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西瓜劫难
每年暑假前夕,都是黄河汛期。此时6月底7月初,黄土高原进入了雨季。夏日晚上乘凉的人们,坐在硷畔上,看着北面天空闪电不断,如沉香的斧头挥过,一道耀眼的亮光划破天空,旋即消逝。有经验的老人能根据闪电的远近与频率预知黄河洪水到来的时间,沿河两岸的男人们个个兴奋难耐,有背着葫芦(干葫芦,浮力大,救生用)带了抄网守夜的人,坐在大青石上,烟头忽明忽暗,共话他年英豪时。 洪水将来,浪花汹涌。头水似万马奔腾般断崖式压过来,吞噬着一切,水声震天,万般轰鸣。这是杨世尧等嗜好“爬河畔”人的激动时刻。 爬河畔是吴县人对水手们在汛期沿河查看走窜捕鱼捞物什的总称。洪水期间,热闹红火是潜藏在每个人骨子里的基因。河畔生长的人,不懂水性,见了浪头避之老远会被人嘲笑的。虽然每年河水淹死的大都是水性好的,但至少柳河港的父母们对男性孩子们苛刻凫水的要求从未改变,这是一种文化,是对黄河的敬畏与虔诚。 期末测试决定着进出预科班的命运,没人敢大意,都卯足了劲,力争上游,避免被洪流卷走。 小芸对小雪见色忘友的行径记恨在心,自从和杨明辉重新和好后,每次来信的收件人都是杨明辉,对自己的问候是捎带式的结束语。这倒也罢,关键是明辉玉林一趟,也不见带个礼物回来。现在处在凤凰的尾巴上,时刻提心吊胆,最不愿意遭遇的就是期末考试了。 福兮?祸之所伏。鸡头与凤尾,悬在可怜的那几分上,也在一念之间。杨明辉毕竟处于中游,影响力与三班有天壤之别,在高手如云的一班,也渐渐消迹于众人视野之中。小芸依然会把杨明辉当成无法超越的一个高度,时不时有问题请教,明辉表面耐心讲解,内心有些许失落。前排的学霸都暗自耻笑,你是哪根葱?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还轮不到你一个中等生闪亮登场吧? 离开小雪的柔情蜜语,杨明辉的心情就像这些天的天空,阴云密布,昏暗低沉。考试的前两天,接县防汛办的通知,将有十年一遇的10000M2/秒的洪峰过境,县城菜市场低于河堤的居民连夜撤离,整个晚上警笛轰鸣,人声噪杂,高音喇叭响彻上空。 洪水是在第二天早上天色麻眼的时候来的。杨世尧刚把三轮开回安全地带,洪水就涌了上来。杨世尧还抱着侥幸,或许洪峰预报有误,河水是到不了瓜地的。董桂芳眼看水势不对,赶忙抢摘着西瓜,但一切都晚了,洪水一涌上来,很快就漫过了瓜地,水面一片平缓,还在继续上涨。 早上语文测试完,杨明辉随着人流来到三斋东头看着咆哮的黄河大水,心底“咯噔”一下,差点儿瘫坐地上。以他平时对黄河水位的观察与判断,这次父母一年的辛勤劳作就要付之东流了。他没有心思吃早点儿,很想知道家里的情况,亦想听到小雪安慰的话语,但没有可能,只有祈祷,听天由命了。 这边嗜好爬河畔的人们欢喜万分,河里进进出出,拉着树木,抱着物什,网着肥硕的黄河鱼,嘻嘻哈哈,好不热闹。杨世尧默默地蹲在河堤上,嘴里旱烟抽得吧嗒响。董桂芳瘫坐河堤上,不住地摸着眼泪。河水已高高地没过了瓜地,西瓜随着浪头上下涌动,不时被河柴连蔓卷走。看着满河漂着的西瓜,董桂芳心如刀铰,仿佛河水冲走的不是西瓜而是自己的孩子,绝望至极。 西瓜是杨家前半年的希望,从采粪、买种、种植、浇灌、锄草、施肥、灭虫、打理、采摘、出售付出的不止是辛勤的劳动,还有为之倾注的一片热心。种瓜就像抚养子女,抛开童年时的艰辛不说,单从上小学开始打个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