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还是一招
“所以呢?”吕蒙孜孜求教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粗犷和鲁莽。 “将军们可以回想一下,我们之前就看过的,青徐交界的势力分布图。”贾诩笑笑。“公孙将军覆灭以后,袁绍虽然号称统领青冀幽并四州,但至少在青州,青州太守袁谭其实只占着一部分地盘。除了三支黄巾军外,孙观孙康兄弟占领北海南部和城阳郡。虽然北海和琅琊郡之间还隔着一个东莞郡,但北海和东莞的太守孙观和尹礼一开始就是臧霸的老部下,根本就为臧霸是瞻,所以我们也可以说青州,也有臧霸的一份。” “这局势……”太史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断摩挲着下巴。“很诡异啊?” “是很诡异啊。”贾诩点点头,却又不马上揭晓答案。“青州有三股势力,分别是代表袁绍的袁谭和代表曹cao的臧霸,中间还隔了个管你是谁反正我就是全都要反抗的黄巾军,但自从臧霸上位以后,却一直都没有爆发过大的战争。这三股理应相互敌对的势力,彼此之间,竟是相安无事。” “这是……约好了?”吕蒙这时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即使兵力有差,但老大都已经打起来了,他们没有道理不相互消耗一下啊!”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但真正的问题是,他们到底是约好了什么呢?”贾诩却看向我,将问题丢了过来。 “恐怕……是在等官渡之战的战果吧?”我想起了第一次在那个匡琦的酒楼与陈登再见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的那个协议。 正如贾诩所说,这件事情,整件都很诡rou。谁都知道袁绍兵多将广,钱粮累积雄厚,而曹cao的主要兵力全部集中在了黄河南岸一带,各地守备空虚,袁绍根本就不怕双线作战。而且这两家中间还夹了一个黄巾军的存在,天天都在开战根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眼下真实的情况,却是如此地和平。 我当然不知道袁谭和臧霸到底谈过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我换位思考。 对于袁谭来说,如果要硬打下臧霸,以袁绍的实力,当然不可能完全办不到,只是如果有更省事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呢?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袁谭应该是这么想的:若官渡之战最后是袁绍胜利了,他老爹袁绍就可以挟持皇帝把持朝政,在青冀幽兖豫并作为后盾的情况下,无论有没有戴上那顶皇帝的冠冕,袁绍都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不管是臧霸还是他的半个徐州外加半个青州,都抗衡不了袁家。况且战败别人迫其投降,和凭借自身威势让人自动献降,这可是两个概念。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费力现在就去攻打臧霸呢? 而对于臧霸来说,现在半个徐州和半个青州是实打实地控制在他的手中,对方又实力强横。胜,既没有能力把对方赶尽杀绝,反而可能会遭至对方反击;败,可能连命都保不住,能不打当然是不打为好。况且臧霸未必就那么死忠于曹cao,若袁绍真能打败曹cao,取而代之之后,实力更胜现在,改拜更强的人为老大才是更符合自己利益的明智之举。 所以,他也不急。 跟我和陈登,如出一辙。 “真的……是这样?”吕蒙一脸茫然。 “谁知道?我也只是随便乱猜。”我耸耸肩。“我跟他也不熟。” 他们当然也知道臧霸孙观尹礼这些人也曾在师父帐下效力过,和我有几分同袍情谊,但我确实跟他们也不熟。我所熟悉的,只有从长安开始就一直跟随在师父身边的将军们,至于像臧霸陈登这些只是中途归附过来的类似于附庸的势力,我着实接触不多。毕竟以前还是师父帐下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俾将。 “但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我打断他们的若有所思,提醒他们回归重点。这些问题闲暇时提出来大家集思广益猜猜倒无所谓,但若因此舍本逐末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那就不对了。“别忘了我们是干嘛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贾诩两眼,看见他微微一愣之后和善向我笑了笑。也许这个问题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只是个无聊拿来解闷的问题,但当这个问题是由贾诩提出来时,味道就整个不一样了。 这个家伙,总有出人意表的想法和自有一套的做法。只要认定了某件事是对的,他才懒得管别人的想法,放手去做就对了,而且手段之稀奇古怪没有下限,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了局中,连挣扎也省下了。 我永远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也不想去猜。反正若是他真的从这个事件里面看到了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多半此刻早已着手布局了,我只能等他最后的图穷匕见。 说话间,我们五个人早已离开了码头,慢慢走到了这开阳县里最热闹的街区。既然是从远古时代就遗留下来的侯国之一,当然不会太寒酸。无论是街上人群的着装与数量,街边摊贩叫卖的货物的种类与质量,建筑楼饰的质地与装潢,明显都比陈登的广陵县高上一层,跟被泗水灌破之前的下邳差不多,当然和那年的长安还是没法比就是了。 “这里的东西真的比匡琦多好多!”曾跟我一起逛过匡琦街市的吕蒙四处张望,一边啧啧。“公子,要不再给夫人买点?” “神经病啊你?”我无语望苍天,我到底把这货带来是为了什么?“上次被黄舞蝶折腾,是还嫌不够心有余悸么?” 太史慈他们掩嘴笑。就匡琦那个小市场,黄舞蝶都能带我们逛上两个时辰,简直要把我累死。这次虽然那个小丫头跟着她哥一起去吴县寻医了,不在身边,但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迅速穿过了占地广阔的闹市,人群渐渐已没那么拥挤。我们走到一家酒肆前停下,抬头看了看挂在门楼上的帆布。 “是这里没错吧?”我看了看贾诩,他是我们这几个人里唯一的谋士,我不问他问谁? “是这里没错。”他连布帛都懒得拿出来再次确认。 比起一路上看到的那些门庭若市的酒家,这座酒肆未免有点太冷清了些,里面的食客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一次性来了五个已经算是一单超大的生意了,就连过来招呼的小厮,脸上的笑容也特别谄媚。 一点都不奇怪,不知道这酒肆的当家是眼光不够还是银钱差了点,这座酒肆选的地址其实并不是太好,虽然还是在闹市的街区内,但距离真正人多的区域却是有点远了,卖相也不好,就像匡琦至于徐州一样,吸引力十分有限。 若非如此,那家伙才不会特意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 “几位爷,请问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找朋友。”太史慈的笑容看似友善,眼里的目光却冰冷地欲拒人于千里之外。 随意应付了小厮几句,我们抬起脚就向二楼走去。虽然这座酒肆生意差格局小,但该有的还是有。 无需特意张眼去寻找,这二楼,就只有两张拼在一起的案几边坐了人。 案几上早已摆放好了一桌子的菜和温热完毕的米酒,向窗外的那一侧跪坐着四个人,而另一侧,却一个人也没有。 “见过公子。”一个长相并不是太好的男人率先迎了上来,向我拱手见礼。 “辛苦了。”我拍了拍他的肩。 这句辛苦他确实当得起,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张罗,若不是他的提议,若没有他从中奔走穿针引线,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都没有机会坐在这里。 “真意外还能在这里看见你。”我看着坐在对面的,在这分别了一年多面容却仿佛没有丝毫改变的男人,嘴角噙着冷笑。他之所以让我记忆如此深刻的理由并不是因为他的长相,他撑死也就是耳朵比一般人大,并且手长过膝而已。“你家二弟好歹是把袁绍手下的头号大将给宰了,他居然能忍住没拿你的人头祭奠颜良的在天之灵?” “嘿嘿嘿,姓南宫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回声呛我的并非仍然若无其事微笑跪坐在我对面的男人,而是坐在他旁边的,已经在抱着酒坛的白面小子。满桌的酒菜谁都没动呢,这家伙却早就已经自己喝上了:“到底还是三姓家奴的弟子哈?到青楼玩女人都玩得那么天下皆知,怎么也没让刺客刺死你?” “呵呵,至少现在我活蹦乱跳领着江东军,又打了回来。”我用鄙夷的目光斜视着他。同样一年多没见的他,已积蓄了满腮帮的短须,从这个角度看,竟也有点俊美。“倒不知你这位这样跟过卢植、公孙瓒、曹cao、袁绍,却至今都没有混出过名堂,唯一掌握过的徐州,还被你口中的‘三姓家奴’夺走的大哥,三爷该如何称呼?” “南宫亮,你今天不是来谈判是来打架的吧?”白面男人猛地拍在了案几上,震得这楼也仿佛跟着晃了两晃。若他不是这般粗鄙,整日酒不离身,随便打扮一下,也是一个妥妥的世家子弟模样。“那就来啊!连你师父都不敢说必能胜我!就让三爷看看,你这小子有什么本事!” “翼德,不得无礼。”一直笑呵呵在旁边看戏的大耳男人终于伸出手来按住了他三弟,然后他转过身来,笑吟吟看着我。“好久不见了南宫将军。虽然不知将军对玄德有什么误会,但至少现在,咱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能否还请将军暂时放下对玄德的成见呢?” 误会?去你妈的误会!在最后一刻一句轻描淡写就断掉了师父仅剩的活路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说的吗? 别看刚才我和张飞吵的厉害,但楼层一共十个人,谁都没有阻止我们。对面张飞在他们自己的圈子里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刘备,别人就是想拦也拦不住;我这边呢?太史慈他们权位没我高就不说了,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很有办法的贾诩,也仿佛空有“毒士”之名似的,竟然第一个吃起了菜。 不是他阻止不了我,而是我和他都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刘备和张飞,惯用的手段罢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刘玄德啊,这招你是真他妈玩不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