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寻眉
因为木春虎下聘的事情,一整个晚上砂场之中都格外的安静,心里有话的人都憋着忍着不说出来,怕触碰到齐老三的伤心事。 白舒更是了解到,齐老三本来还有一个儿子,几年前一场矿难,齐老三的儿子和夫人全都丧命其中,唯独剩下这么一个小女儿,千依百顺,宠溺上了天。 白舒不知道齐老三的女儿大名叫什么,只知道她小名唤做寻眉,自幼喜欢跳舞,身段儿刚一长开就住进了之前白舒被打破鼻子的秋心院中,跟着一位有名的舞姬学了跳舞。 这砂场不是什么适合少女居住的场所,那秋心院自然更不是,只不过寻眉喜欢,齐老三只得依她,所以素日里,寻眉倒是住在秋心院的时日居多。 寻眉平日里深居简出,但毕竟也在乌渠之中住了十几年,所有人对寻眉的评价都惊人的一致,是个漂亮到有仙气儿的小姑娘,细细数来,也算是十里八乡生的最为貌美的姑娘了。 第二天陆静修睡过了头,出摊儿出的晚了,砂场里面早就聚集了好多乌渠中的居民,都等着要看一看陆静修的仙家本事。 这几天传的最火热的两件事情,一是木春虎准备迎娶寻眉,另一件事情就是乌渠砂场来了一个神算了。 按理说这砂场的位置较为偏僻,陆静修本不应该在这里出卦摊儿,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就算有了几分声望,陆静修也没用换地方的意思,反而安安心心的在砂场的破矿洞房里面住了下来。 白舒也喜欢这里的清净,却不想才安静了两天,就被这些看热闹的人弄的乌烟瘴气,好不呱噪。 这天陆静修按照惯例给旁人算了三卦,一卦比一卦贵,一卦比一卦交代的仔细。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陆静修也是一说一准,倒真对得起自己这神算的名头。 可三卦之后,陆静修不管别人出多高的价钱,也不再继续问卜,只是冷淡的回绝别人道:“今天是不算命了,您要有什么事情,明儿个赶早儿。” 俗话说见怪不怪,陆静修要是来者不拒,不出几天功夫,众人就要失去了兴趣,习以为常。但现在陆静修立了一个一天只算三卦的规矩,众人反而迫切的想要找陆静修算上一算,形成了一卦难求的局面。 连带着白舒也被人注意起来,有些意犹未尽,仍然不死心的人,甚至要缠着白舒喊道:“小师父,要不你给我算一卦吧。” 术业有专攻,白舒不是专门干这个的,自然不会随便应下差事,到最后也还是一一推了。 众人见一天三卦的事情真的不可商量,也就慢慢的放弃了这个想法,逐渐散去,等着第二天上午,再来求问一卦,或者是看个热闹。 正在白舒和陆静修准备收起卦摊的时候,本来逐渐变得清冷的砂场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喧嚣。 “是寻眉丫头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这样喊了一句,白舒抬眼看去,只见得一个身段高挑的穿着红色连衣裙,扎两个长长辫子的姑娘,晕开乌渠连日不开的青色水墨,从浓墨重彩深处款款走了出来。 整个乌渠之中,所有人都是黯然失色,唯独寻眉一人,一枝独艳。 白舒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了寻眉脸上,她那容貌第一眼看上去叫人惊艳,细细观赏,却能让人迷离其中,像是梦里那个长发及肩,却永远看不清脸的姑娘。 不知是怎得,这一刻白舒忽然想起了自己天一峰听春雨,一夜动心的那个晚上。 那一晚白舒梦到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姑娘,好像就是这浓郁的青色之中,那一抹红! 面对众人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寻眉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径自走了进来。她在看到陆静修摆的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卦摊之后,忽然挪着轻巧的步子,带着一缕香风走了过来,坐在了白舒和陆静修面前。 寻眉开口声音清澈动听:“老先生,能不能给我也算一卦。” 白舒第一次见寻眉,却觉得她的样子似曾相识,声音更是有一种熟悉感,便也期望的看着陆静修,希望他能破例一回,让自己看看寻眉究竟是要算什么,又是如何结果。 只不过可惜的是,陆静修毫不客气的拒绝道:“今天三卦算完,谁要再算,都请明儿个赶早吧!” 陆静修说罢,三两下收拾好了东西,甩了甩袖子就走回了矿洞里面。白舒接触陆静修的日子也不算短了,立刻就看出来陆静修是嘴馋,跑回去喝酒了,便也就没有跟上去,反而是留在了外面。 寻眉看了一眼白舒,忽然展颜一笑道:“你就是被青娃子打破鼻子的小道士吧。” 白舒脸色微红,刚从寻眉的笑颜里面抽出目光来,却忽然发现寻眉这一笑竟是将内心的苦涩隐藏到了极点,她虽是笑着,心中的情绪却最是低落。 白舒无话可说,寻眉也没用多和白舒说话的兴趣,一转身带起一阵香风,进到砂场深处去了,不用多想白舒也知道她是去找齐老三了。 而这一天,寻眉刚满十六岁。 一直到了下午,白舒都没有见到寻眉,陆静修还在矿房里呼呼大睡,山子也没有一点儿的消息,白舒心里担心山子娘亲的病情,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自己离开了砂场就要往山子家走。 刚出砂场的门,寻眉就撵上了白舒,好奇问了一句道:“小道士,你要去做什么?” 白舒被寻眉喊住,回眼一望,只见寻眉眼睛红红的,多半是才哭过出来,愁苦不得排遣,想要找人说话或做些事情,也提不起兴趣,这才失魂落魄的问了白舒一句。 实际上寻眉根本不认识白舒,也根本不关心白舒要去做什么,她只是想找其他事情来让自己稍微分一分心,这样也不至于过于痛苦。 白舒有过类似的经历,他隐隐能猜到一点寻眉的情绪,想安慰寻眉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么一思量的工夫,寻眉就撅起嘴来道:“小道士莫不是还是小哑巴。” 这次白舒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寻眉今天同白舒说了两次话,白舒都没有回应寻眉,倒不是白舒不懂礼貌,只不过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知道,叫一个能言善辩,时常妙语连珠的人都说不出话来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白舒连忙解释道:“不是,是我嘴笨,爷爷叫我少说话。” 寻眉目光清冷,全不在乎白舒的解释。 白舒又接着道:“我要去山子哥家看看。” 寻眉一挑眉道:“是去看婶婶么?” 白舒嗯了一声,寻眉又道:“那咱们一起去吧。” 白舒应了下来,等寻眉走近一步,就要往山子家的方向走,寻眉却拉着白舒的袖子,领着白舒往秋心院的方向走去,同时嘴里还说道:“我们骑马过去,你别怕,有我在青娃子不敢欺负你。” 白舒被人一拳打破了鼻子的事情倒是人尽皆知,只不过寻眉那一句别怕,所带给白舒的温暖感觉,足以驱散面子上所有的羞愧感。 这次白舒跟着寻眉进了秋心院,眼见着寻眉从马厩里面牵出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那马儿就如同寻眉一般,虽然俊俏,身子却还没有完全长开,不像普通马一样高大安稳。 寻眉却丝毫不以为意,翻身上了马儿,又向白舒伸出一只手来道:“上来吧,你坐在我后面。” 白舒心里是有些抗拒和寻眉共乘一骑的,因为萧雨柔的前车之鉴让白舒明白,小姑娘再小再青涩,也毕竟是女人,而男女授受不亲。 白舒这一迟疑的工夫,寻眉又鼓励白舒道:“马儿很乖,你尽管上来,我带着你,保管摔不了你。” 白舒一愣,没有继续犹豫,也上了马。寻眉心思都这般清澈纯洁,白舒又怎么好再胡思乱想,只不过白舒上马之后,刻意和寻眉保持了距离,最多是身子不稳当的时候,扶一下寻眉的肩膀。 有了脚力之后,这一趟路程不过片刻就行尽。 山子的娘亲身子愈发的差了,没有药材,白舒也是束手无策,便干脆帮山子收拾起了屋子,又和寻眉一起,好好给老人家做了一顿热乎的饭菜。 寻眉手巧,白舒心细,两个人一起做事情,竟是相得益彰。一直待到了天色将晚,白舒才和寻眉离开了山子的家。 归途尚远,寻眉却没有了骑马的兴致,反而是牵着马儿和白舒并肩走在回砂场的路上。 天黑的早,一连好几天白舒都没有见过朝露或是云霞,白舒现在迫切的想等一个乌渠的晴天,好好看一看太阳。 因为人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之中待的久了,本来就会产生压力和失落感。山子母亲和齐老三女儿的事情已经给了白舒很大压力了,这个时候天气实在是不应该再如此折磨人了。 走在路上寻眉忽然问白舒道:“听说你是真心想帮山子哥?” 白舒嗯了一声,没有多说,想帮和真能帮到是两个概念。 寻眉却称赞道:“你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忙完这阵子,就赶紧离开乌渠吧。” 白舒却不清楚寻眉是通过什么判断出来自己是一个好人的。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寻眉道:“我第一天来乌渠的那个晚上,路过秋心院听见有人在哭,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