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胡同之争
袁茂宁愿自己什么都没问,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脸色也一直没法复原。 胡桂扬笑道:“你害怕了?” 袁茂干笑一声,“跟你做事,好像就没有不害怕的时候。真是奇怪,我竟然忘了从前的经历,主动要求进入南司癸房——怪不得梁镇抚当时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哈哈,放心,这件事不会牵涉到别人,更不会连累你们。” “你不会……”袁茂甚至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不会。”胡桂扬肯定地说。 “真的不会?” 胡桂扬大笑,“不会。” 袁茂跟着笑了两声,“反正已然如此,我就算置身事外,人家也会以为我是你的帮手——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向五行教打听消息,足矣。” “我也可以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 “千万不要。”胡桂扬显露出罕见的严肃,“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好吧。”袁茂也怕陷得太深,“当心厂公,他虽然年少,人却非常聪明,身边有几只老狐狸佐助,想骗过他绝不容易。” “你猜他为何放我一马?”胡桂扬笑着问道。 比武的时候,袁茂不在现场,对于流传出来的结果,他与别人一样吃惊,“外面都说你与童丰打个平手,厂公惜才,所以放你一马。” “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也携带过天机丸,而且是多次。” “哦,我明白了,你想观察西园的疗法,汪直则想观察你?”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这是我与宫里的游戏。” 袁茂心安许多,“其实你们完全可以说开,一块寻找安全的疗法,似乎没必要彼此猜疑。” “呵呵,这是游戏,说开之后还有什么乐趣?” 袁茂理解不了胡桂扬,但是相信他必有理由,只好拱手道:“好吧,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我绝不会泄露半个字,更不会随意插手,希望最终能够皆大欢喜。” 胡桂扬送走袁茂,骑马去往西南城,与工匠们正式见面,他是个糊涂监厂,不查账目,不看存货,不听汇报,打了几句哈哈,将全部职责分给赖望喜等人,只待了一会就起身回家。 “这里的事情拜托诸位,过几天我再来请大家喝酒。” 胡桂扬牵马离开,赖望喜送到街口,趁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布包,塞到胡桂扬手里,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胡桂扬捏了一下,知道里面是些珠宝,笑道:“老赖,你已经给过回扣,转天就忘了?” “昨天那些是大家一块孝敬胡监厂的,这个是我自己的意思,没用公款。” “哈哈,瞧不出你还挺会来事儿。” “胡监厂力挽狂澜,令制铳造药得以继续,真是帮了大忙,又让我负责掌管财物,可以说是救了我一命,这是胡监厂应得的孝敬。” 胡桂扬拍拍赖望喜的肩膀,“该拿就拿点,但是别忘了正经事,神铳若成,功劳可不是一点财物能买来的。” “胡监厂放心,我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我都这个岁数了,下半辈子过得是好是坏全看这桩功劳。”赖望喜赌咒发誓,一定要造出能与新药配合的新铳。 胡桂扬收下珠宝,上马告辞。 一到家门口,他就叹息一声,走时锁好的院门又被打开,胡家就像是无主之宅,谁都能随便进出,完全不用征求主人的同意。 闯入者是樊大坚,他不懂开锁,直接砸掉,坏锁就放在桌子上,他坐在椅上逗大饼,听到脚步声,抬头笑道:“这是你从前拣的那条狗?挺会看家,进门进屋它都不管,就是不许我碰箱子。” 装有银子的两只箱子还放在原处,胡桂扬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给自己倒一杯凉茶,咕咚喝下去,然后说:“赔我锁。” “连门一块赔你,要我说你的大门不必上锁,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邻居,我给你看着。” “咦,你怎么跟那两个混春院的无赖一个腔调?” “呵呵,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来你家不是为了闲聊,我已经打听明白了,够快吧?” “够快,哪座庙里藏着异人?” “异人?” “你不是打听明白了吗?” “哦,你说这件事,京城的宫观寺庙这么多,哪一下子问个遍?我还没开始呢,是另一件事:春院的生意为何冷淡。” 胡桂扬一下子兴趣全消,冷淡地嗯了一声。 事关财运,樊大坚却是兴致勃勃,“二郎庙就是个脂粉堆啊,我问过庙里的人,他们说附近几条胡同里的春院生意的确是一落千丈,跟天冷其实没啥关系,而是因为城外新开一条乌鹊胡同,那里的姑娘年轻貌美,兼又能说会道,其中几位精擅琴棋书画,开张没多久就将客人全吸引过去啦。” “还有这种事?” “对啊,城外那些姑娘也来二郎庙上香,你说得没错,庙里的香火一直很盛,完全不受影响。”樊大坚笑容满面,已经将二郎庙视为自己的地盘。 胡桂扬笑了一声,“不对啊,本朝严禁私娼,春院胡同就这些,二郎庙北边几条,东城还有几条,住的全是乐户人家,城外哪来的新胡同?官府不制止吗?” “那是人家有本事呗,天子脚下,不就是看谁背景深、靠山硬、底子厚吗?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赚一大批钱,但是需要弄清乌鹊胡同的底细。怎么样?去一趟吧,我出钱,随便你玩。” 胡桂扬摇头,“没那精力,我要睡觉,你自己去吧。” “我是道士,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那就去找别人,我没兴趣。” “嘿,你这个人,几百两银子能让你高兴,如今有更多银子可赚,你竟然没兴趣,真不想听听我的计划?” “不想,走的时候去斜对面给我叫份臊子面、一斤rou和一壶酒。” 樊大坚无奈,“我找过你了,以后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谢谢你啊。” 樊大坚摇头告辞。 面与酒很快送来,胡桂扬加倍给钱,将上次的账全都结清,还给不少赏钱,伙计兴高采烈,“我就知道胡校尉不是赖账的人,掌柜还不信。前几天你被带走的时候,我就说你肯定没事儿……” 吃完饭天就黑了,胡桂扬懒得上闩,就让院门虚掩着,自己去厨房烧一壶热水用来烫脚。 他盼望着能发生点什么,结果这一夜却是极为平静,大饼连叫都没叫一声。 平静一旦降临就不肯离开,胡桂扬不去任何衙门报到,也没人来叫他,两两相忘,所有人都在忙碌,就连蒋二皮、郑三浑也不露面,大概已经找到事做。 胡桂扬天天待在家里,一步不出,面馆伙计按时送餐,帮忙收拾一下屋子,多赚几文赏钱。 大饼是条闲不住的狗,大门明明没锁,它仍从墙洞下钻出钻进,在外面玩累才回来。 第三天下午,胡桂扬有了一点盼头儿,任榴儿说过,三天之内必然找到买主,今天该有消息了。 她没来,任家一个人也没来。 胡桂扬有点失望,将刚回家的大饼叫过来,喂它几块剩rou,“怎么搞的?刚回家时人人都找上门来,突然又都不来了,他们商量好的吗?” 大饼吞下rou,汪了一声,还要更多。 “没了,就这些,你天天往外跑,肯定有吃的。” 大饼趴在他脚步,摇晃尾巴,似乎有点小小的得意。 胡桂扬准备上床睡觉,“这不正是一直以来我所向往的日子吗?好像不是太有趣。” 次日上午,袁茂来了,胡桂扬对他比平时热情,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挺有趣。 “沈乾元疯了,五行教的朋友都这么说,自打从郧阳回来之后,他就四处宣扬天神之力,号称要聚集十万人一同祈请天神再度降临。” “又一个谷中仙?” “很像,南京的非常道已经将他除名,五行教也拒绝与他来往,都怕惹麻烦,你也知道,官府对这种事向来警惕。” “可官府毕竟没抓他。” “因为他只说服几十人,离十万之数差得太远,他又肯使钱,官府当他是疯子,睁只眼闭只眼。” 从前的沈乾元乃是名副其实的江湖豪杰,如今竟然变成骗子一类的人物,胡桂扬感慨不已,突然想起一件事,笑道:“沈乾元说服的人当中有张五臣吧?” 袁茂点头。 “怪不得张五臣会跑我家附近吃面,而且见到我就跑,原来是给沈乾元通风报信。沈乾元找过我,看上去挺正常。” “表面正常,心却疯了,这样的人更可怕,更能蛊惑人心。” “看样子你盯上他了?” “这是南司的职责之一,我暂时不会动手,但他若是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不算你的朋友吧?” 胡桂扬摇摇头,“有异人或者金丹的消息吗?” “全是些荒诞不经的传闻,不值一提。” 胡桂扬正要再问下去,樊大坚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向袁茂点下头,对胡桂扬说:“出大事了。” “嗯?” “你的粉头被人打了。” “我的粉头?” “任榴儿,今天上午她去二郎庙上香,与另一伙人相遇,一言不合就开打,她带的人少,被打得挺惨。” “她不是我的粉头……打她的是谁?” “城外乌鹊胡同的几个人,据说是任榴儿抢走她们的一位客人,手段无所不用。” 胡桂扬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