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塞上春秋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八章 心安之所在即为家(二)

第二十八章 心安之所在即为家(二)

    李松走过来坐下后,问道:“近来在学堂可好?”张斌答道:“在学堂一切安好,父亲大人您放心。”

    李松不善言辞,张斌也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静坐无言,一旁的拓跋辉逮住机会和张斌亲近,拓跋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张斌,好奇询问道:“斌哥儿,你在汉人学堂呆了半年之久,可学到些什么本事?”

    这倒把张斌给难到了,“到底在学堂学到了什么了?”,那些让他头疼的经文、策论讲起来淡然无味,便将上谷城道听途说的一些奇闻趣事以及自己在上谷的亲身经历细细说给她听。

    拓跋辉凝神倾听,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她望着神采飞扬的张斌,觉得表哥和以前相比有了些许的变化,便打断张斌说道:“斌哥儿你在汉地呆了半年,皮肤白皙许多,乍一看,有点白面书生的味道。”

    张斌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此话当真?我怎么没察觉到。”

    拓跋辉看不惯张斌的得意样,轻声讥笑道:“别得瑟了,“白脸书生”有什么好的,手无缚鸡之力,牧场的蔡书生,一见血就头晕,连头羊都杀不了,让人轻视。”

    张斌正欲反驳拓跋辉的“书生无用论”,拓跋辉问道:“上谷城的汉人女子是不是特别白净,牧场的男人们一提到塞内的汉人女子,两眼就绿了,你是不是见到汉人女子,也和他们一样不堪。”

    张斌笑道:“突斯女子经常在外劳作,不象汉家小姐一直呆在闺房里面,所以汉家小姐温柔秀美,但突斯女子胜在自然率真。所以在我眼中,汉女和突斯女平分秋色,借用汉人的一句话:“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牧场很多汉人都娶了突斯女子为妻,不恰好说明了这一点吗,像我的表妹就是标准的突斯美女。”

    拓跋辉虽然性格泼辣,但听到表哥最后一句的夸奖,娇羞不已,脸上升起一片欣喜的红晕,心里象吃了蜜一样甜。

    虽然表哥嘴上说得很中听,但是拓跋辉心中一块石头还是没有放下,她挑白了问道:“你在汉地是不是有意中人呢?我听说汉女很会狐媚男人,你的魂是不是也被她们勾去呢?”

    看着拓跋辉一副小女人姿态,张斌心中不禁泛起了涟漪,表妹现在已经长大了,肤色红润,有着突斯人比较典型的方阔脸型,但两鬓的小辫子恰到好处的将较宽的脸蛋给遮住,再配上那双乌黑有神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十分漂亮耐看。

    在拓跋辉的一再逼问之下,张斌吞吞吐吐地说道:“有一个汉人…汉人女子确实不错。”

    拓跋辉乌黑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气呼呼地说道:“汉家女子有什么好的,柔柔弱弱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哪有我们突斯女子好。”

    一旁忙碌的拓跋氏听了两人对话,打趣道:“谁也比不上咱侄女,我替你爹娘做主将你许给斌哥儿如何?”

    拓跋辉撇撇嘴说道:“他的意中人又不是我,我才不嫁给他了,我要嫁的少年郎,一生一世心里必须只有我一个。”话音刚落,自己都羞红了脸。

    这句话逗乐了帐篷里的张斌一家,欢快的笑声顺着寥寥炊烟飘向苍穹。

    第二天黎明时分,张斌拜访了外公的毡包,拓跋奎朝张斌走过来张开双臂,笑道:“在外翱翔的雏鹰回巢啦?”张斌大步上前,激动地用双手环抱住外公。

    一旁的大舅拓跋信端来汤茶给张斌,张斌向大舅施礼后接过汤茶,

    寒暄之后,张斌从外公和大舅的言谈中知道了天穹牧场的一些近况。

    拓跋信蹙额皱眉地抱怨道:“现在上谷郡的大人们越来越贪心,要求我们天穹牧场从今年开始,由每年进献一百匹突斯马增加到两百匹。我们牧场不大,人手也不够,加上这几年的严冬天气,每年只有六七百匹成年突斯马出栏,现在上谷郡大人大手一挥,我们就要多送上一百匹突斯马,真是闹心,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咱们还不如去西河郡,投靠单于得了。”

    拓跋奎冷哼一声道:“大汉皇帝几经迁徙咱们南单于庭,从五原迁到云中,再从云中迁到西河,还在单于庭设置了使突斯中郎将府,对外号称是保护南单于庭免受北突斯人的攻击,其实是以保护之名行监控之实,咱们去了西河郡,处处受汉人监视,还不如呆在这里逍遥自在,上谷郡守大人只要我们多上交一百匹突斯马而已,动摇不了我们的根本,这两年冰灾不断,牲畜冻死不少,如今我们的大部分生活用度都靠上谷汉人接济,如果没有上谷郡的粮食,牧场的日子肯定举步维艰。”

    拓跋奎说的是实情,但拓跋信喝着汤茶,仍然是一脸不豫之色,讪讪然说道:“汉人是在笼络人心,只要有长生天的眷顾,我们突斯人不需要汉人的施舍。”

    拓跋奎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突斯人自相残杀以来,长生天已经抛弃了我们。从大前年开始,天气越来越异常,大漠的冬天似乎越来越长,我们靠近北境长城,都冻死了不少牲畜,更不用说那些在大漠深处,酷寒地带的北突斯人了。他们的生活肯定更加艰难。上个月我路过代郡余里部落的时候,余里部落的萨满亲口对我说,北境极冬将至,到那时候,大漠终年大雪纷飞,别说牲畜,就是人都很难活下去。”

    拓跋信不以为然地说道:“萨满大人的神神叨叨,能信几分?”

    拓跋奎听了训斥道:“你对萨满不敬,就是对长生天的不敬,汉人有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年我们在大漠的时候,不但提防着北人,还要提防南边的汉人,那过的是什么日子,朝不保夕,提心吊胆,多活一天就觉得是长生天的恩赐,现在北人嘲笑我是“汉狗”,我就做一条“汉狗”如何,总比好过以前那猪狗不如的日子。”

    拓跋信有着突斯人的骄傲,车臣单于的传奇仿佛就在昨日,阿爸可以接受北突斯人对他们的蔑视,但并不代表他能忍受,他猛地将茶杯放在桌上,愤然起身走了出去。

    拓跋奎望着儿子怒气冲冲的背影,惆怅之情溢于言表,说道:“都三四十岁的人了,不识时务倒罢了,还一副倔犟脾气,徒有匹夫之勇。”

    张斌说道:“外公你言重了。”

    拓跋奎将一块糍粑给张斌,说道:“二十多年前,你大舅跟你一般大,他那时候还小,成天嬉戏玩闹,不知道我们大人的艰辛,不知道失去亲人和朋友的痛苦,不知道当时能够活着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拓跋奎摇头叹息,望着张斌不解的眼神,慈祥地笑道:“我倒忘了一件事了,在我们突斯人的传统里,十二岁的你已经成年了。”然后伸手从角落鹿皮包裹里面拿出一把突斯弯刀出来,弯刀较短,刀鞘做工精巧,镶有银边,闪闪夺目。拓跋奎拔刀出鞘,拓跋奎轻抚刀身,喃喃自语道:“弯刀是长生天赐给大漠的利刃。”收刀回鞘,将它塞到张斌手里,说道:“它是我成年时阿爸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权当你成年的礼物,希望你在不久的将来能成为一名闻名塞外的大漠勇士。”

    张斌躬身用双手接过弯刀,兴奋地说道:“斌儿谢过外公了。”张斌把摸弯刀的时候,激动地说道:“外公,我上谷“义勇郎”不会辱没了它的。”

    拓跋奎知悉“义勇郎”的分量,不由好奇地询问缘由,张斌便将丽苑杀麻贵子一事告知了他。

    “好好,这该千刀万剐的马匪”拓跋震惊喜悦之后,想到自己死在麻贵子这帮马匪的两个小儿子,不禁老泪盈眶,他一把抓住张斌的衣领:“斌伢子,你跟我细细说,是怎么杀了麻贵子的,我只听说青山卫和上谷郡边军联合一起剿灭了他,没想到他最后死在你手里。”

    张斌详述事情经过,当知悉麻贵子被火活活烧死时,拓跋奎大声叫好,但听闻张斌被张二豺一刀劈落下马,内心着实惶恐担忧,急切之中让张斌褪下裤子,检查了下伤势,看到那一条长达五寸的漆黑伤疤横穿大腿,不由脸色凝重地问道:“伤口是烫好的?”,张斌点头,拓跋奎知道自己的外孙已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双手抚胸道:“长生天保佑,长生天保佑啊。”

    张斌唯恐外公说漏了嘴,说道:“外公,千万不可告诉我额娘,她肯定会责备我的。”

    拓跋奎点点头,说道:“斌哥儿,你受苦了。”

    张斌骄傲地挺起胸膛说道:“我算不算一名真正的大漠勇士了。”

    拓跋奎笑道:“算半个大漠勇士,因为你只能算半个突斯人。”话刚说完,拓跋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说道:“斌哥儿,我的意思是你既是突斯的勇士,也是大汉的勇士,你现在在汉人学堂学习,将来有出息了,可不要忘记你身上也留着突斯人的血,这些在牧场的人也是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