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玖 焚香云府
我心里一震,咬紧了牙半响才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千秋子看了我一眼,面上也不知什么情绪,冷哼了一声,道:“怎么,知道后悔了?知道不该那么对帝君了?” 我低了头,不答话。 千秋子挑了眼角凑过來,神情似是缓和了些,试探性的道:“要不然,我带你去帝君那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用。” 千秋子瞪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斜竖了眉,道:“你你你你让我怎么说你?!” 我不敢抬起眼看他,压抑住心中的难过,侧过身哑着嗓音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他,你让他不要过來找我……” 千秋子看着我,眼里温度逐渐冷却下來,终是冷笑了一声,道:“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现在你为了卅云天对着帝君此般,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随即便是转身,直接穿门而出,消失不见。 我停在那里,缓缓深吸了口气,心里却是麻木不堪。 慢慢走至桌前坐下,倒出一颗青色丹药,直接便是吞了下去。 可弥漫在唇齿之间的,却无半点苦药的味道,取而代之的尽是恬静至极让人沉醉的幽香,像极了那人熟悉的味道。 我愣在那里,忽是泪落了满脸。 像是被人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心脉,径自击中了最柔软的死xue。 怕是这一世,都是再难逃脱掉。 “主人,你这是要去哪?” 我扣紧了长袍,招手喊过她,道:“我有些事,要出去安邑一趟,你留在这里,帮我应付好姑姑,别让她发现了。” 小玉瞪大了眼睛,道:“主人您又要去军营?!不行!您可千万不能去!” 她挽紧了我的手臂,整个人都是扒了过來,生怕我下一秒便是离开。 我四下看了一眼,对着她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去军营。” 小玉不相信的神情,追问道:“那你去哪?” 我缓缓抬了眼望向天空,半响才是开了口,道:“我要带着阿澈,回卅云天一趟。” 小玉一愣,很是惊讶,道:“卅云天?可是主人……” 我打断她,很是笃定的看着她,道:“我已经决定了,你若还当我是你主人,就听我的话,帮我瞒住姑姑。” 小玉皱紧了眉,很是担忧,半响才是扯了我的衣袖,道:“可是那里很危险,要不然我陪主人你一起去吧?” 我摸摸她的头,道:“不了,若我们两个人同时离开,那姑姑一定会起疑心,恐怕到时候我还沒进卅云天的门就是被她亲自抓回來了,你得留在这里照料接下來的事。” 小玉吸鼻子,委屈至极,道:“主人…你为什么就非得回去一趟…还不带上我…要是又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呢……” 我淡淡扯出一个笑,眼里有着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随即便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四周一眼,从后门转出去,翻了身上马。 “主人……” 小玉追出來,眼眶红红的,道:“主人你可一定得小心啊……” 我踢了马肚向前,又是回头复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便是快马加鞭,飞快的向前驶去。 回去的路上一路顺利,数千里的路程,居然用了不到半日的行程。 我下了马,牵着马匹,强装镇定的在城门守将面前走过。 他们在互相说着些什么,随意看了我一眼,便是移开了视线。 我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疾步往里间去,身后却是传來了一声喊声。 “站住。” 我心中咯噔一声,脚步有些慌乱,却是不敢停下。 “说你呢,让你站住。” 我咬紧了唇,额间冒出了些虚汗。 “诶你个小王八羔子,让你站住听沒听见?!!” 身后传來急促的脚步声,我一个沒忍住,几乎都是翻身上马的时刻一群士兵却是径自跟我擦肩而过,将在我正前方的一人反了手扣住。 “让你站住沒听见是吧?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说,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冤枉啊官爷…真的是冤枉啊……” “还敢喊冤,给我带走!” 我看着眼前一幕,终是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放定了下來。 幸好刚才沒翻身上马,不然还就真的是被人当成做贼心虚,有理说不清了。 那官兵转身而过,仰着头略带探究的看了我一眼。 我一愣,忙忙转移了视线,低了头,牵着马匹往前走去。 卅云天。 那正中间一如故往的云府招牌,此刻却是沉淀了各种风霜,孤零零的挂在那里,弥漫着数不尽的感伤。 一年前离开之际,本以为着终有一天卅云天会被帝王发现,可沒想到到最后,最安然无恙的地方却是成了这里。 而那时所有人却都是转移到了青祁一带,再也回不來,因此卅云天也就只能独自留在了这里,成为了一座空无一人的旧府,逐渐衰败不堪。 我停在那里,终是一声长叹。 回过身摸了摸马驹,便是将缰绳套在了木桩上。 转了身,便是绕到了云府之后,利落的翻墙跳进去,惊动了一地灰尘。 我拍拍手,扬了嘴角,眼里无奈。 还真的沒有想过,居然有一天,我会是以着这样的方式再回來。 抬了眼看过去,一切都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那些过道,那些摆设,那些园林,都是我记忆深刻最难抹去的东西。 抬了眼,耳边忽是响起了程妈和张伯的争执声,姑姑气极的咆哮声,央聿恬静的笑声,还有垽哥哥的调戏声,其他人的吵闹声,嬉笑声。 络绎不绝,一下接着一下的涌过來,那般的温馨,却又是那般的让人难以承受。 我眼里酸的厉害,抹了抹眼,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低了声,轻轻开口。 “阿澈,我们回來了。” 我迈开脚步,缓缓的从后院往前去。 地上枯叶落了一地,一阵风过,便是静悄悄的沙沙声,平白更添几分萧瑟。 有些寒意涌进脖子里,我扣紧了长袍,却是不肯加快脚下速度。 眼里风景虽是了熟于心,可现如今若是错过了一分,将來可就是再沒机会补回來了。 推开房门,一股灰尘扑鼻而來,呛得我有些咳嗽。 四下看了一眼,眼里不知不觉,却是含起了笑意。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不明白,你那么闹腾的一个人,怎么自个房里,却永远都是收拾的这么的干干净净?” 我几步过去,走到书桌前,掏出手帕便是开始擦灰,道:“可是现在你书桌上沉了这么多灰尘,你怎么就不记得,要跟我一起回來收拾收拾呢?” 我一顿,泪水却是趁机落到桌上,在一片灰尘之中,砸出了不少狼狈。 我吸了吸鼻子,收起手帕,扯了嘴角,道:“现在好了,还要劳烦我给你收拾屋子,你怎么跟我,就是这么的不见外呢?!” 我越说越难受,却是狠狠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哭出來。 使劲抹了把脸,便是回了首,看向他最喜欢的位置。 扯出一个笑,道:“阿澈,我带你回來了,你高兴么?” 我弯了眉眼,自顾自的又接着道:“我知道你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卅云天,是我们每个人都最无忧无虑的地方,对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了视线至外面,低了声,像是低入了尘埃里。 “我也一直想着,若是一切都能重來,那该有多好。” 窗外传來稀疏的鸟叫声,低沉压抑,连带着初冬的深意,都是多了几些。 我抬了眼,走至外侧,缓缓打开了白瓶。 “阿澈,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还有哪些话要和你说,但是我知道你都会明白的,对不对?”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留在我们年少时的地方,留在我们心中最明媚的地方,不管未來如何,不管卅云天成败与否,你都可以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在这个沒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继续沉睡下去。” 我侧开了白瓶,那些透彻轻薄的东西瞬间便是消散在了风里。 连带着他的模样,那一如既往的脾性,都是逐渐淡了出去,再也回复不來。 我半撑了手在栏杆上,压抑住情绪,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么?” “因为那日阿爹告诉了我一些事,一些我无法承受的事,所以我才会那么难过……” 我扬了眼,让泪水落下來,哑着嗓音道:“他跟我说…当今帝王是我和央聿的亲叔叔…是他的亲弟弟…可他却是逼死了我娘亲…逼死了娘亲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 “那个帝王…几乎是逼死了所有跟阿爹亲近的人…却唯独只是为了一个皇位…可是阿爹却是从一开始便想着将皇位让给他…他却是不信…非是要用着沾满血淋淋的双手去夺到它…将它占为己有……” “你说…他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这么浓厚的血液关系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呢……” “他将当年的京都染成了一片红色…不知流尽了多少人的血…不知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就是为了一个皇位…一个阿爹根本都不放在眼里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