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宇，有小鱼的童年

    从医院回来后，樊晓溪一直喋喋地吵着，要找个人帮忙带小东宇，硬说自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但是请保姆都是城里人的事，她既不用干农活，也不用做家务，只是带一个孩子还要请个帮手。高大壮觉得这事儿，在村子里肯定会被当成笑柄，所以就没同意。再加上高大壮的父亲也不同意，毕竟高家一家都是穷苦过来的，肯定不愿意浪费这个钱。最终保姆是没有请成，但是这事儿一直让樊小溪耿耿于怀，并在心中充斥着对高大壮的不满。

    高英和晏天峻把孩子接回家才给孩子起了大名，叫晏伯瑜，取自伯瑜泣杖的典故，希望以后孩子可以恭顺孝义。伯瑜的乳名才叫小鱼，在医院的时候就这样叫开了，所以很多认识小伯瑜的熟人都愿意亲切地叫他的乳名，也是因为小鱼的大名在北方口音中着实拗口。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高英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如鱼儿一般，在广阔天地随心随性地畅游，一生都能自由自在的。

    其实，晏天峻的母亲一直找各种理由不让高英进厂工作，仿佛是在有意报复晏天峻，所以高英只能去大集体上班。去大集体上班那，就要把小鱼交给晏天峻的母亲来带。高英虽然万般地不情愿，但是以晏天峻的收入情况，实在无法养活一家三口。如果自己上班的话，虽然收入也很微薄，但是总能缓解些家里拮据的现状。

    所以高英和晏天峻无奈地去哀求自己的母亲帮忙带小鱼。晏母开始自然是不愿意帮忙带小鱼的，但是毕竟不帮忙的话，厂子里的人肯定会说三道四。所以后来，晏母硬着头皮总算是答应了。只是事情总是不遂人愿的，还没几天的功夫，晏母就说小鱼的脖子歪了，要做手术。这下次可把高英吓坏了，心里也没了注意。幸好当时高大壮的父亲得知情况，来看了小鱼。高大壮的父亲一看完小鱼就连忙说：“这么小的娃儿，做手术可不是什么好事。俺觉得可能是睡觉姿势的问题，加上娃的营养没跟上，脖子上没劲才会歪的，搁自己家多照顾几天再去医院吧！”

    小鱼本身就是早产儿，又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宝贝得不得了。所以高英立马把小鱼接回自己家，天天不分昼夜地加倍照顾着。高大壮的父亲也帮忙给小鱼找了很多偏方和鲜羊奶。果不其然，几天后，小鱼的脖子就直了起来。可她决定再也不把孩子交给别人带了，宁可省吃俭用也要自己抚养小鱼，而且要把自己的小鱼抚养很好，很好。所以她就回大集体请了长假，盘算着等到孩子上了托儿所，再去上班。

    晏天峻还是照样地经常出差；高大壮也一直在市里忙活着；两人回华山镇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高英现在不仅要带自己的小鱼，也要经常忙樊小溪照顾小东宇，自然压力倍增，每天也是忙得前胸贴后背的。樊小溪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把高英当保姆，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些不爽快，但是碍于高大壮的关系，也只能忍了再忍。加之高大壮的为人确实非常不错，把小鱼也视如己出，每次回来都给孩子都带好多好多的东西，所以她只能一再地包容着樊小溪的劣行。

    樊小溪还是个没耐性的人，她经常带着带着东宇就厌了。但是这也难免，每个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一旦时间长了，总想出去透口气。她开始只是偶尔偷空去打个麻将，后来麻将就变成了她的日常“工作”。打麻将这个事情，本来多半就是会上瘾的，她又没有什么自制力，所以越来越痴迷。

    这导致高英越来越多的时间是一起带两个孩子。甚至有的时候，小东宇都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的母亲。

    东宇和小鱼从小就在一起生活，然后一起上托儿所。平常两个男孩子一起玩，多多少少都会打架，都会闹矛盾。可这两个孩子很奇怪，总是非常地相亲相爱，甚至他们的世界其他人都插不进去。高英总可以看到，东宇和小鱼蹲在地上，一起写写画画的，玩得很认真，两人还会突然地狂笑不止，笑得让人莫名其妙。

    东宇和小鱼渐渐长大了，上了幼儿园，高英也可以去上班了，家里经济也慢慢地恢复了元气。东宇和小鱼一起养了一只黄色的小土狗，放学后两人也多了一个可以看家的玩伴。待到两个小朋友上小学时，小黄狗已经和两个孩子一样高了。

    这天，东宇和小鱼如常放学，然后一起把已经有些骇人的大黄，带到院子外玩。东宇突发奇想，准备把大黄当做自己的坐骑，还幻想自己是英勇的战士，准备在小鱼面前威风威风。可大黄不甘愿为人座驾，努力地摆脱着小东宇的纠缠和扭打。

    怎么也骑不上去，所以东宇开始怒拽大黄的尾巴，这下可大黄折腾坏了。

    小鱼兴奋地跳着来帮他制服这匹‘烈马‘，却不小心踩到了大黄的爪子。已经低吼愤怒的大黄吃痛，转头就咬住了小鱼的小手指。小鱼并没有害怕，而是开始试着努力地把手从大黄的嘴里拔出。可是大黄含得很紧，始终不愿松口，最后小鱼还是被吓哭了。他看见大黄在欺负小鱼，便瞬间变身为战斗状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不停地向大黄的嘴上打去，可大黄并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毕竟大黄是小鱼和东宇自小养大的，当然不会用力撕咬小鱼的手指，只是紧紧含着，不肯松开。但是东宇哪里懂这些，继续不管不顾地握起倔强的小拳头，向大黄的腹部抡去。大黄越不放开小鱼，他就越生气了，最后开始上脚，对大黄用力踢打起来。大黄扛不住痛，便嘶叫出来，这才松开了小鱼被咬住的手指。但是他却没有停手意思，还是一边打还一边恶狠狠地骂大黄道：“臭狗，臭狗，死狗......”。大黄看见东宇并没有准备要停的意思，所以选择走为上策，一溜烟儿地就跑远了。

    他端起小鱼的手，放在自己比小鱼还伤心的小脸前，看着小鱼的手指上满是牙印，他不住地亲了亲小鱼流着泪的双眸。

    看见小鱼被吓傻得一动不动，东宇就边跑回家边开始哭着向小鱼喊道：“小鱼，乖，我去找阿姨。”

    小鱼慢慢地感觉没有那么痛了，就收起了眼泪。而且他看见东宇哭着疯跑去找自己的母亲，还差点摔倒了，就突然地笑了起来。

    高英哪有时间等小东宇说清楚，拉着他就冲出去找小鱼。她看到小鱼的时候，有些迷糊了，因为小鱼在忒忒地傻笑，再看看一路上都哭天抹泪的东宇，高英实在有些纳闷了。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两个孩子问：“你们到底谁被狗咬了，咬哪里了？”

    小鱼把圆乎乎的小手，高高地举在夜色中，撒娇地对自己的母亲说：“咬到这里了，不痛了。”

    东宇听见小鱼说不痛了，终于停止了哭泣，赶紧上前确认着，然后抱住了小鱼亲了亲，安慰了安慰。高英异常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好像并没有咬破，只是手指上有一点点血印。她对东宇说：“东宇，阿姨先送你回家吃饭，然后我带小鱼去医院看看，好吧？”

    “我也要去！”东宇举着手回答道。

    她只能笑笑，温柔地说：“东宇，天黑了，你还没吃饭，先送你回去吃饭好吗？”

    东宇坚定地举着起另一只手回答道：“我要去！”那坚定不移的小脸让人无法拒绝。高英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了，带着东宇和小鱼一起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再赶回去做饭，高英担心会把两个孩子饿坏，所以想找个地方先解决两个孩子的温饱问题。但是当时华山镇没有什么饭店，唯一能吃饭的地方就是工厂的招待所，而且特别贵。但是那里有小鱼最爱吃的锅包rou，所以她还是二话不说地带两个孩子去了这个招待所。小鱼自幼严重挑食，所以她给小鱼点了锅包rou后，就问东宇：“你今天想吃什么呀？”。

    东宇挠着头说：“不知道......，狗rou吧！”

    她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不晓得说啥好了。结果两个孩子又莫名其妙地抱在一起笑个不停。

    小鱼专爱吃一个菜，而且永远吃不腻，而东宇和他截然相反，对食物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虽然东宇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高英家吃饭，但是高英还真不知道东宇偏爱吃什么，因为东宇吃什么都能吃得很香，还是让人忍不住想尝尝的那种香。

    高英耐心地问东宇：“东宇，狗rou没有的！今天阿姨给你点个烤鸭吃好嘛？”

    “好！”其实她说什么，东宇都会说好的。烤鸭是这里最贵，最好吃的菜，她想既然都带孩子们出来吃了，就给孩子们吃最好的。高英只点了半只烤鸭，想着自己就不吃了，两个孩子应该是够的。可是烤鸭上来了，鸭腿只有一个，想着小鱼有自己爱吃的菜了，她把这个精华部位夹给了东宇。

    东宇接过鸭腿，抓着鸭腿刚想啃起来，小眼睛圆滚滚地转到了小鱼身上。他看见小鱼正在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锅包rou，完全没有在意热气腾腾，留着酥油的烤鸭。他仿佛天生就知道小鱼有洁癖，从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所以他可爱地对小鱼说：“小鱼儿，你先咬口吧！”他把鸭腿伸到小鱼的嘴边。

    小鱼求肯定地看了看母亲，高英温馨地说：“东宇哥哥给你的，你想吃，可以咬一口。”

    小鱼转目看向东宇，还是再犹豫着要不要吃这鸭腿。因为他最不喜欢吃别人剩下的，更不喜欢把自己吃过的东西给别人吃。仿佛小鱼的一切想法都在东宇小脑袋里，东宇摇头晃脑调皮地说：“我可不嫌弃你，吃吧！”

    接着东宇还对小鱼飞了好多好密的小飞眼。被东宇看穿了的小鱼，开始享受起来东宇的暧昧宠溺，二话没说地咬了一大口。他也把自己最爱的菜向东宇推了推。此情此景把高英逗得够呛，幸福得够呛，心里想着两个孩子还真是天生的合拍。

    两个小孩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吃着饭，然后拉着手，蹦蹦哒哒地回到了家。两人到家就搬了小板凳坐在一起，都呆呆地看着大黄的窝。洁白的月光铺在两个孩子如无暇青玉的脸上，煞是好看。高英从屋子里面充满母爱地喊道：“两个小宝贝儿，你们不睡觉啦！”

    小鱼突然开口问道：“mama，大黄怎么还不回来？”高英想了想，如果大黄只是跑到别人家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那是小鱼和东宇的狗，早就送回来了。除非大黄是被打怕了，不敢再回来了。她漫步走了出来，挤进两个孩子之间，然后看着两个孩子托着腮帮子期待的样子，就问道：“你们是不是打大黄了？”

    东宇硬气如英雄般回答道：“对呀！”

    高英接着问道：“你是怎么打的？”

    东宇嘎然站起，迫不及待地表演起来，在夜色中挥舞着小拳头，蹬踹着小腿，感觉自己就是个武功高强的大侠。还不时地因为太用力，差点把自己跌倒，逗得高英和小鱼嘎嘎直乐。

    高英知道这是机会教育的时间，所以缓缓地把实话说了出来，“大黄可能是怕了，可能不会回来了。东宇，以后遇见事情不要着急动手，可以多想想办法，比如可以马上来找大人。其实大黄只是跟小鱼逗着玩那，你看大黄是不是没有把小鱼咬伤呀！但是大黄可能被你们打伤心了，所以就不回来了。打架不会更好的解决问题，对不对？”

    东宇和小鱼双双收起来笑容，东宇也没了精神地坐回了板凳上。她不知道两个孩子能听进去多少，但是还是愿意说给他们听，因为总有一天他们能懂。

    东宇推了推小鱼，宠溺地对小鱼说：“小鱼，东宇哥哥明天再抓一只狗狗给你养，可以吗？”

    小鱼有点难过地说：“不要了......”他顿顿又说：“mama，我想睡觉了。”

    其实，小鱼生性很敏感又重感情，所以不想再养狗了，因为他怕分离。这是小鱼第一次懂得什么是分离，原来分离就是心会痛痛的。

    时间飞驰，高大壮已经在柳城市站稳了脚跟，颇有些名气了。生意更是风生水起，所以准备把家搬迁到柳城市里，也方便自己照顾东宇。

    直到搬走的前几天，他才把事情告诉了两位小朋友。毕竟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马上就要分开，所以不想让他们太早地开始伤心。当东宇和小鱼得知后，双双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仿佛生离死别一般，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松手。高英不得不赶紧开解开解两个孩子，给他们宽宽心。

    她对小鱼温暖地说：“小鱼，东宇哥哥就是去市里住，还是会经常回来找你玩的呀！东宇，你说对不对？”

    东宇擦着眼泪，板着倔强的小脸，极其坚定地说：“我不要走！”

    不管孩子们怎么千般万般地不愿意和不舍得，大人们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步伐去前进。临走前的那一天，高大壮带着小鱼和东宇去照相馆，准备照一张合影，一张命中注定的合影。照相馆的师傅，看见两个孩子总是呆呆地、没精打采地坐在春风明媚的布景前，怎么逗也不笑。高大壮性子犯了急，硬逗东宇说：“你们都不笑，那么就不照了，以后你想小鱼，连他的照片都看不到了。”

    东宇挤出假笑着看着小鱼，发现小鱼还是呆呆的看着镜头。他心里开始想使坏，偷偷地、轻轻地掐了小鱼的腰一下，然后不断地去搔小鱼的痒痒rou。小鱼忍不住痒，笑了起来，并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东宇，示意他也要这样的笑。他觉得自己得逞了，开始肆意地大笑了起来，笑得无比豪放，用七岁的年纪笑出七十岁得子的得意。两个孩子笑得是那么天真无邪，让整个空间都充满着沁人心脾的气息。照相师傅扑捉到这个美好的瞬间。这张照片成为了东宇和小鱼之间第一张合照，后来两人都一直保留着这张照片。

    离别那天，东宇和小鱼亲亲抱抱，搂搂靠靠地一直不肯分开，直到高大壮发了脾气，东宇才憋着气，上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