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武侠小说 - 扶桑道在线阅读 - 第四百五十六章 千纹千痕思归故里(中)

第四百五十六章 千纹千痕思归故里(中)

    我挥着刀不停,将毕生所学,将刀的灵魂,将我的灵魂,来摧毁她的信念道:“杀了我,你也不能得到天下,因为我会把天下毁了。”

    她挥着刀不停,我挥出的速度是多少,有多少刀,有多少力量,她回馈我的就有多少速度、刀和力量,回答我道:“你还是自大了。我要的东西,我就会想办法得到,就算你毁了,我也会创造出另外一个。”

    她的那把刀不输于我的墨午刀,她也不输于我,我并不惊讶,我只惊讶她竟然也有着和我一样的童年。我的一把刀自小培养,有了灵魂,她的一把刀我现在正式看到,也是有着灵魂。

    墨午刀随着我的心思,固如盘石,刀吟萧飒,起伏不定,只有影子,我不明白的道:“你要天下做什么?”

    她的刀随着她的心思,滴水不漏,刀吟如箫,跌宕阴暗,没有影子,冷漠道:“没有为什么,天下本应该被争夺,难道你不想要吗?”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知道,在一个疯子的眼中,就算你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她这刀走的每一步狂霸之中有着疯狂,那是清醒的争夺,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哼。”她冷笑一声,却是丝毫没有笑的意思,一把刀将我逼退两丈:“词穷了吗?不要跟我讲大道理,我懂的大道理比你多,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恶魔如果能用和平的办法解决,那他根本就不是恶魔。”

    墨午刀轻颤,我被她逼退了两丈之后,身上有了两道伤口,又一转刀再往前,墨午刀势猛,她退后,一退,步步退,我道:“如此,我也只告诉你一句话:有我在,你定不能做成恶魔!”

    语毕,我停下,她也停下,我的刀落在了她的颈间,她的刀落在了我的颈间,我看着她问道:“你相信吗?”

    她看着我,眼中冷漠:“知道吗?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想杀了你,因为杀了你,我就不用演那恶心的戏了。”

    墨午刀尖泛出一缕寒光,离她皮肤没有距离,我道:“原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所以,你演的戏还是很精湛。”

    “你就应该死。”她沉声道,剑尖发出更大的一缕寒光刺进了我的皮肤里。

    我不动,墨午刀也不动,我道:“是吗?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死不了。”

    话闭,她的刀断成两截掉在了地上,入地无声,就像这把刀师出无名,就算绝世耀眼,但却不敢报上名字。

    此时水面上喧闹不已,棺浮着,他们正在研究开棺。

    我道:“你知道你真正的敌人是谁吗?”

    她道:“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用你的手成功的除掉了他么。”

    “那你知道我死不了吗?”

    “知道,但我会想办法耗掉你的生命。”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杀不了。”她慢慢抬头道。

    我皱眉,身后出现一个人,一把冷剑贯穿我的身体,与此同时,一声沉重的闷响,水之上的棺开了。

    “滴答…”一滴水滴响在水面,声音轻微弱小,黑色玄铁棺下面的水荡漾,一圈涟漪幽幽,送出来了一个人:白衣,安详,纤弱,容颜苍白刺目。

    “滴答。”一滴血落在我脚下的地上,一瞬间,我的心也在滴血。

    “你知道吗?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妇人之仁。”她收回刀扔了,眼中是蔑视,转身往水上面去。

    身后一个迷幻幽绿的气息,低头在我耳边轻声道:“你好啊,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你的眼睛真迷人,我都不忍心让它闭上了呢。”

    一缕白发飘到了我眼前,确实是再见面,是秦初。他松开了手,挡住了我的视线往水面上去着,我背后无情的绿色气剑在消失,他无情的声音道:“死了的人而已,何必这么较真。先管好自己,我这种剑可不是你们这里的破铜烂铁,它会咬你的生命力呢。”

    我看着水面上浮着的白色身影跪了下去,腹部一个伤口,滴答流着血,流在我从不会落泪的土地里,而我却是想落泪。

    泪,在眼中堵着,极痛,在喉间堵着,我忍着,却有血从嘴角流了下来,生命力消失的痛,不足以那一个白色身影。

    最终,我也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因为在我离开这里时,我说过我要笑着回来。我看着水面上那一个长眠的白色身影在心中道:“师父,母亲,我回来了。”

    然而,没有回答,没有迎接。

    我回来,不知道给四掖山带来了什么,四掖山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回来了,带着一身的血腥,什么都经历了,也什么都知道了,甚至在经过山头旁的那棵桑树时,我发现我比下山的时候高了半个头。

    那棵桑树很大,听云姨说是我出生的时候她种下的,她总是嘲笑我长得没有桑树快,此刻,那棵桑树,已经长成了四掖山最高的一棵树,甚至比千纹潭边在我们来到这里时就已经存在扶桑树更高。而我,站在了世界的前面。

    千纹潭,我下山之前来看过它,依稀记得那时的模样:清,幽,静,宁。而现在,从我带着血腥回来的那一刻,它就不再有宁。

    千纹潭是母亲的宁息之地,但此刻不能宁。

    世界啊,总是这样,越是什么珍贵,越是什么守不住。

    依旧明净的潭面,一张玄铁棺安静,玄铁棺上空的人亦安静,母亲她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玄铁棺上来了,便就不能再有宁。

    棺之上母亲躺在那里有些突兀,她根本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因为她不与这尘世相干,那突兀让人心痛,她躺在那里也是孤单,孤单得让人心碎,因为她不该一个人。

    被打破的宁静,他们在看着母亲沉默,探究,惊讶,一个死了两年的人,竟然栩栩如生。而我,无声中只能凝望,秦初的这把羽人之剑,似乎真的能克制住我。

    母亲容颜安详,却有一丝忧伤,那双目紧闭,是在看着某一个地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南方。

    然后,我心猛然一痛,母亲想回蜀国,从她离开的那一刻,就想回。

    我要送她回蜀国。

    这一个信念一起,我又撑着墨午刀起来了。

    死去很久的身体,灵魂还会在吗?我很想再见母亲一面,以另一种身份,以那真正的身份。

    一些人上来拦截,棺周围的人头也没有回,还在研究。

    墨午刀一动,腹部的那个伤口在嗜咬心肺,虽然无力,但我还能站着,芈弦的六人影子将我包围,镰,钩,大刀,短匕,铁索,斧,围攻之中,不至于杀死我,但也不让我往前走一步。

    潭面上忽然乱了,他们已经去到了棺前,正在将贪婪的目光放在了母亲身下的棺上。玄铁棺黑沉,承载不住这样的目光,水面凉薄,也承载不住这样的沉重,摇摇欲坠之中,一片凉寒。

    他们在摸索着研究,似乎在寻找什么,那气息沉稳,用一种奇怪的仪式将整个水面践踏成碎片,亦将水上的风搅得无法安宁。他们踏水不入,仿如什么真仙。

    突然,水上的玄棺一震,水波在水面上荡开,他们立即停下四散退开,玄棺震了几震,自里面射出了一道白光,白光刺眼,惊了整个夜空,照着棺上空的母亲,托着母亲上升,到了一个高度,又自母亲身上向那边的高山上折射出了一道光。

    黑色的山体上白色的光,光的中央,一面发着迷幻之光的圆铜镜显现,这才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神镜现世,触之不凡,上古的气息浓郁,它在面对着这个世界,也在照着这个世界,却是又自镜中出现了另一个世界:光怪陆离,须臾转逝。

    随即哄的一声,他们抛了水上,目露精光的扑了上去,那争先恐后,不能落下一步,是疯狂。

    一时,在水这边的岸上,我看着那柄铜镜,突然就没有了力气。所有的力气已经用完,手中的刀落下,我跪坐在了地上,垂下了眼睛。

    什么也不能阻止,什么也阻止不了。我以为我没有来晚,却还是来晚了。

    还是晚了。

    岸上,芈弦看了一眼溃不成军的我,对六人发出了杀毙的命令后,转身就往那座山去了。顿时,六人六种杀器齐发,就像六个死神将我全方位包围,只需落下,就能宣判我的死亡。

    死亡,从来离我不远,但是每一次我又能去到下一个死亡,我从心境的溃塌死亡中来到了这一步的放弃。

    我并不想反抗,有时候心会有反抗的懈怠,说简单点就是累了。一直坚持,一直坚持,到某一天某一刻,忽然发现,一直坚持的理由根本不够大,那也就是说,放弃也可以。

    这柄圆铜镜叫地母镜,是至灵之物,可以cao控大地的地气,继而影响万物,以呼风唤雨,是自扶桑琴和墨午刀之后的第三件上古神器。

    地母镜,介于生和死的中间,介于阴和阳的中间,维持生死和阴阳的平衡,从来没有主人,因为它自己就是主人,它只会根据地气而择居,全凭的是自己的喜好。

    地母镜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不知道,母亲和云姨也从来没有跟我说,只是自我有记忆起,她们就告诉我,那座山是四掖山的禁地,若是有一天被毁了,也不要去阻拦。

    我难过的是,什么也守不住,当母亲的棺起来,就是地母镜压不住的时候,而压不住的地母镜,一旦它离开,母亲就会消失。

    消失,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我已经经历了消失,亲眼,亲手,我害怕。消失就代表什么也不留,一丝不剩的从这里消失,再也寻不到。

    我想念母亲,从不知道时候起,到知道时候的抗拒,到现在全然接受的想念,到现在的太晚,我什么都还没做,甚至好好的看她一眼,一切太晚,无法修复。

    我下山的动力是母亲,回来的动力也是母亲,现在她不在了,世界怎么样,似乎也与我无关了。从知道扶桑琴是怎么样一个存在后,我就有一个私心的梦想,那就是复活母亲。

    只是现在,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