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双生花
也许每一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是在心底别人看不见的土壤里撒下了种子，春华秋实，开出绮丽的花朵，结出绚烂的果实，点点滴滴，都是关于某个人。 隽秀的字体，熟悉的笔迹，字里行间写下的心情，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后头，低到尘埃里去。冰冷的字迹里数不完的相思血泪，诉不尽的情深几许。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颜颜，我爱上了一个人，很爱很爱……就像是命中躲不开的劫，逃不掉的宿命，纵使千般不该，万般无奈，爱了就是爱了。” “人活一世，总要奋不顾身一次，无所顾忌，不问后果。所以，苏颜，你不用劝我，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那些似懂非懂的话的和苏雯眼睛里的无奈和哀伤，刹那间清晰不已，一切的一切重合成一张脸，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我好了，等我穿好衣服咱们就走吧。去那家……”苏雯的声音凝结在空气里，目光停留在苏颜手中的日记本上。 苏颜开口问她，声音里听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雯自嘲的一笑，用一种极度陌生的眼光望着她的脸：“告诉你又能怎样，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你没有事瞒过我吗？我之前问过你，在山景餐厅的那一次，你说你和季远没再谈恋爱，可结果呢？如果不是那天在你家被我撞见了，你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生活总是充满意外，不留任何间隙，不容你用理智去思考，如滔天巨浪一般将你席卷。 苏颜来不及思考，眼前的一切谁是谁非，孰对孰错，只是面对苏雯疾言厉色的质问，本能的解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也不是有意要瞒你的。那个时候情况比较复杂，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当时她还没下定决心和季远在一起，所以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却不想苏雯会如此介怀。 “是吗？苏颜，你和谁在一起我无权过问，可你大可不必把我当三岁孩子来哄骗。我有眼睛看得见，有自己的判断，如果你们之间没有暧昧，你喜欢的口香糖怎么会在他的车里，不要告诉我说那是你们第一次约出去吃饭，你碰巧放在他车里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满腔柔情付诸东流，的确痛心疾首。可苏颜的隐瞒更像是在她伤口狂妄的撒盐，偏执如她，将其视为一种背叛，一种不可磨灭的背叛。 她又何尝没为苏颜找尽借口，或许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不得已的苦衷。 可那些理由她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她曾以为她们，mama、苏颜还有她，是这世上相依为命、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可美丽的外以下是残破不堪的躯体，充斥着谎言和猜忌。也许，从来就不是现实太过残忍，原本就是自己太过天真。 又或许，苏颜早就对她有所防备，所以才不愿坦诚相告。 “你听我解释，苏雯，我和阿远之前，我们……” “你不必和我解释，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的事，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我是喜欢季远，可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苏雯无情的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的望着她的脸。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她知道季远的心里只有苏颜一个，可她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有关于他们之间的一切，尤其是苏颜。 “雯雯，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 苏颜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道歉，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吵架，尤其是和家人，和她至亲的jiejie，和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可她的退让和容忍却更加激怒了苏雯。仿佛一刹那间，她藏在心底的东西被暴露在阳光之下，就像是身上所有的遮蔽都被一一扯去一样。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盔甲，还有她身上自带保护色。穿着谎言的外衣太久太久了，*的真实让她无所遁形。 所有的屈辱和羞愤涌上心头，扼住她的咽喉，压得她喘不过气，交织成绵绵不尽的愤怒。 “苏颜，收起你这副虚情假意的面孔。你凭什么觉得是你伤害了我，你凭什么？我讨厌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讨厌你自以为是的善良和施舍，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这样言辞犀利、歇斯底里的苏雯她太陌生，她手足无措，断断续续的言语让她的解释更加苍白。 “苏颜，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你，甚至是嫉妒你。你有完整有幸福的家庭，可是我没有，我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从小到大，你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而我，总是活在你的光环之后。 你学跳舞，我就学钢琴；你文采出众，我就参加学校里所有的数学竞赛，立誓要把一张张奖状都拿回家。 我不想一直站在你的身后，更不想和你有所雷同。 可即便是我拼了命的努力，无论是课业还是才艺，都不落后你分豪。可只要有你的存在，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就连我喜欢的人，也都倾心于你。我求而不得的感情，你却弃如敝履，不屑一顾。 我不否认你对我的好，总是事事想着我。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讨厌你，好像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你的施舍和怜悯，我讨厌当你的jiejie，讨厌成为你的附属品。 直到舅舅舅妈去世，我以为，我们终于一样了。你也没有了父母，而我还有mama，或许，这一次，可以换我来可怜你。 可你还是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 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就如xiele闸的潮水一般,失去了控制。 苏颜不知该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只是艰难的重复这一句，“雯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这样想。” “我用不着你可怜我，你以为季远是真的对你一心一意吗？如果他真的对你没有二心，怎么会对你隐瞒遗产的事？苏颜，我爱而不得，可这一次，你也一样。” 冷若冰霜的目光，一夕之间，至亲姐妹形同陌路，只剩恨意。声音里哽咽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雯雯，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变？人本来就是会变得。你也曾说过，你想要嫁的人是薛恺风那样的，可结果呢，你不是也选择了季远。 你也说过，你要的就必须是百分之百，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少了那百分之一，你也不要退而求其次。 你对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你不也没有放弃吗？ 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变，我们之间本就是敌人。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命，早就注定了的命。” 她转过身去，不再看苏颜的脸，任泪水侵湿她的眼眶，却倔强的不愿让人看见她的脆弱。 她曾听过一个传说，传说有一种花叫双生花，一株二艳，并蒂双花。它们在一枝梗子上互相爱，却也互相争抢，斗争不止。 它们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直至死亡。直到最后，它们甚至愿意杀死对方，因为任何一方死亡的时候，另一方也悄然腐烂。 双生花一蒂双花，同时开放，一朵必须不断吸取另一朵的精魂，否则两朵都会败落。 因此，其中一朵必须湮灭，以换取另一朵的生存。双生的花朵，会一起摇曳一起旋转。 但是，最后却只会一朵生长，一朵枯萎。 或许这就是她和苏颜，本是同根生，却注定要彼此背离。 既然有了她，又何须苏颜？花开并蒂怎好得过一枝独秀？ 敌人？多么讽刺的字眼，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苏雯会是她的敌人。即便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她也无法把苏雯当作敌人。 她不知道，这些她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事，会在苏雯心里扎根，一点一滴，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匕首，斩断她们的姐妹之情。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又或许再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一切已成定局？ “你走吧，苏颜。”这是那一天，苏雯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门掩上的那一刻，两个人的眼泪同时落了下来。 苏雯蹲坐在地上，直至门外没有了动静，房里的她泣不成声。 手指不停的滑动，照片里一张张变换的笑脸，那是她和苏颜一起走过的岁月，是她们共同拥有的回忆。 她按下了播放键，点开了苏颜某一年生日的视频。她握着苏颜的手一起切蛋糕，两个人笑得那样的开心。许愿的时候，苏颜很大方的向众人宣布，我的愿望分给jiejie一个，希望她天天开心，永远都幸福快乐。 最后，她还说了些感性的话。“雯雯，真的很谢谢你当我的jiejie，有你做我的家人我觉得好幸福啊。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好不好，做最亲最亲的姐妹。” 可说完之后，又恶作剧的把奶油蹭到了苏雯的脸上。嘴里还得意洋洋的说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苏雯忽然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 原来，笑着哭才是最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没有季远横在他们中间，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可是没有如果。 也许，她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