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速之客
正月初九以来,居住在西市街头小巷的突斯商贩这几天日子过得更是胆颤心惊,无心再将生意做下去,他们的家中无一例外地都被一脸凶悍之相的汉人士卒搜查过,稍有不从的,就是拳打脚踢。更有一家突斯大户,自认为和上谷城各路关系都打点好了,蛮横地阻拦汉人士卒入内,被西门都伯强行按住,一刀枭首。自此,上谷城所有的突斯人无不噤若寒蝉,相互商量着早日离开上谷城这个是非之地。 一八二年正月十五日傍晚,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往常的上谷城在这个日子,大街小巷上早已花灯高挂、流光溢彩,街上也是行人如织、欢声笑语。 但今时不同于往日,上谷城的西市和东市一片冷清,最繁华的西市正街街上也只有几家店铺在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孤零零地在寒风中摇曳飘荡。行人寥寥无几,走在街上也是捂紧毡帽、行色匆匆。 街上唯一的亮色就是来回走动的巡检、兵丁比往日多了许多。 一巡检背插五色令旗,骑马飞驰于西市正街上,声如洪钟:“郡尉大人有令,上元灯夜取消夜市,执行宵禁。凡触犯宵禁条令,在“闭门鼓”后、“开门鼓”前在城里大街上无故行走的,以“犯夜”罪名论处,笞打二十;若有图谋不轨、情节严重者以“谋逆”罪名论处,当街格杀勿论。” 正街上店铺商贩们见了此巡检如见了瘟神一般,纷纷关门大吉,站在“俏塞北”门前的一名伙计朝消失在街头巷尾的巡检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辱骂道:“遭他娘的浑货,大过年的第一次出门,在街上喊打喊杀、要死要活的,就不怕触了霉头,走一年的背时运……” 俏塞北的帐房先生在里面吼道:“小三子,在外面瞎嚷嚷啥,赶紧将最后一扇门页关上,今日早点歇市,上元夜恐怕只能在被窝里抱着婆娘过节了。” 小三子联想到账房先生婆娘那如俏塞北大门一般笔直,丝毫不见曲度的身材不由冷笑一声,一边将两扇门页阖上,一边小声讥讽道:“今晚上,你婆娘胸前两只汤圆恐怕还不够你舔。” 账房先生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心中勃然大怒,“是可忍孰不可忍”不顾小三子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魁梧身材,欺身上前。左手指着小三子骂道:“你……你个小兔崽子。”已气得语无伦次,不说也罢,右手径直举起随身携带的算盘,作势欲打。 小三子自知理亏,门都没来得及关好,赶紧撒开门页把手,笑着朝厅堂里的桌椅之间跑去。而瘦弱的账房先生紧追不舍,朝他背上狠狠地砸了一算盘。 正当两人在俏塞北的一楼,上演一场你追我逐、小鸡追老鹰的好戏时,俏塞北尚未阖上的大门“怦然”一声打开了。 在室内两人愕然的眼神中,一位身着戎装的武夫夹杂着呼啸寒风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俏塞北。 账房先生在俏塞被呆了几年时间,眼力见还是有的。识得此武夫不是别人,正是经常光顾俏塞北的上谷郡尉-李由李大人,不过平常很少见他披甲执锐的模样,而且今日的李大人与平常最大的不同的一点是,李由大人的脸冷若冰霜,不带一点笑意,寒光四射的一双眸子冷飕飕地盯着人,让人不寒而栗。账房以前听俏塞北的说书的讲过书,莫非这就是说书先生口中说的“杀气。” 李由盯着账房先生,冷声说道:“你们家大掌柜可在店里?” 账房先生被李由的杀气唬的竟吐不出一句囫囵词出来,只得用算盘指着上面示意大掌柜正在顶楼房间里。 李由转首向立在门外的八位随从亲兵说道:“我一人进去,你们就在门外候着,在我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出这扇大门。若我半个时辰还未出来,你们将这个俏塞北烧了。” “诺”众亲兵轰然应诺声震的账房先生心里颤颤个不停,“杀气”,他娘的果然是“杀气”。账房先生心中悲叹道:“婆娘,我亲爱的婆娘,为夫今夜很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小三子更是不济,望着李由腾腾地拾阶而上,双腿一软,瘫倒在俏塞北的红漆桌子上,心里暗道:“今日肿么啦,出门先是遇到巡检喊打喊杀,关门的时候被账房先生砸了一算盘,现在郡尉大人要烧楼,岂不是想把里面的人活活烧死。真他娘晦气,今日若能万幸地活下来,定让老娘带着自己去城南的张仙庙里“张仙老人”面前奉上一炷香,好让自己今年摆脱霉运,大吉大利地过好这一年。” 张五常正在俏塞北他的房间内和沈三一起仔细查看去年一年的货栈账本。沈三指出货栈账本的一处说道:“张管事,你看。”张五常赫然看到“十一月二十三日起,云中郡南突斯商人来货栈,三十三人,从事皮毛生意,暂未缴清货物寄存费及住宿费。” 张五常问道:“初九那日,东门可有多少突斯人?” 沈三沉声答道:“死三十二人,有一人逃脱。”张五常闻言怒拍了一下桌子。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俏塞北谁敢在他不经同意之下就入他房间来,门口的两名守卫是吃屎的吗,张五常厉声吼道:“遭他娘的,谁敢擅闯入内?找死吗?” 转首望去,只见李由一脸笑意地望着张五常说道:“张管事,平常见你整天一脸笑咪咪的,现在才知你也有真性情时刻。” 李由的突然驾到不免让张五常有点惊慌失措,幸亏沈三机警,拿起让张五常“烫手”的货栈账本恭身走了出去。 一瞬间,张五常神色如常地拱手说道:“李大人,某刚在查看饭肆账本,发现有许多纰漏之处,不免勃然发怒,让李大人见笑了。” 李由将头盔放在桌上,然后面带微笑地拱手回礼道:“无妨,人本应有七情六欲,某今夜不期而至,擅自闯入你的房间确实有不妥的地方。” 张五常给李由见坐后,自己居中坐下,小心翼翼地朝李由问道:“不知李由大人今上元夜赶来所为何事?” 李由笑道:“私事,公事兼有之。先道私事吧,今夜上元节应是佳节良辰,某以茶代酒,恭贺张大掌柜在新的一年里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张五常回礼说道:“恭祝李大人在新的一年里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然后慢啜一口清茶,而对面的李由则是和往常一样牛饮而尽。 李由道了一声“好茶”,拿出两张册子递给了张五常,徐徐说道:“张管事,道完私事,叙完旧情,咱们来谈谈公事。这是郡守大人和某一起撰写的荣阶申请册子,张管事大人对于初九那日东门之事也应该有所耳闻。这荣阶申请册子就是为东门血战中表现卓著、奋勇杀敌的的两人写的。一人是威武郎赵朔,一矛挑翻七人,请升骠骑郎;一人是义勇郎张斌,一弓射翻五人,请升威武郎,望张管事提交给伯爵府张子爵审核批复。” 两本小册子如有千钧之重,张五常用力拿在手中,静候李由的下文。 果不其然,李由眼睛瞟着房顶,继续说道:“张大掌柜,我下面说的话公私兼有之,若有不妥或不实之处,请张管事见谅。前几日,我听闻初九那日东门的一名纵火犯和你们俏塞北的一名杂役长得极其相似,不知你们俏塞北这几日是否多了一位腿脚不便的杂役?” 张五常面色如常地矢口否认:“未曾见过,李大人请放心,我们俏塞北的杂役都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 李由面色一沉,笑中含怒道:“敢问张大掌柜,突斯人也算是良家子否?” 张五常硬撑到底,说道:“李大人,俏塞北的突斯杂役在上谷城一般都居住了十年有余,大人若不是信不过他们,尽管查去。”张五常又故作惊讶说道:“前两天,上谷巡检不是已清查了他们吗?” 李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虎虎生威地径直朝张五常走去,行走间甲胄拖曳在地上,金铁之声响荡在张五常耳边,张五常双手紧攥着胡床边缘,强忍住自己站起逃逸的想法。 李由走在他身前,躬身附耳说道:“张五常,那个纵火犯,那个北突斯jian细最好与你无关,倘若被查出是俏塞北的人,哼…你我以往的交情一刀两断,若你可以觉得手中有某的不法凭据,想应此胁持某,为了大汉某愿意与你玉石俱焚。”后面一句话,李由是一字一顿地森然说出,自是慑人心魄。 张五常面色惨白,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来,他今日才深刻体会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由走后,沈三走入了房间,但张五常犹然未觉。 沈三恭立在旁良久,张五常才回过神来,说道:“阿保虽然自尽而死,但此事多方查证,定然与呼延长脱不了干系,倘若如他无关,他也有“失察”之罪,呼延长近日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沈三摇头说道:“尚无。” 张五常说道:“从今日开始,不但要盯紧他,还要盯紧他的家人,人再无情,家人还是要顾及的,若是有任何异常举动,及时汇报于我。” 沈三低头领命而去,正跨出门槛的时候,张五常突然问道:“那货栈账本销毁了吗?”沈三转身躬身说道:“张管事放心,已被销毁,小人自会叮嘱账房先生重新再做一本。” 张五常心中稍安,视线落处,两本荣阶申请册子正突兀地堆码在茶几上,尤其是“张斌”两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注:参照唐时宫门令:每天晚上衙门的漏刻“昼刻”已尽,就擂响六百下“闭门鼓”;每天早上五更三点后,就擂响四百下“开门鼓”。凡是在“闭门鼓”后、“开门鼓”前在城里大街上无故行走的,就触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下。如果是为官府送信之类的公事,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私事,才可以得到街道巡逻者的同意后行走,但不得出城。 ………… 今日更3K左右,明日也更3K左右,算是补上26日的缺更了,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本文,柳吹杨在此拱手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