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御之狂
玉龙殿上。 王文君恭谨道,“圣上留下微臣,有什么吩咐么?” 郗道遇叹道,“爱卿心中只有‘吩咐’二字吗?孤家很久没有和两位爱卿聊天了,今日无事,想好好聊聊。” 李孤冰道,“是。” 郗道遇道,“小郎,我看你情绪低落,实在不好。道华此别,孤家大感悲痛,但也须知节哀顺变,好好生活,才能让别者安心。” 李孤冰见郗道遇自称为“我”,很是惊讶,忽又一恍,心想:圣上的意思,难道是不怪大哥了?如此一来,联想此前种种事端,顿觉眼眶一热,哀哀地不能言语。王文君代为谢恩,又道,“圣上,孤冰会谨记教诲,好好生活的。” 郗道遇闻言,心想文君刚正,小郎多情,于今所视,应是小郎对文君有所误会,思及此,不由一叹,开诚布公道,“此前是孤家偏听,待惜卿回来,我自会同他说清楚。” 李孤冰道,“是。” 郗道遇见此,不无落寞道,“小郎,你还怪着孤家是否?” 李孤冰忙道,“臣不敢!” 郗道遇一叹,正待要说,忽闻得空中传来一语,“李尚书,打开香囊罢。”在场三人一齐吃了一惊,郗道遇奇道,“哦?这是哪里来的声音?” 王文君自是不知。 李孤冰先吃一惊,转即大喜过望,心气十足道,“是大哥到了!” 郗道遇大惑,“惜卿?” “不错!”李孤冰大是振奋,又道,“圣上,容微臣先打开香囊!” 郗道遇不知何意,只道,“好。” 王文君兀自思索,心道,“果然事败了吗?如此说来,我全盘皆输了。”又看了李孤冰一眼,“孤冰已知如此,何必节外生枝,请来高人如许?” 王文君只想无端出来一个高人如此盛气,必会引起郗道遇猜忌,却不想李孤冰彼时心系云道华,若不然便无现在际遇。 郗道遇看着李孤冰打开香囊,猛然间,一股清雅兰香扑鼻而来,令人痴醉。郗道遇心中甚怪,只道前去拿人的是王文君府将,此番怎不是王文君报讯,却是一声无端空响?虽不解,郗道遇却想李孤冰和王文君近日嫌隙,听两人解释,不甚靠谱,待柳籍上殿,再说不迟。 如此,郗道遇即命孙来道,“你出去引路。” 孙来领命退出玉龙殿。 李孤冰猜想打开香囊的作用是指引方向,回想名逝烟豪言,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毕竟不觉,静静地伴同在郗道遇身侧,等待柳籍入殿。 且不说玉龙殿上三人,却说宫外,名逝烟与柳籍并立,深秋初冬,萧瑟早风,一人心中寡淡,一人则心潮暗涌,百感交集。 柳籍进京直奔尚书府,不见李孤冰,祭拜尔后,才和名逝烟向宫城行去。此时已是退朝时间,柳籍经由名逝烟神通,得知李孤冰还在朝上,心中酸涩,惭道,“若非我当日胡来,忤逆圣言,便不会有今遭之事。我受皇上恩宠,得性嚣狂,却害了身边之人。” 柳籍自上枷锁,与名逝烟并行至宫外。 守卫见柳籍一身枷锁,皆自吃惊不已,即命人传报,柳籍也自候宣。 名逝烟道,“大将军,和草民直去面圣即是。” 守卫闻言大恼,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口出狂言?” 名逝烟淡淡道,“既是大胆,有何不敢?”说罢浑身一荡,一股气劲即由内而外,绵绵侵染而出,迫得守卫等众连连退后,靠近不得。 十米之内,名逝烟携着柳籍如入无人之境。 柳籍本是吃惊的。 名逝烟只轻轻道出一字:走。 柳籍竟似无力反驳,慢慢地跟着名逝烟前行。 孙来小跑而出,早听到喧嚷声,很快又迎面看见名逝烟带着柳籍驰来,大吃一惊,慌得大声喊道,“什么人,竟敢挟持……” 名逝烟不想浪费时间,气劲过境,孙来顿觉浑身一沉,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柳籍忙道,“孙公公莫要误会……”也还未说完,距离已远,柳籍料想再说下去,孙来也听不见,便闭口不言,扭头看了看名逝烟,满眼都是钦羡之色。 郗道遇三人在玉龙殿里听到喧嚷,才踏出玉龙殿正门,即见名逝烟携着柳籍,飘然定在殿外。 郗道遇见柳籍一身枷锁,不觉惭愧,随后才将目光落在名逝烟身上,只见眼前之人青衫磊落,气质殊胜,眼神底定,呼吸均匀,不由得暗暗称奇,心想方才那空中之语,必是眼前之人发出。 名逝烟没见过皇帝,但识得龙袍,便向郗道遇一揖道,“草民见过皇上。”又道,“人已送到,吾事既了,各位请。” 名逝烟言罢,竟已转身。 郗道遇措手不及,猛然喝道,“大胆!皇宫禁地,岂容你说来便来,想走即走?” 名逝烟却也停下,只还背着身子,淡淡的道,“草民说来不来,即是失信,想走不走,则是违心。皇上统领天下,欲要失信违心的子民么?” 李孤冰见状暗道不妙,心想若早知他说的“护送至玉龙殿”是这个意思,我便不让护送大哥了!但事已至此,只得再想应对之策。 名逝烟并非原本就看轻郗道遇,乃是在遇到柳籍之后才觉得郗道遇做事颇见狭隘,煌煌之重,未免言过其实。 郗道遇闻言愕然良久,才道,“你说得对,孤家不欲要失信违心的子民。” 名逝烟回身一揖,“皇上明察,草民告退,请!” 这回没有试探,名逝烟身形速移,很快不见了踪影。 郗道遇将围拢过来护驾的羽林军叫退,望着名逝烟离去方向,怅然叹道,“江湖之中,竟有如此狂人!” 因此一语,梦尘之后,又有御狂流芳。 · 郗道遇回过神来,亲手替柳籍卸下枷锁,随后看看王文君,又看看李孤冰,心想有柳籍周旋,今后三兄弟重归于好,甚可乐也! 郗道遇喜悦难禁,笑道,“这下好了,你们三人先聊一会,孤家不打扰了。” 柳籍却单膝跪落,请罪道,“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