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就是在白天,恐怖蜡像馆门前的红黄两色霓虹灯也亮着,格外引人注目。 克里夫·威尔克斯非常喜欢恐怖蜡像馆,喜欢到发痴的程度。克里夫是杂货店送货的小伙子,他总是可以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利用上班时间,每星期去参观蜡像馆一两次。 进入恐怖蜡像馆之前,参观者要先经过一条黑暗的走廊,这条走廊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从走廊出来,向左一转,参观者就可以看到血腥的谋杀场景:一个金发披肩的女郎,正把刀插进一个老头的脖子中,这个老头正坐在厨房吃晚饭。他的晚饭包括两根蜡香肠和两块蜡泡白菜。接着参观者可以看到一个绑架的场景,绑架者正从育婴室的窗户向外爬,参观者可以看到梯子顶端从窗口伸出来,绑架者露出上半身,腋下扶着一个小男孩。那里还有马拉在浴缸中被夏洛特刺杀的场景,还有克里斯蒂用他的长街袜勒死一个女人的蜡像。 克里夫喜欢每一个场景,从来没有感到厌倦过。但是,他并不像一般的参观者那样,用一种庄严而惊讶的神情盯着那些场景。克里夫总是忍不住要露出微笑,甚至想要大笑。这些场景非常滑稽,为什么不笑呢? 再往里走,有一些展示拷打折磨的场景,有的是古代的,有的是现代的,包括纳粹和法属阿尔及利亚。当然,那里有刺杀肯尼迪的场景,还有一些前几个月刚刚发生的谋杀场景。 对于恐怖蜡像馆,克里夫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在那里呆一个晚上。有一天晚上,他口袋里装了一个吉士汉堡,轻而易举地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克里夫知道,蜡像馆里面有三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在门口卖票。在里面工作的三个人是两男一女,那个女人也很胖,一头棕色的卷发,戴着一副眼镜,大约40岁。她在蜡像馆的正门前检票。 在里面工作的两个男人中,有一个负责解说,他总是说个不停,虽然认真听他解说的人并不多。另一个男人一头黑发,像那个女人一样,戴着一到黑边眼镜。他只是在馆里走来走去,阻止那些想爬上展示场景中的小孩,也许还管管小偷,也许是为了保护妇女不在那些黑乎乎的地方受到sao扰。克里夫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只知道溜进一个黑暗的角落是非常容易的。他注意到,晚上9点15分时,开始催参观者离开,因为蜡像馆9点30分关门。克里夫经常在晚上逗留到最后,他知道后面角落一扇门后面有一间工作人员专用的衣帽间,从那个方向他还听到过抽水马桶的声音。 于是在11月的一个晚上,克里夫躲到黑影中,听到三个工作人员正准备离去。那个女人名叫米尔达,她从售票员弗莱德手中接过钱盒,仔细数好钱,把它放在衣帽间的某个地方。克里夫对钱不感兴趣。他惟一感兴趣的就是在这里待一个晚上,并可以向人夸耀此事。 “晚安,米尔达,明天见,”一个男人喊道。 “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我也要走了www.shukeba.com。”米尔达说,“哎,我真是太累了!不过,今天晚上我还要去看歌剧。” “歌剧,”另一个男人毫无兴趣地重复道。 显然,售票员弗莱德交了钱后,就从前门走了。克里夫记得看到他关上前门,熄了前面走廊的灯,然后从外面锁上前门。 克里夫站在一个角落中。他听到后门也关上了,听到他们锁门的声音,他又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会儿,然后踮着脚尖,走到他们放衣服的那间房屋,他很好奇,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那间房屋。他带着火柴和香烟,借着火柴的光,他找到了电灯开关。屋里有一个旧桌子,四个铁柜子,一个锡废纸篓,一个雨伞架,还有一个书柜,里面放着几本书,书柜紧靠着墙壁,墙壁本来是白色的,现在已经泛黄了。克里夫打开一个抽屉,发现了磨得很旧的木头盒子,他曾经看见售票员捧着它从前门进来。盒子是锁着的。克里夫想,他可以拿着这个盒子离开,但他并不想那么做。他用手背擦擦木盆,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可笑,他居然擦一个他不想偷的东西。 克里夫开始玩了。他找到电灯,把它们打开。他饿了,就拿出汉堡包,咬了一口,然后又把它裹好,放进口袋。他漫步走过肯尼迪被刺场景,肯尼迪夫人和许多医生都焦急地围着白色手术台,肯尼迪就躺在上面。这一次,那个绑架者从楼梯上爬下来的样子,逗得克里夫咯咯笑起来。那个被绑架的小孩看上去非常平静,你还以为他坐在婴儿室玩积木呢。 克里夫跨过铁栏杆,走进克里斯蒂用长筒袜杀人的场景中。他感到非常兴奋,自己竟然能够跟他们在一起。他离克里斯蒂这个杀人犯只有几英寸。克里夫伸出手,摸了摸红红的血,那血似乎正从那男人的喉咙里流出来,那喉咙被丝袜深深地勒进去。克里夫还摸了摸受害人冰凉的面颊。突出的眼睛是玻璃做的,有点恶心,克里夫没有摸它们。 两个小时后,他开始哼教堂歌曲——和。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歌词是什么。他还开始抽烟。 凌晨2点时,他开始感到厌倦,试图从前门或后门出去,但是做不到,两扇门都是从外面锁上的。他觉得很饿了,于是吃完已经干了的吉士汉堡包,把三张椅子拼在一起,在上面睡了一会儿。椅子睡得很不舒服,他知道他很快就会醒来。凌晨5点,他真的醒了,他洗了一把脸,然后又去看蜡像展。这次他拿了一个纪念品——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 蜡像馆上午9点30分开门,快到9点钟时,克里夫躲到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那是在一个黑黄相间的中国屏风后面,屏风前面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留小胡子的蜡人,他是被他妻子毒死的。 9点30分后,参观者陆陆续续地开始进来了,那个高个的工作人员又开始进行枯燥的解说。10点后,人多起来,克里夫这时才敢出来,混到人群中,离开蜡像馆,他口袋里放着威尔逊的领带。他有点累,但是很高兴,不过,转念一想,他该跟谁说这事呢?乔伊,那个蒙杂货店的傻伙计?他才不配呢!这么精彩的故事,不能跟乔伊那样的人说。克里夫上班迟到了半个小时。 “对不起,西蒙先生,我睡过头了,”克里夫走进杂货店,匆忙而礼貌地说。正好有送货的活儿等着他。克里夫推出他的自行车,把货物放在前面。 克里夫和他母亲住在一起,他母亲是个售货员,在一家销售长袜、内衣的商店工作。她丈夫在克里夫9岁时离开了她,她没有其他的孩子。克里夫在高中毕业前一年退学,让他母亲感到很遗憾。整整一年的时间,克里夫无所事事,要么在屋里睡懒觉,要么在街上跟他的朋友们聊天。让他母亲感到欣慰的是,克里夫没有成为一个小流氓。克利夫在西蒙杂货店送货,到现在已经干了一年,他母亲觉得他已经安定下来了。 那天晚上6点30分,克里夫回到家,他编了个故事骗他母亲说,昨天晚上他遇到利奇,利奇在当兵,刚好休假回家,他们在利奇家一直聊到深夜,利奇的父母邀请他留下过夜,克里夫就在他们家的沙发上睡了一觉。他母亲相信了他的谎言。她为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克里夫不想向任何人说他昨天晚上的经历,别人可能会觉得那算不了什么。他把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放在他的衣柜里,和其他领带挂在一起。那是一条灰色的丝绸领带,很老式,看上去很昂贵。那一天,克里夫好几次想像蜡像馆的工作人员瞥了威尔逊·伍德一眼,然后大叫道:“嗨!威尔逊的领带到哪儿去了?” 一想到这儿,克里夫就忍不住埋头笑起来。 但是,24小时后,这奇异的经历开始失去它的魅力,不那么让他激动了。只有在克里夫骑车经过恐怖蜡像馆时,他才会感到兴奋。他的心会猛地一跳,他的血会流得更快一点。不过,他没有买票进去看自己的杰作。 一天下午,克里夫突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主意会让公众大吃一惊,会引起他们的关注。克里夫一边骑车去西蒙杂货店,一边忍不住兴奋地笑起来。 他什么时候行动呢?别着急,最好等一两天,好好地计划一下。这需要精密的计划,果断的行动,这正是克里夫所崇敬的。 他花了两天考虑这一计划。他到当地的游戏厅,一边玩游戏,一边喝啤酒。在玩游戏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是恐怖蜡像馆,他在考虑具体该怎么做。 第二天晚上,在跟他母亲吃完晚饭后,克里夫去蜡像馆,买了一张门票。卖票的男人低头忙着找零钱和撕票,没有抬头看他一眼,这很好。晚上9点,克里夫走进蜡像馆。 他看着那些展览,虽然它们不像往常那样吸引他。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仍然没有系上,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它不在了,克里夫轻轻笑起来。他记得,那个晚上,四处巡查的那个工作人员是最后离开的。克里夫猜想他可能有钥匙,那么他应该是最后一个被杀的。 那个女人应该是第一个。当参观的人群慢慢离开时,克里夫又躲到一个黑暗的角落中。米兰达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向展览厅的一个人说了声再见,准备从后门离去。当她经过克里夫身边时,克里夫冲出来,一只胳膊从后面扼住她的喉咙。 她只轻轻地哼了一声。 克里夫双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最后,她一动不动了,克里夫把她拖到衣帽间左边的一个黑暗角落中。他踢翻了一个空盘子,但是,这响动没有引起那两个男人的注意。 “米兰达走了?”一个男人问。 “没有,她没走。”说话的男人走到走廊,向空空的衣帽间望了一眼,房间里的灯仍然亮着。“她已经走了。我也要走了。” 这时,克里夫冲出来,用同样的方式扼住这个男人的脖子。这次不那么容易了,因为这个男人使劲挣扎,但是,克里夫虽然削瘦,却很有力,他猛地把那男人的脑袋撞向木地板。 “怎么了?”撞击声引来了第二个男人。 这次克里夫猛击他的下巴,但是没有打中,打到他的脖子。但是,这一击把这个矮个男人吓晕了,没有避开随之而来的第二拳,克里夫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的头猛地撞向坚硬的墙壁。这时,克里夫确信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两个男人的脑袋血淋淋的,那个女人嘴在向外流血。克里夫在第二个男人身上掏钥匙,最后在他裤子的左边口袋找到,口袋里还有一把折叠刀。克利夫把刀也拿了出来。 这时,那个高个男人轻轻地动了一下。克里夫警觉地打开折叠刀,对准那个男人的喉咙捅了三刀。 行了,克里夫想,再次检查了一遍,确信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他们流出的是真的血,不是蜡像身上的油漆。克里夫打开展厅的电灯,开始寻找放置三具尸体的合适地点。 那个女人应该放到马拉的浴缸里,这是毫无疑问的。克里夫考虑要不要脱掉她的衣服,最后决定还是不脱,主要因为她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坐在浴缸里,那样子更加可笑。马拉的蜡像让他大笑起来。他本来以为,马拉应该有两根根子当腿的,因为你看不到他腰以下的部位。可是,马拉实际上根本没有腿,他的蜡像就到腰部,下面是一个柱子,钉在木板上,防止它倒下。克里夫把马拉的蜡像搬到衣帽间,放在桌子之间。然后他把那个女人搬到马拉的浴缸里。她的帽子掉了下来,他又把它放上去,盖在一只眼睛上。她血淋淋的嘴巴大张着。 天哪,这真是太可笑了! 现在轮到男的了。那个喉咙被他捅过的男人应该放到老头的地方,那个老头正在吃蜡香肠和蜡泡白菜,他身后的女人即将把刀捅进他的喉咙。这费了克里夫15分钟的时间。既然那个老头是坐着的,克里夫就把他放到衣帽间的厕所马桶上。看到老头坐在马桶上,喉咙在流血,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叉,真是太好笑了。克里夫靠在门上,放声大笑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被人听见,因为这太滑稽了,就是被人抓住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