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变故

    零二年七月十三日,下午三时十七分,官垌镇烈日当空,然而,下一刻,乌云笼罩,雷声轰隆,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然后,下起了大雨.半小时后,钟信家的木屋,被风吹倒了两间,只剩他们父子的卧室没倒.

    这场雨,下了一个多小时后才停,河里的水位,上升了半米.

    雨停后,钟德浩拿着铲,来到倒塌的木屋前,翻找一些还可以用的东西.

    整整两间木屋,完好的,只剩几根木桩、木桩旁几块木板、屋顶几块树皮,修好的机率很小,只能重新再做.

    晚上九时四十六分,黑暗的天空,突然划出一条很长的闪电,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云霄,天空,再次下起大雨,这场雨,比下午的那场,还稍微大点.

    半小时后,一条闪电,降落在对面山丘,劈倒了一颗大树.没倒的部分,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被雨水浇湿,倒下的部分,从山上滚落,掉近河里,被河水冲走,滚落的途中,压倒几棵八角树,也一起掉进河里,被河水冲走.

    钟信父子的卧室,当初做的时候,做得特别坚固些,所以,暂时无事.

    卧室虽没事,可河水越涨越高,照此下去,鱼塘,迟早会被淹.

    十四日凌晨一点十二分,雷声已稀薄,可大雨,并没有停下,钟信父子,也没有睡觉.

    此刻,钟信父子站在窗口,拿着手电,望着鱼塘,心里祈祷着,河水不要淹到鱼塘.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河水,终于淹到鱼塘,虽然,暂时还不能把鱼冲走,但那也是迟早的事.

    钟信家的鱼塘,虽只三十平方米,却养了一百多条草鱼,且每条都有十斤以上.零二年的猪rou,十块钱一斤,而官垌草鱼,因中央电视台曾来采访,名头越来越响,所以,卖到十八块钱一斤.

    几天前,钟德浩想把鱼卖了,但最终舍不得卖,想把鱼养大条点,等过久点,再看看价格是否会提升.

    当初,如果把鱼卖了,也会有两万多块.在官垌镇,物质生活不算丰富,就算钟德浩现在死了,两万块,起码,钟信能花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且不会有现在的危机.可现在,什么都晚了,最主要的,是把损失降到最低.

    钟德浩穿了件雨衣,拿着手电、鱼抄子,冒着大雨、洪水,跑下去捞鱼.

    钟德浩走到排水口,把排水口放到最大,用鱼抄子挡住.

    水,慢慢上涨,且越流越急,不一会儿,站在鱼塘的围墙,水已基本淹没至钟德浩的膝盖.

    如此急流,能站稳已不错,但钟德浩却凭意志,勉强稳住身体.见打开排水口已无用,索性就封回来,拿着鱼抄子,仔细观察鱼塘周围,如果有鱼游出,就捞回来.

    鱼塘的水面上,出现了动静,虽看不清,但也敢肯定,是鱼开始游出鱼塘.五条草鱼,从钟德浩的身边经过,往鱼塘外冲去,钟德浩眼明手快,捞起了其中两条.

    捞起鱼后,钟德浩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跑去,把鱼放到水缸,见钟信在一旁看着,便裂嘴一笑道:"嘿…水太大,跑了几条."说完,往鱼塘跑去.

    钟信道:"爸爸,水…"钟信想说:"水太大,别去了,鱼跑了就跑了."然而,钟德浩已出了门.

    钟德浩看见的,只跑掉两条鱼,然而,天色太暗,水太黄、太大,跑掉的,不知有多少.钟德浩站在围墙上,定定地注意着周围.忽然,看见五米外,有两条草鱼正往外游.钟德浩跑过去,然而,才跑出一步,脚下一滑,摔了一交,倒下后,没能及时抓住围墙,被洪水冲走了.

    在河边长大的钟德浩,被冲走的过程,如无意外,百米内,一定能游回岸上.但他倒下后,没能稳住身型,头就撞上一块石头,晕了过去.

    钟信一直站在窗口,整个过程,他虽看不清,只看见父亲的手电,忽然掉在水里,然后,那光点就消失,当时,正好有道闪电,把眼前的世界照亮,鱼塘的围墙上,钟德浩的身影已消失.

    钟信虽没见到父亲被洪水冲走的过程,但也感觉到,父亲已出了事,那一刹那,他的天空,不是黑色的,而是变成了灰色,心绪变得乱七八糟的,眼眶,已噙着泪.钟信大叫一声"爸爸…"然后,冒着雨冲了出去.跑到距离洪水两米处,极力四顾,幻想着,父亲只是和他开玩笑,藏了起来.然而,天空的闪电,再次把世界照亮,鱼塘周围,并没有父亲的身影,只有鱼抄子,被夹在鱼塘下游五米处,两块石头的中间,没被洪水冲走.

    钟信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低泣着喃喃道:"爸爸…"声音包含着,对父亲的呼唤,对以后生活的彷徨、恐惧…心中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爸爸…"沿着河边,往下游冲去,心里还存在着侥幸,或许,前面就能看到父亲.可没走两步,钟信已有点发晕,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男人要自强,流泪不应属于我们,天塌不下来."止住眼泪后,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继续往下游走去.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雨已变小,不久后已转晴,可父亲,在内心呼唤了千万遍,却始终没见到.钟信没放弃,继续向下游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总之,天没亮前,他晕倒了.

    醒来时,天空重新下起了雨,那雨,没凌晨的大,天空有点黑,分辨不出是什么时间.钟信的脑袋虽迷糊,却有空明的感觉,心想:"跟着洪水走,肯定找不到爸爸,不如回家看看,说不定,爸爸已经在家了."在他心里,一直都没有接受,钟德浩已死亡.

    身体摇晃地回到家中,雨已停下,父亲没见到,见到的,是父亲拼命捞回来的两条鱼,其中一条,从水缸跳出,蹦至墙角,此刻,已死去多时,而房顶角,破了很大一个窟窿.

    钟信找了个盖子,把水缸盖好,免得另一条也跳出来,而屋顶的窟窿,钟信无能为力,做完一切后,心想:"爸爸淋了一个晚上,衣服肯定都湿了,先烧好水,等他回家就可以洗澡了."把水烧热后,钟德浩没见回来,便自个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迷糊的脑袋,清醒了点.跑到门口,见洪水已稍退,不再淹到鱼塘,但也差不多,鱼塘的水位,和洪水的一样高,再想:"不知跑了多少鱼"

    钟信想去打开鱼塘的排水口,然而他知道,现在水流还急,他去很危险,只能等洪水退了再去.

    折腾了一个晚上,早上又没吃东西,钟信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虽然没跟父亲卖过鱼,但也知道,死鱼不怎么鲜美,没什么营养,不值钱,索性就把死鱼宰了.一条十几斤的鱼,如果是生的,钟信还有点无从下手,纵是如此,也把他难住了,他不懂,到底是剖鱼腹,还是剖鱼背.左看右看下,觉得剖腹容易点,于是选择剖腹,取出鱼肠,洗干净,等下煮鱼肠汤,去掉鱼鳞,全都洗干净,也不知道鱼腮要不要,就把鱼切成半斤一块,因为这样看起来,和父亲切的差不多.

    以前,钟信想做饭时,钟德浩都不让他做,救阿四那次,刚好又没米.可以说,钟信一次饭也没做过,但钟德浩做饭时,钟信都在旁看着,所以,钟信对做饭,还是勉强行的,起码能熟.

    其实,宰鱼时,不论鱼的死活,都不要把鱼血洗掉,和着鱼血煮,味道才鲜美.且应该剖鱼背,鱼血才会流得少点,如果刀工好的话,还可以把鱼刺去了.钟信不懂这些,因为切得太大块,所以很多都还没熟.

    做好饭后,钟信没吃,他想等钟德浩回来,然后再吃.昨晚,钟信淋了一晚的雨,身子已经非常虚,现在又饿着肚子,如果没眼前的菜,或许还好点.等了一个多小时,钟信终于饿得顶不住了,站起来,刚想去盛饭,却发现,双腿发软,连站立也勉强,而拿碗的手,才伸到一半,就已抖得厉害,碗顿时掉落,一部分碎落在桌子上,一部分碎落在地上,而钟信,跟着晕倒在地,被地上的碎片,扎伤了几处.

    钟信醒来时,天空,变成了黑色,月亮,从乌云里探出半个头来,把世界照成银灰色,象是嘲笑着,一场雨,就能把所有人弄得如此狼狈.在官垌镇,大部分的鱼塘,都被这场洪水摧毁,被冲走的鱼,更是不计其数.

    钟信饿肚子的时间,虽然变久了,但现在,却没中午那么饿了,而头,也不那么昏了,他还记得,中午之所以会晕倒,是被饿的,所以,醒来后,他立马就想到吃饭.

    钟信站起来后,才发现,手臂和背部被扎伤了几处,还好都不深,碎片也没被扎进rou里面,也不算很疼,血也已止住.

    家里唯一的照明物——手电筒,昨晚已被洪水冲走,钟信只得点个火把,让房间有点光亮,然后吃饭.吃饭时,钟信舍不得吃,只吃了半碗饭,鱼只吃半块.吃完后,钟信洗净伤口,走到门口,见洪水已退了许多,鱼塘的水,也浅了很多,心想:"排水口还没开,水怎么少了这么多"走下去一看,原来,围墙被冲走了一块,大概有三米宽、一米高,再想:"难怪."

    看到这,钟信不由想起父亲,虽然,在他心里,有那么一丝幻想,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父亲不会再回来.强忍着泪水,把鱼塘的排水口打开,让鱼塘的水位,回复到正常的位置,然后再塞回来.

    坐在鱼塘缺口处,看着天上的月亮,一瞬间,月亮,变成了父亲的笑脸,定睛一看,月亮,还是月亮,钟信对着月亮,大声道:"爸爸,我会坚强的…"一滴泪水,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在地,那声音,好象清晰可闻,擦了擦眼角,然后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