你了。明日午时从天机殿出发往西一千三百里，切记、切记！”

    几句话说来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抬手扶着殿柱，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眼角竟也开始渗出血丝来，整个人散发出nongnong的颓败之气，犹如盛开到极致黯然凋零的绝世幽兰。

    郑皓弈定定地看了卜尘宇一眼，却并没有伸手去扶他，只是沉声道：“好吧，我记下了。”说完便要转身举步离开，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你想我依你所言，直说就是了，何必浪费这么多鸡血？”

    鸡血？！

    奄奄一息的卜尘宇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鸡血？”他一双漂亮的凤眼几乎瞪成了牛眼，激动的表情哪有半分虚弱垂死的萎靡模样？

    郑皓弈揉了揉额角：“上上上次你用果汁，颜色太浅；上上次你用朱砂，质地不像；上次你用糖浆，甜味太浓，我见今次你准备这么久多半是要用真血了。天机殿绝大部分时候斋戒，偶然开荤也严禁滥杀，来的路上我正好闻到膳房的人往你这边送刚刚炖好的鸡汤，你用的除了鸡血还会是什么血？莫非你还舍得给自己放血？”

    卜尘宇大受打击，十分哀怨：“你就不能假装被我骗到了？”

    “太假了！你如今还未到达洗髓易经的境界，满打满算阳寿顶多剩八十多年，何来百年阳寿让你耗，被这么低劣的谎话骗住也太侮辱我的智慧了。”郑皓弈摇头道。

    千云大陆上的武者修为分为七个境界，依次为脱胎境、换骨境、洗髓境、易经境、超凡境、脱俗境和入圣境，在突破晋入超凡境之前，寿命与常人一样最长也只得百年左右。超凡境的武者可以有两百岁左右的寿命，而到了脱俗境则有五百年寿命，入圣境更长达千年！说是活神仙也不为过。

    “还有你的假发。”郑皓弈似乎还嫌不够刺激，指了指卜尘宇披散在地上长得惊人的发丝继续说道，“一个多月前你的头发刚到肩膀，以你的修为加上天赋，这个时候发长过肩背就逆天了。”

    头发长度是显示千云大陆年轻武者修为与天赋的重要标志之一。二十岁前，修为越高、天赋越好，头发便越长，年轻时就发长过腰的都是大陆上鼎鼎有名的绝顶强者。卜尘宇那头过膝假发如果是真的，他至少必须是脱俗境的绝顶高手。

    郑皓弈的一番数落，让卜尘宇恼羞成怒，也顾不上装什么神仙中人了，恶虎一样跳起身揪住郑皓弈的衣襟狠狠道：“去不去一句话！”

    郑皓弈微笑：“去！你做了这么一场大戏就为了骗我去见什么命定之人，我如果不去就太不给你面子了。”

    “算你识趣。”卜尘宇悻悻然抹掉唇边眼角的鸡血，想想又有些不甘，“我说真的，你照我的说话去做，明日你真的会见到你的命定之人，末日之说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推算，族里几位老祖宗都有类似的预感。”

    郑皓弈道：“我知道，你是神算世家的第三十六代传人，铁口直断童叟无欺。”他的神情很严肃，不过眼里的笑意彻底出卖了他。

    卜尘宇一阵气结：“郑皓弈，总有一****会让你承认我是真正的天才神算！”

    “但愿那天在末日之前。”郑皓弈哈哈一笑飞身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星空之下。

    夜空之中，一颗不知名的星忽然大放光芒，不过耀眼的光辉只是一掠而过，忙着跳脚怒骂的卜尘宇没发现，已经走得远远的郑皓弈也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