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星期五我和雪莉去看mama,碰上她家的厨房修炉灶,结果反过来我们带她到一家高级犹太餐馆吃晚饭。这儿来的大都是阔佬,那么多的皮大衣引得我mama滔滔不绝地发表关于貂皮大衣的议论,我连忙打断她的话说:“说到貂皮大衣,上周末我们刑警队接到了一桩古怪案子www.shukeba.com。” mama的眼睛亮了,没有什么比刑事案件更能使她忘记一切。“也许你能跟我说说吧?”她急切地问。 我立即说下去:“劳拉是麦克洛斯基医生的妻子。医生是个老式的全科医生,这种医生现在渐渐没有了。多年来他和妻子住在西区一幢三层楼的褐石房子里,那是他在三十年代后期买的。上面两层是居室,底层是诊所。他们过得相当舒适,但说不上阔气,所以直到最近他才给妻子买了一件貂皮大衣。” “她已经想要很久了吗?”mama问。 “按麦克洛斯基医生说有24年了,从他们结婚那天就想。两个月前,太太过生日,医生送给她一件貂皮大衣。他一直在为买大衣攒钱,还弄到了一笔银行贷款,但还是不够,要买大衣还要借债。这时候一个老病人对他说:‘罗莎夫人皮货批发店有时会有便宜货。’麦克洛斯基医生立刻到那里去碰运气,真的买到了一件刚收进的貂皮大衣,将近5000美元,在别处买得花三倍价格。” “但愿是完全合法的交易!” “大衣不是非法弄来的,医生从批发商那儿了解到这件大衣的全部历史。” “是罗莎夫人的?” “实际上是个叫舒尔茨的男人,他用罗莎夫人的名字做招牌,是为了纪念一个算命的女人,几年前是她劝他做皮货生意的。他对医生解释说,这件貂皮大衣原是证券经纪人坦南鲍姆送给妻子珍妮特的最后一件礼物。不久前,他投资失败,跳楼自杀。珍妮特只得变卖全部家产偿还丈夫的债务。几天前,拍卖行拍卖一批皮货,珍妮特也去了。她已身无分文,但当拍卖到这件大衣时,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出价要它。拍卖商不能阻止她出价,不过大衣最后还是被罗莎夫人即舒尔茨买去。当时珍妮特冲他尖叫,说大衣是她的,她永远不会让任何别的女人穿它。接着她倒下了——中风之类的病,第二天就死了。这就是大衣的来历。我们去核实了,好像不错。” “医生太太得到大衣高兴吗?”mama问。 “高兴,高兴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她拥抱丈夫,亲吻他,兴奋得流下了眼泪,然后穿上大衣,对着镜子横照竖看。当晚她让丈夫带她出去吃晚饭,好炫耀一下这件大衣,尽管那种天气穿皮大衣太热了。医生把大衣的来历告诉了妻子,她只是哈哈大笑:‘但愿那可怜女人的恐吓不是当真的,她可不要从坟墓里回来。’以后他们没有再想过此事。” “两星期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麦克洛斯基太太和丈夫准备外出赴晚宴,她让女仆把她的貂皮大衣取来。女仆到卧室的壁橱去取,一会儿后她叫了起来:‘我没法从挂钩上取下大衣!’医生太太赶过去帮忙,使劲拽大衣,但它挂得牢牢的。最后还是医生猛地一拉才取下了大衣。‘一定是大衣的袖子给钩住了,’他说。但他猛拽大衣时,感觉到大衣那头像是有一股力量在往回拉。当时他妻子接着说:‘只要不是坦南鲍姆太太在实行她的恐吓……” 雪莉说:“一个死去的女人的鬼魂缠住了一件大衣,我从未听到过这么荒唐的事。” “死去的女人有时候能表现得像活人一样,”mama说。“我外甥乔纳森至今没有结婚,是因为他母亲讨厌现代的姑娘,而他母亲已死去18年了。” “一星期后,”我继续说,“又发生了一桩怪事。麦克洛斯基太太是一个文学俱乐部的成员,其中有一群中年妇女,她们每星期四下午开会讨论最近的畅销书。她们中大多数人都比麦克洛斯基太太有钱,多年来麦克洛斯基太太是从未穿着貂皮大衣去参加讨论会的妇女之一。现在她有了一件,自然要穿去了。这次讨论会在阿朗索太太家里开。会后女士们离开房间沿房前的路往汽车走去。麦克洛斯基太太为了等好朋友哈蒙太太,走在别人后面一些。哈蒙太太答应用车送她回去,但那老太太上了年纪,走不快了。走到半道,医生太太突然大叫一声,抓住了脖领。那天晚上她向丈夫描述说,她的貂皮大衣好像是自动地从肩上蹦了下去——它跳到草地上,滑过草丛。” “她们在讨论会上喝些什么饮料?”雪莉问。 “哈蒙太太除了喝茶,其他饮料是不喝的——她看到大衣从空中飞过,看到医生太太在后面追赶它,把它从草地上捡起来。其他女士没能及时回过头看到这奇特的景象,所以医生太太哈哈一笑,告诉她们她给绊了一下,大衣掉下来了。这件事当作玩笑就那么过去了,但是麦克洛斯基太太感到不安。‘这件大衣有什么地方不对头,’那天晚上她一再对丈夫说。‘我能感到有什么东西存在——某种鬼魂!’不管做医生的丈夫怎么努力,也无法使她平静下来。” “草地上发生的事显然是一种幻觉,”雪莉说。 “那么,那个哈蒙老太太怎么说?她也是幻觉?”mama说。 “有一种集体催眠的情况,”雪莉说。 “也许吧,”我说,“但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又发生了五六件事。在一家餐馆里,麦克洛斯基太太一直试图把大衣放在椅子上,可它总是滑到地上去;她在街上走,大衣突然好像在拉她往相反的方向走;一天下午她刚把大衣挂到卧室的壁橱里,就觉得听到它在撞橱门。最后,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凌晨两点,医生被妻子惊醒了。她显得惊恐万状,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它走出去了,走出去了!’她不断尖叫,‘它溜到门厅里去了!’医生看到卧室和壁橱的门都敞开着,于是起床走到走廊里。不管你信不信,他看到貂皮大衣裹住了门把手。尽管走廊里光线暗淡,医生本人发誓说,他一眼就看到那件大农正在试图转动把手——好像想开门到楼梯那儿,下楼,离开这所房子。他走过去一把抓住大衣,把它从门把手上取下来。他也和妻子一样,渐渐得了严重的想象毛病了。” “他认为大衣从壁橱走到走廊门口是他想象出来的吗?”mama问。 “他觉得大衣根本就不是在卧室壁橱里。那天晚上,他和妻子参加晚会回来很晚,她精疲力竭,有点儿醉意,加上房子里太热,他想她也许上楼一进门就把大衣脱了,挂在门把手上,自己直接上床去睡觉了。至于说看到大衣从卧室里溜出去,他认为那是妻子做的梦,就是那种醒来后似乎显得更加清晰的梦。” mama哼着鼻子说:“一个一辈子盼望有件貂皮大衣的女人,晚上把大衣挂在门把手上?” “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呢?”我说。“反正这天晚上,麦克洛斯基太太再也睡不着了,即使她丈夫把大衣放进壁橱,锁上了橱门。第二天她决定要找出真相——究竟是不是坦南鲍姆太太的鬼魂在作祟。” “这种事的真相她怎么去找?”雪莉问。 “直接去问坦南鲍姆太太呗,还有什么别的办法?”mama说,“我说得对吧,儿子?” “完全正确。麦克洛斯基太太去找招魂术巫师维维安太太。她是个寡妇,50多岁,丈夫去世后一直靠此糊口。麦克洛斯基太太拿着貂皮大衣去找她时,老朋友哈蒙太太也跟她一起去了。她说:‘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证实这不是我的想象。’维维安太太把大衣放在桌上,关了电灯,开始招魂:拍着双手,转动眼珠,哼哼卿卿,咕咕哝哝。很快,一个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比她平时的声音更低沉:‘这是朱利什·坦南鲍姆在说话,你怎么敢穿属于我的这件大衣!你最好还是放弃它,要不我会让你不得安宁,让你早早进入坟墓……’这是坦南鲍姆太太捎来的口信——哈蒙老太太每个字都记得很车,麦克洛斯基太太后来对丈夫复述时,维维安太太在我们询问她时都这么说。” “维维安太太在鬼魂附身后还能听见她说话?” “她自始至终完全清醒,mama。她说从她嘴里出来的声音像是另一个人的。她一点也不知道这声音要说什么——她就像她的顾客一样听着。离开维维安太太家后,麦克洛斯基太太直接到丈夫的诊所,告诉他她想处理掉这件大衣。这当然使她感到伤心,因为大衣是那么漂亮。但她吓坏了,实在无法再留下它。而且,这一经历弄得她心烦意乱,连另买一件来代替这件也不想。她说大衣卖掉后他可以把残留着——她已经得到了教训,这种高档消费品她再也不要了。医生一再劝她别这么做,可她坚持己见。然后她离开诊所去听交响音乐会,这是那件大衣最后一次在公众场合出现。” “医生把大衣卖了?”mama问。 “妻子走后,医生给舒尔茨打电话,询问原先拍卖这件大衣的拍卖行的名字。舒尔茨提出愿按医生买进的原价买回大衣,但医生决定去拍卖行碰碰运气。他打电话给拍卖行,约好第二天他们来取大衣。但他们永远没去。” mama探身向前,手里的叉子竖在空中,完全忘记去叉烤土豆了。事实是,她闻到了其中的血腥味,她太会欣赏凶杀故事了。 “那天晚上,医生和妻子呆在家里看电视,”我说,“但是11点左右,他接到住在布鲁克林的一个病人的急诊电话,就开车出诊去了,留下妻子一人在家。” “女仆不睡在他家?”mama问。 “女仆?她每天一早来做早饭,自己有一把钥匙,每天晚饭后回去。嗯,等医生赶到布鲁克林,发现不是他的病人给他打的电话——那只是个恶作剧。他气坏了,又驱车回家。他离开了大约两个小时。他回家发现前门没锁,感到奇怪。医生马上进屋喊他妻子,没人回答。他上楼发现妻子蜷缩在卧室床上。她的衣服撕坏了,床单也弄得一塌糊徐。她死了,30到60分钟前死的。麦克洛斯基医生原以为她是心脏病发作死的,但后来验尸官证实她是给闷死的。有人用一样又大又软的东西紧紧地捂在她脸上——也许是那件东西自己捂住了她的脸。” “什么意思?”mama脖子往前伸着问道。 “在她嘴唇上和鼻孔里发现了毛屑,貂皮的毛,mama。至于那件大衣,只见它的盒子还在,在卧室地板上,上面还贴着罗莎夫人皮货店的标签,里面却没有东西。好像麦克洛斯基太太是在捆盒子,但大衣却不见了。” “看在上帝的分上,戴维,纽约刑警队——这些生活在20世纪的成年人——真的相信这个女人是让一件闹鬼的大衣闷死的?”雪莉说。 “纽约刑警队当然只相信有血有rou的杀人凶手,这也是我们在这个案子里要寻找的,但至今我们没找到任何人,除了那个鬼,有杀人动机。麦克洛斯基太太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仇人。她的婚姻幸福,丈夫也没有别的女人——我们已经调查过他的私生活了。他们所有的财产,包括那所房子,原就在他的名下,他不可能从她的死继承到任何东西,甚至连保险金都没有。他们有一个儿子,他已成家,在密执安开诊所,没有和父母发生过争吵。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他在自己家的床上。” “抢劫怎么样?”mama说,“一件值钱的大衣不是不见了吗?” “但是盗贼只拿走了那件大衣,而医生太太的珠宝首饰一件也不少。医生的皮夹当时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的200美元也没少。” “200美元!医生要那么多现金干吗?” “医生的嗜好是收藏图书。凶杀案发生的那天下午,他卖掉了一些书,拿到现金时,银行已经关门,他只好把现钱带回家了。再说还有个理由可以说明不是窃贼杀了她。那天晚上11点,医生离开家时妻子送到门口。他妻子在他走后就闩上了前门。他发誓说他听见她这么做的,每次她晚上一个人呆在家里时总是这么做的。但两个小时后他回来时,门没有锁,也没有闩上——没有迹象表明门是被强行打开的,也没有迹象表明是破窗而入的。所以一定是麦克洛斯基太太本人给凶手开的门。她是个胆小的人,决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进屋——只有她认识的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