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新旧交替

    有一说，这个世界是由阴阳两极所构成的，一阴一阳，相互交替，运行不悖。就如同日与夜的轮流更换，就如同从不容于同一片天空的太阳和月亮。

    战争有足够大的力量可以破坏很多东西，破坏很多人事物，但当战争远去，受到创伤最重的，到底还是幸存下来的人们。所以如何安抚这些遗留在百姓身心上面的伤痕，如何破而后立，如何在每个郡县的权力最高点上分配合适的人选与维持治安的兵力，都是每个统治者会在战后必定会面临的头疼问题。

    当然，这些问题目前还轮不到我这个“区区”校尉来心烦，我也涉足不了政治的领域，因为我并没有像“孙吴四铁柱”和周瑜那样被孙策委任到任何郡县，而是被他命令随同返回吴县——那是孙氏一族的集中地，孙家政权的大本营。

    唉，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被重视了。

    “夫君，怎么了？”乔夕颜看着在黄昏的血红色日光下站在门口百步以外犹豫了半天的我，微笑问道。“只是没在家里住一个晚上而已，又不是离家多日近乡情怯，怎么到了自己家，却反而不敢进去了？”

    我苦涩摇摇头，却没有接话。

    我是有点不敢靠近，因为我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有些陌生。尽管时间紧迫，三天后我就要跟着孙策返回吴县，但我刚刚还是跑了一趟军营，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训练。

    我直属的一千人马里，军中的百人将早在折返皖县前就被孙策给抽调一空了，现在被我提拔起来的屯将都是他们原来的副将。熟悉还是一样熟悉，可一配合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回以前的默契。

    眼前的这个屋子也一样。随着貂蝉夫人的出嫁和乔夕颜的进门，这个家的主母也从貂蝉夫人替换成了夕颜。只有这一点，与我印象中的家不同而已，其它都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就是感觉不对。

    就好像是，一个曾经很熟悉的人，躯壳里突然被换成了另外一个灵魂。

    但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我已经在命运给定的选项里面选择了其中一项，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鼓起勇气，去拥抱命运随之为我安排的变数。

    “走，”我上前牵起夕颜的手，说。“我们回家！”

    我以为当我牵着夕颜的手，从新走进这个新家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是管事，但那个光明正大站在庭院上的俏丽背影却瞬间让我一愣。

    玲绮？原来她已经回来了。

    “玲绮见过嫂嫂。”吕玲绮转过了身子，向乔夕颜施了一个晚辈的见礼。我看见她风尘仆仆的俏脸上满是疲累。那份疲累里不仅累积了这五天的四处奔波，还包含了心理崩塌的虚弱。

    “玲绮小姐快别这么说，”乔夕颜倒是被吕玲绮的见面大力弄得很尴尬，她上前搀起吕玲绮，说。“你曾经有恩于我和jiejie，夕颜，当不得如此大礼。”

    “可你现在已经嫁给南宫作为妻子了不是吗？”吕玲绮面无表情说。与其说她的反应是冷漠，倒不如说她的声音很空洞。“南宫也算是我同门师兄，又年长于我，你这声嫂嫂，有何当不得？”

    “……”乔夕颜环视了周围空空荡荡的庭院，忽然转移话题道。“怎么我没有看到周围有下人在服侍，我记得上次家里还是有几个家仆的啊。”

    “他们都在后院清点嫂嫂娘家昨晚送进府里的嫁妆。”

    我在后面听得有点错愕。乔家……真不愧是皖县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两个女儿同时出嫁，竟然还可以送出那么多嫁妆，我家的仆从虽然不多，但总不见得有必要清点差不多整整一天的嫁妆吧？

    “那我先去后院看看，”夕颜回头看了看我，说。“你们两兄妹慢慢聊。”

    乔夕颜离开，同时也带走了我和吕玲绮中间唯一的声音。我看着一言不发的吕玲绮，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玲绮她……也有了改变。她从小在师父的骄纵下就养成了一副没大没小的野性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在除师父以外的长辈面前见过她有身为晚辈的自觉。我完全没有想过她刚才会向夕颜做出符合晚辈身份的举动，甚至，刚才我还很担心她会像上次师父突然辞世那样，不管不顾就向周围的人发疯迁怒。

    看来，在分别经过了父亲和姨娘的死别生离后，这个向来只知道随心所欲的小女孩也成长了不少。

    “婚礼结束了，小乔也被你娶回家了，”吕玲绮看着我幽幽开口。“所以呢，孙策对你的接下来，做了什么安排？”

    “他让我收拾行装，三天后，跟他一起回吴县。”

    也幸好她先开了口，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起这件事。

    “你拒绝不了他吧？”吕玲绮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那我呢？我也要跟你一起走吗？”

    “我知道你不待见孙策，但无论如何，跟在我身边，也总好过到处流浪吧？”我无可奈何说。事实上，我其实也有想过吕玲绮抗拒这道命令的可能性，但我却也同时当真束手无策。“还是说，你仍然在怪我。”

    “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同样也不甘心，你尽力了。这是蝉姨，自己的选择。”吕玲绮摇了摇沮丧低垂的头，她的语调里开始有了鼻音。“可是我真的不想看见我已经当成了亲娘的蝉姨，一路上跟别的男人恩恩爱爱的样子！南宫，换成是你，你不难受么？”

    不难受……怎么可能？但命运已经决定好了轨迹，我能怎么办？现在唯有祈求在孙策身边的貂蝉夫人，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就当做是我想尽可能多保留关于一点爹爹的记忆，南宫，就让我留在皖县，行么？”

    “别闹了，玲绮，”我摇摇头。没有保护好她的爹，没有保护她的蝉姨，我承认，我对她是怀抱愧疚，但这却不代表我会放任她为所欲为。“你一个人在皖县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你又没有经济来源，你要怎么维持这一大家子的生活？”

    “关于这一点我自有办法。”她兀自嘴硬着。“现在的你应该明白，一个人如果铁了心要做什么事，那么就没有任何一件东西能成为阻碍。”

    “什么办法？”我决不后退。“你不说清楚，我是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她说的办法是我！”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坚定的男声，我回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你们两兄妹吵架都不会关门的么？”他随手关上身后的大门，然后向我们走来。“难道都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子扬？”我皱眉。

    我知道从见到的第一面起，刘晔就对我的这个师妹情有独钟，而我对于他们也是蛮乐见其成的。只是吕玲绮对他的单相思总是隐隐拒而远之，这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极少，他们又是什么时候牵扯到一起了？

    “子扬，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狐疑看着刘晔，始终很怀疑。“你该不会因为对她有情，所以在情急之下才编出这个瞎话，帮着她一起瞒我吧？”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差别？”刘晔毫不介怀笑笑，说。“反正如果最后觉明你被玲绮小姐说服，让她一个人留在皖县，你都会让我代为照顾她的不是吗？”

    这倒是，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放心让玲绮一个人留在皖县，就算不能亲自照顾她，我也会拜托另一个靠得住的人代为照看。现在由刘晔来做这个中间节点再好不过，玲绮已经成熟了不少，以他的理智和事故，我才能放下担心，也省得玲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我弄出什么突发事件。

    况且，这对刘晔来说也是一个机会，玲绮最后能不能嫁进刘家，就看他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了。

    但刘晔好说歹说也是我的朋友，我总不能让他太吃亏。

    “如果有你帮我照看玲绮，那么让她一个人留在皖县也不是不可以……但还是有点不妥，玲绮又不是刘家的人，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帮长期我养着这么大一家子人？”我想了想，说。“这样吧，这个家的开支你先垫付着，每个月等我领了俸禄以后，再将这笔款项如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