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锈的剑

    且不说慕元那处遭遇了什么攻击，在秘境中被姬红妆唤醒的慕安终于发挥了他最大的作用。

    慕安微微皱眉，在细细将这四周环境打量了个遍之后，他取出一个太极鱼图案的灵盘，姬红妆只见那灵盘忽而闪过一阵光亮，就听慕安兴奋道：“果然是个阵法！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应当是我族《阵法图》中的阴极奇门阵。”

    他的一双含星凤眸熠熠生辉，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对姬红妆解释道：“阵法一途，向来有‘顺生逆克’的说法，也就是说，当我们解阵的时候，要先了解主阵的属性，然后再从五行相生相克原理去倒推攻克之法。”

    姬红妆听得有趣，慕安此时像一个亟待向人炫耀证明自己的小孩儿一样，加快了语速道：“我观此处皆是石蒜花的植物，植物象征木，带有木气；此外空气咸腥，再加上传说中的石蒜花乃是含怨力而生的，故而阴气浓厚，也就是说，此处阵法主木阴。”

    “金克木，阴对阳，也就是说，我们要做的就是生发金阳之气。”

    姬红妆听得连连点头。但慕安还没说完，他接着忽然笑起来，七分稚气的腼腆，三分灵动的狡黠，“——普通人大概都会这么做的。但是这阴极奇门阵就在一个‘奇’字。普通的八卦阵有八‘门’，我们几人所在的此处，正是一处特殊的‘门’，当我们几人汇聚此处时，人体自然生发阳气，若是没有觉察到这一点，自顾自地打通金阳阵眼，就会让此阵变得更加复杂！”

    姬红妆满眼星星，慕安难得一次这么‘活泼’，她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她赶紧催促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慕安这次又掏出了几面彩色的小旗，共十种颜色，他选出了四面金色的阵旗，然后在阴阳鱼上用灵力演算。少顷，他收起了阴阳鱼，胸有成竹地夹起四面阵旗，往四周一掷——

    “散！”

    随着他的喝声落下，阵旗稳稳插在了花丛中。

    他手指微动，掐了几个法诀。

    “破！”

    眼前艳丽妖娆的红色，像是浸了水的墨画，成片成片地褪去它的外衣，掩埋了同伴们的彼岸花缓缓退去。

    然而几人却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看来还要过一会儿才行，他们难道遭遇了和我类似的经历吗？”姬红妆道。

    她看到慕音希眉目紧蹙，死死咬着嘴唇，仿佛正在极大的痛苦之中。她心中紧张不已。

    慕音希的性格一直都是冷然淡定的（除了第二次见面时的那种武痴似的情形），能让得他变脸的场景到底是什么？

    “慕音希……”

    *

    慕音希站在人群中已经好久了。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幻境，直到听到旁边的人陆陆续续谈论到什么“鬼修”什么“剿灭”的时候，才惊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此刻竟身处千年前人修与鬼修最重要的鏖战之地！

    “水德丁酉年，鬼修杀圣地弟子，伤佛门圣僧，人修群起攻之；水德辛丑年，人修大败鬼修。”他想起曾经看到过的这一段历史，“事实上，最关键的还是当初那位以一敌百的剑修，是他才带动了剿灭鬼修的进程。如此看来，现在应当是水德辛丑年！”

    正在此时，人群突然安静起来了。

    远处地平线上骤然升腾起一阵滚滚黑烟。曾遭遇过鬼修的慕音希眼睛一眯：来了！

    这是慕音希第一次见到鬼修的样子。出乎意料地，除了浑身泛着不祥的青黑烟气之外，长相与人类并无太大差别，事实上，除了天生怨念孕育的鬼修之外，还有不少的鬼修生前曾是人类，他们至今仍旧以人族自居，一面念想着人修的大好河山，一面贪图着人修的金丹。

    人群中有人惴惴不安，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鬼修手段繁多，难以防备，我看，我看我们不如再多多做些准备……”

    “是极，是极！听说他们的命火，化神之下沾之立时毙命！比那些剧毒还要厉害啊！”

    “荒唐！我等都已到得此处，怎能还有去路？圣地各宗派精锐尽出，难道还怕那些半人不鬼的怪物不成！”

    “听闻那浩气宗的萧师兄已出关！正赶来此地支援！”

    最后那人堪勘吐出最后一个字，人群忽然沸腾了！

    一道剑光自西而来，灿烂如金阳一轮，众人纷纷闭上了眼，莫敢直视！

    剑啸如雷，剑光如昼！

    待慕音希睁开眼时，只见一个年轻的紫衣人中空持剑而立，衣袂泱泱，周身散发着凌厉的剑气，锐不可当！

    无视引力，踏空而行。慕音希瞳孔一缩，此人是元婴期！

    太年轻了！他此刻也忍不住心中惊叹！这个元婴青年实在太过于年轻，模样竟是比他大不了几岁！

    “是浩气宗的萧师兄！”

    有人喊道。

    那位萧师兄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他只是淡淡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然后神色凝重地看向了对面的各路鬼修。

    慕音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直觉这个萧师兄要出手了！

    鬼修还在按兵不动，忽见一把三尺剑赫然相向！

    萧师兄轻蔑一笑，脚踏七星步法，冷冷吐出几个字。

    “山！”

    山陵崩裂！

    “河！”

    河水断流！

    “破！”

    最后一个字掷地有声，一连串天崩地裂地响动骤然在鬼修中炸开！

    慕音希再一看，那萧师兄竟然已掠进了鬼修的阵营里！

    没人知道他怎么做到了，待他再回来之时，剑锋滴血，手提人头。

    不，或许有一个人看清楚了。

    慕音希此刻终于了解到，这里必定是一个独特的“历史幻境”。

    他看到萧师兄一剑直入黄龙，杀伐冷冽，面如修罗，由内而外散发着杀戮的气息，竟然无一人敢捋其虎须！

    他眼中泛起狂热：这才是真正的强者！这才是真正的剑修！

    一剑当出，山河破碎！

    一剑既出，杀人不归！

    周遭的环境忽然模糊，他却闭上眼，感受着方才那种惊天动地的杀戮之气。

    场景又一次变幻！

    他睁开眼，心脏如造雷击！

    “父亲！母亲！”

    他眼睁睁看见自己的父母被一群白袍修士围攻，他从来没有想过，再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竟然是在重温他们被杀时的影像！

    “噗嗤！”一把长剑刺穿了母亲的身体，那曾经拥抱他的温暖的身躯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刺痛了他的眼。

    “噗嗤！”一把大刀斩断了父亲的头颅，曾经威严的注视着他的眼失去了光彩，就像是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该死……该死……”他不住地喘气，全身的血液冻结了一般，一种冷冰冰的，杀戮的气息，似乎从那萧师兄的身上传到了他的体内。

    冰冷。

    杀戮。

    杀戮之道。

    【慕音希……】

    他握剑的手忽然一顿。

    【慕音希……】

    这个声音……

    他最终抿抿唇，握着剑柄狠狠向外一抽！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

    他的剑，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