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游说姜日广
而先去找姜日广,情况就不同了。史可法和姜日广是二十年的老友,私交深厚。二来姜日广是非分明,又素来以国家为重,只要和他晓以利害,说服他完全有把握。 史可法至今还记得,那还是魏忠贤如日中天的时候,有一次一个魏忠贤的亲信太监,借口魏忠贤贵体违和,来姜日广这里打秋风,哪里料想话还没说完,姜日广已经拔拳便打,这个太监见势不妙连忙怪叫一声,夺路而去。 事后这个太监咽不下这口气,就处心积虑想找姜日广的岔,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竟然找不到,因为姜日广行的正坐得直,抓不到任何把柄。再过些日子魏忠贤倒台了,那个太监也被一同问斩。姜日广因为这件事还受到过崇祯帝的夸奖。说他不畏阉党权势,是个强项令。 而只要把姜日广争取过来,再去说服钱谦益把握就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因为钱谦益和姜日广关系非同一般。一来姜日广是东林党中的得力干将,二人联系密切。二来钱谦益和姜日广是儿女亲家,这在官场中就被认为是共同进退的标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姜日广住在杏花巷,距离史可法住的宅子只有一里多地,轿子到了姜日广的府邸之后,由于天色还没亮,姜府还是大门紧闭。史可法时间紧迫,也不管那些繁文缛节,下了轿子就亲自去敲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都传出去老远。 等到门房睡眼惺忪的开门一看,见到是史可法时,顿时就吃了一惊,原本想骂娘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史可法是姜府的常客,也是贵客,门房自然是认识的,哪里敢给脸色看。 “史大人稍待,小的这就去通报——”门房说完之后,撒腿就进去通报了。 “嗯——”史可法点点头,然后趁着这个空档,再重温一遍腹稿。没一会,姜府的灯火就亮了起来,走道上也点起了灯笼,随着中门洞开,姜日广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姜日广是个大高个,红脸膛。虽然已经是六十一岁的老人了,可是走起路来依旧是虎虎生风,步子迈的比年轻人都大。 姜日广作为正三品的高官,平时也是十分注意仪表的。不过此刻心情太过急切,姜日广只是穿着一件单衣就急匆匆的赶来了,甚至头发都没有梳。 等到姜日广见到了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史可法,顿时就面露喜色:“宪之,谢天谢地,你果然康复了——”话才说完,姜日广就已经给史可法来了个熊抱。 感受着老友的热情,史可法却有一瞬间的恍惚,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最后却不得善终。当日南明朝廷覆灭之际,姜日广因为为人清高,被马士英之辈排挤出了朝廷,(原本的弘光朝廷内阁首辅。)所以幸免于难。 可是已经归隐田园的姜日广,却依旧坚持长达四年之久的抗清!直到在一次战斗中,被鞑子团团包围,因为突围无望,又不愿做俘虏,毅然投水而死。 而鞑子因为愤恨他‘不识时务’,死了也不放过他。不仅割下他的脑袋。还把他尸首捣烂了去喂猪。万恶的鞑子知道汉人讲究入土为安,就偏偏给你来个尸骨无存,其用心何其歹毒! “宪之,你怎么了——”姜日广松开史可法之后,看见他竟然流下眼泪,不禁骇然道。 “哦,没什么——眼睛里进了沙子。”史可法赶忙掩饰道。没办法,和姜日广感情太深,想起来他死时的惨状就会情不自禁的流泪。不过此刻看着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老朋友,史可法在心中暗暗发誓——居之兄,你放心吧,这悲惨的一幕绝不会重演了! “原来如此,吓了为兄一跳。”姜日广又是仔细看了看史可法,看他精神很足,这才欢喜的道:“你出事那二天,差点都把我担心死。” “不用担心——” 史可法却是呵呵一笑道:“本来我是命不长久了,可是我到了阎罗殿之后,阎王爷也是个忠君爱国的,他说你史可法还不能死,还要多砍几个鞑子脑袋呢,所以又把我送回来了。” 姜日广听罢哈哈大笑,连连拍着史可法的肩膀。他感觉到史可法经过这次生死劫难,性子比以往豁达多了。 此时空气中寒意深重,略微说了几句,姜日广就挽着史可法的手臂,二人并肩向书房走去。 等到进了书房后,史可法环视了一下左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着姜日广道:“让仆人退下吧。” 姜日广一听,知道史可法要说重要事情,连忙挥挥手,让侍立在左右的仆人都退了下去。 “京师传来噩耗你已经知道了吧——”史可法在老朋友面前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 “嗯——”姜日广冲着北方遥遥一拜道:“国家不幸,我还在家里为先帝设了灵位呢。” “如今逝者已逝,需要早日推举出新君。我推举福王,你意下如何?”史可法随后道。 “福王啊……” 姜日广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按理是应该他上位,名正言顺,可是福王府和咱们东林党人有过节。宪之啊,要是他上台了,对咱们东林党人不利啊!(因为史可法是左光斗的得意门生,东林党色彩浓厚。所以姜日广也就以咱们东林党人来称呼了。)” “居之兄,你大可不必有此顾虑——”史可法听罢,微微一笑道:“先不说这过节乃是和他老爹的恩怨。我来问你,如果福王登基,你认为会是个英明的君主吗?” “怎么可能——充其量又是一个刘阿斗。”姜日广直言不讳的道:“以前在福王府内,就是整天吃喝玩乐。就算是登基了,看戏听曲的兴趣那也是一定高于看奏章的!” “所言极是啊——”史可法点点头道:“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能够保证他天天玩乐,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而且现在他流落在淮安,生活落魄。要是我们送给他一场泼天的富贵,把他扶上皇帝的宝座,就等于雪中送炭。以前东林党人和他福王府的那点小过节,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有理——”姜日广听了缓缓点头。听老朋友这么一分析还真是这么个理。不过他还有点担心,便道:“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上去了就是皇帝。主宰天下万民,万一他哪天犯邪气了,要找咱们的茬怎么办?” “居之兄啊——你就是思想太正统了。皇帝又怎么了,说句不敬的话,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众正盈朝,他一个孤家寡人,又能怎么样!再退一步说,真要是他不识好歹,咱们能把他捧上去,也就能把他拉下马!” 史可法哈哈笑道。在他眼里姜日广是个大大的好官,不过就是有些‘愚忠’,不知变通。当然史可法也意识到了,如果不是有那番奇遇,他的‘愚忠’比起姜日广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现在,他能摆脱这个束缚来看待问题,这就是重生带来的改变。 而史可法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是有底气的,因为他对这位蛤蟆天子太了解了。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位蛤蟆天子登基之后,向世人完美的演绎了什么才叫真正的昏君。姜日广说他是个刘阿斗,还真是一针见血。 刘阿斗有一句名言,叫做此间乐,不思蜀。 而朱由菘呢,也有一句名言。叫做“万事不如杯在手,百年几见月当头”。由此可见,这位蛤蟆天子是个什么货色了。顺便说一句,南明之所以存在短短的一年即告覆灭,这位蛤蟆天子‘居功至伟!’ “呃——”姜日广听了吓了一跳,老朋友的思想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大逆不道’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也不得不承认,史可法说的都是事实,身为臣子,忠君爱国那是本分。可如果是这样的一位主子,事到临头也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沉默了一阵后,姜日广这才道:“宪之啊,听了你这一席话,就如同你康复的这么快一样,都把我震惊到了!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说服我了。我支持你。”“呵呵,我就知道你居之兄一定会支持我的。”史可法微笑道。 姜日广却看了他一眼:“不过你这个主张想要实施还有些难度,别的不说,我那位亲家(钱谦益)可就是推举的潞王。” “哦,居之兄,那你为什么不支持你亲家呢——论关系你应该和你那位亲家更近亲近啊!”史可法半开玩笑的道。 “很简单,我那位亲家其他都好,文章学问那都是享誉海内的,可就是私心杂念重了些。而不像你,一心为公。”姜日广坦率的道。 “知我者居之兄也——” 史可法听了,紧紧握住姜日广的手,人生得此知己,夫复何求。同时对他这么高的评价有些汗颜,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中,他史可法也是如同钱谦益一般,起了一些私心杂念,才最后导致功亏一篑,不过现在嘛,再也不会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