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梦回

    莫言带伤遁走，大树下安静了下来，只有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地面上有一堆四分五裂的碎尸，旁边则是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突然东南方传来一片嘈杂的脚步声，约有十余人，均着黑衣，正沿着山道飞奔而来。一行人冒雨飞驰，雨点却落不到他们身上，往往在离身二三寸的时候，即被弹开，仿佛是打在了透明的油纸上。而且来人奔走速度极快，一步跨出数丈之远，堪比世俗间的千里良驹。

    过不多时，那十余人奔到了大树不远处停下来。处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黑脸修士突然大吼道：“黄小虎，孙文东，你们两个狗东西给老子滚过来！”此人面色阴沉，似有一腔怒气，正是陆家大少爷陆海洋。

    “来，来了，大少爷！”“我们在这呢！”只见一高一矮两人，从队伍末端飞跑过来，模样十分忐忑。

    陆海洋满脸怒容，上前两手各抓二人的胸襟处，略微往上一抬，像是要把二人能提起来，吼道：“你们两个狗东西，骗老子半夜三更追了大半晌，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你们说，那人呢？”说完便一甩手，把二人甩飞了出去。

    二人跌倒在泥泞里，也顾不得拭去面上的泥水，亦不敢起身。黄小虎连忙解释道：“陆大少爷，莫言那厮真的没死，我们三人黑市确实见到他了。这不，于老大让我们去请你来，他自己先追上去了。”孙文东也是忙腔说道：“千真万确，我们一路上就是按于老大的标记追过来的，想想应该在前面不远处吧！”

    陆海洋仍是怒气难消，上前一人一脚，又把二人踢飞出数丈远，口中喝骂道：“去你.妈的标记，这都追了两个时辰了，连毛都没见到一条！还敢叫老子再相信你们？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你二人？”

    那黄小虎一脸慌乱，口中连连说别，刚想撑地起身，手触到一物，软软的，湿湿的，手感不像是石块，更不像是树枝。他抓起就眼一看，发现是一个只剩前半截的手臂，五指弯曲，似要抓向自己面门。他登时吓得魂不附体，惊骇地大叫起来：“啊！有鬼啊……”一叫之下，慌忙把那只手臂抛开，不偏不倚，手臂刚好落在陆海洋跟前。

    陆海洋嗯地一声，凌空一抓，把那只手臂拿到手中，细看起来。

    “血迹仍在，应该是刚斩下不久，”说着，他转身对众人吩咐道：“大家散开查看！”

    众人应声散开，过不多时，只听一人喊道：“大少爷，这里有一堆碎尸！”不远处又一人喊道：“这里有一具焦尸！”

    陆海洋也不说话，手掌一翻，拿出一张符箓，再一甩手，那符箓飞向半空，“嘭”的一声爆炸开来，化为一朵耀眼的火焰在空中持续燃烧，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已经站起身的黄小虎，兀自两股颤颤，就着火光打量自己所在之处。一看之下更加惊骇无比，他适才倒地之处，尽是血rou模糊，残肢断臂。一想到自己刚才就伏在一堆碎rou烂骨上，甚至全身都沾满了碎rou沫子。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顿时涌上心头，口中唔唔几下后，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弯腰呕吐起来。

    陆海洋陡步过来，一脸不屑地啐了一口，道：“没用的狗东西！一点点东西就听成这般，废物！”说完之后，没再理会他，自顾自仔细查看起碎尸来。

    黄小虎捧腹呕吐了好一阵，恶心感才渐去。起身的时候，眼角憋见了几条布条，端详好一会，惊叫道：“这……这是那厮的长袍，没错，我认得这是他今日所穿的长袍！”

    陆海洋“哦？”了一声，刚想再多问些什么，却听见有人大叫：“于老大，这焦尸是老大！他死了！”他一眼望去，只见孙文东伏在那具焦尸上哭哭凄凄。黄小虎闻声赶了过去，细看之下，也是一脸哀伤地站立一旁。

    陆海洋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人，暗自寻思：“难道此处是莫言那厮与于兴打斗之处？可惜让雨水冲刷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从现场看来，两人似乎是同归于尽了？”想了好久他仍是不敢下结论，摇头叹道：“若是海涛在此，一定可以帮我分析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这时，一个陆家子弟过来问道：“大少爷，如今应当如何是好？”

    陆海洋略微沉呤，一脸不甘地说道：“撤吧，从现场看来那碎尸确是那厮了。唉！可惜我不能亲手把那厮刮了给海波报仇！如此太便宜他了！”说完之后，他又一甩手，四五张符箓脱手飞出，把地上的碎尸轰得灰飞烟灭。

    做完这些之后，陆海洋一挥手，带着这十余人，再次消失在雨中了。

    此时的莫言正捂着伤口，飞奔在山林中，渐行渐远。肩头伤得极重，若不是反应快，把身子偏了些许，说不得那飞剑已经剌中心脏了。

    此时，伤口因奔路而再次血流不止，加上体内真气不继，使得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好几次险些扑倒在地。他不敢倒地，若是就此倒下，他不敢担保自己还能站起来。望着那白雾迷蒙的化尘谷越来越近，毫无血色的脸上逐渐泛起一丝凄凉的笑意。

    最后那短短的十余里山路，莫言花费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完。来到化尘谷口，摸摸索索地把禁制阵盘掏出，艰难地激发后，又挪动脚步走了进去。化尘谷在宗门中人看来是个不详之地，是英雄冢是埋骨地。纵然你修为通天，法力彻地，来到此处，迎接你的将是身死道消，黄土一捧。可在莫言眼中，此时的化尘谷却是一个温暖的港湾。这里平静而安详，没有风雨，更没有争执与战斗。

    莫言摇摇晃晃地回到石室中，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遍全身，他一头栽倒在冰玉髓上，就此昏死过去。迷迷糊糊中，莫言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回到了景色迷人的清水河畔，回到了温馨淡雅的清雅小院。

    在迷蒙中，莫言感觉自己坐在一艘小舟上，正悠悠地划行在清水河中。其时曙光初现，晓雾未散，太阳渐渐升起，照得河水中金蛇乱舞。岸边是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清水河畔春光漫烂季节。

    忽闻一阵竹笛声飘在水面，回旋婉转，其间似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飘逸动人。令人听着不禁心驰神醉，只觉音乐之美不出左右。莫言顺着笛声望去，只见一个伸入河心的小筑台上，一个清丽白衣少女，玉足浸在清幽的河水中，手上拿着一支紫色的竹笛正搭在唇边吹奏。

    那少女看到莫言望过来，当下停止吹奏，向莫言挥手喊道：“言哥哥，言哥哥！我在这呢，快过来呀！我有很多话跟你说。”少女笑靥如花，清丽脱俗，让岸边的春花都为之暗淡。她的声音也温柔之极，听在耳中，只觉回肠荡气。

    莫言闻声，想将小舟驶过筑台，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那只小舟自顾顺水东流，他心下焦急，大喊大叫。可小舟兀自远去，眼看着便要越过筑台划向远方了。在经过筑台时，那少女见莫言没将小舟驶过来，神情暗淡地说道：“言哥哥，你忘了我么？我是依依啊，言哥哥，你……你要去哪里？”

    莫言悲号道：“依依，为兄这就过来，这就过来啊！”心中焦急万分，可依旧未能如他所愿。看着筑台逐渐离远，他不由地悲从中来，颓然坐倒，神情萧索，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此时，那清亮宛转的竹笛声再次飘来，渐远渐轻，小舟隐在笛声里头，慢慢的，远远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