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孰是孰非（上）

    “哎呀！少主，你怎么又起来了，洪老说了你得好好养着，这伤筋动骨要一百天呢！”

    咋咋呼呼的声音充满了活力，不用问也知道，来人必然是陈掌柜的女儿陈洛。

    七日以来一直留在回春堂养伤，百川山庄那边早已派人回复，幸好白乐天现在自顾不暇，恐怕也没时间怀疑到她身上。宁祁自那之后便不曾出现过，若不是身上的伤痛真实可感，她都几乎要以为白府地道里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醒来便水流花谢再不相干。落下时的默契借力，危机时的转身相救，还有那一刻意料之外的放手……想着想着，未雨心里忽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去在乎这个人了，这个不过才见过三次的人，哪怕他救了她一命也还说不上熟悉的人。现在的所思所想又算什么呢？

    两世三十年不曾沾过情爱，哪怕前世也只不过是偶尔偷偷读着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时幻想过。那时候她还有婚约在身，就像无数话本里描写过的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养在深闺宅院里，学的是针织女红三从四德，即便读书也不会要求太高，只待长成亭亭而立的少女便会有双亲与夫家按部就班的行六礼，送女嫁。出嫁的前夕她也不是不曾想象过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会是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抑或白马金羁的少年将军？可是，还没等到那一天，她便被一杯毒酒结束了生命。

    陈洛端着饭菜走进屋子，一看这位少主居然又不老老实实待着下了床，而且她嚷嚷了半天也没人搭理她，只好一把将手中的餐盘往桌上一放，“哐当”一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未雨。

    看着眼前嘟着嘴一脸不满的少女，思绪不知怎么的便飘回了许多年前的沁雪园，记得有一年她染了风寒，断断续续的一直不见好，她怕苦，每次吃药的时候都要躲上好半天，实在躲不过去了才肯乖乖地端起药碗喝掉，那个时候也曾有个这样的少女，掐着腰，瞪着圆圆的眼睛生气地看着她，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是谁惹了咱们陈大小姐生气啊？”未雨笑着问，她笑起来本就好看，两个浅浅的酒窝凹了下去，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微微弯起，眼神里还带着点俏皮，连宁祁和厉夏那样的人看了都会不自觉地被感染，更何况是眼前的小丫头？

    果然，方才还气鼓鼓的陈洛此刻怒气也已散了，只好抱怨道：“少主，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洪老都里里外外地念叨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他不敢直接念叨你，就只来找我们！”边边走到窗边一手扶起未雨，看她坚持，未雨也只好顺着她回到了床上半躺下。

    陈洛虽然是陈掌柜的女儿，可是教养极好，一点也不像向沾衣那样刁蛮任性。她性子爽朗，长得又十分可爱，而且叽叽喳喳的一刻也停不下来，这几日若不是有她陪着，恐怕她一个人闷也要闷死了。

    “既然这样，你躲着他不就是了？”

    “我也想啊，可是看他年纪一大把，洪大哥和嫂子又不在他身边，我也只好奉陪了。”陈洛苦着脸说道，显然又想起了洪老的念功之强。

    “那可就怨不得我了”，未雨好笑地说，见她还想继续说，连忙转了话题，“这些天外面可有什么事发生？”

    陈洛本是孩子心性，见她问也就跟着答，一点也不记得刚才还要抱怨的话了，“少主你要问什么时候的呀？杭州城最近可是发生了不少事呢！”

    不少事？未雨心念急转，她怎么不知道杭州城现在如此热闹，养伤的这段日子到底错过了什么？“就从白老爷子的第三日寿宴说起吧。”

    “啊？怎么是从那啊？我还打算从少主你救回洪老说起呢”，陈洛不情不愿地说道，一边收拾了饭桌，在床榻上放好，方便未雨用膳，“第三日寿宴本来好好的，可是快结束的时候，知府大人却带着一干衙役和百姓围了白府门口，据说有个叫王白家大公子就是当日抓她的人，所以知府大人就上门抓人去了。”

    白若溪？怎么会是他？那日醉叶楼下他不是还……未雨疑惑地皱眉，随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着急地问陈洛：“七天前来这里找我的夫妇俩人呢？”

    当日她本来就是强打精神跟洪老和陈掌柜说了会话，不多时便又昏睡过去了，昏睡前隐约地听到有人找她，但是失血过多的身体精力不济，一直昏昏沉沉的，到了今日才算有了精神。

    “少主别急，我爹见是来找你的，还带着信物，所以先将他们安置下了，说等你醒过来再说。”陈洛回道。

    “那就好，他们可有说什么？”未雨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恍惚好像听见他们说什么‘女儿’之类的，少主你若是想见他们只管喊他们过来就是了。”陈洛仔细思索了一下，她当日本就没去看，实在也没想起来这两人说过什么。

    女儿？难道是梁老伯的女儿出了事？

    “少主你还要不要听啊？”陈洛见她又开始低下头想事情，忍不住问道。

    未雨这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只好抱歉地一笑，示意她继续说。

    “白公子被带走之后，宴会也没多久就结束了。出了这样的事，想来那位白庄主心里也不痛快，大好的日子在武林面前失了面子，嘻嘻！”这一笑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未雨看得好笑：“我听人说这位白庄主是个大善人，怎么看他出糗你倒是很开心？”

    陈洛撇嘴，“什么嘛！我爹说过了，那位白庄主就是典型的深藏不漏老谋深算。既得了好处又揽了名声，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未雨心底微动，“既得了好处又得了名声”吗？，陈启倒是个聪明人，也教的好女儿。

    “知府大人把王小翠和白公子都扣下了，城里城外传得沸沸扬扬的，到现在还没个定论，听说过几天要开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官府审问江湖人呢，一定很好玩！”陈洛嬉笑着说道，打定了主意那天一定要去围观，“然后，白家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宴会结束后，白府以事情繁多为由送走了大部分江湖人，留下的大多是等着看热闹的，也都搬出了白府。这几天白府一直戒备森严，白家几个管事进进出出的，也不知是为了白家大公子还是为了别的。”

    都走了？不知厉夏去了哪，从宴会第三天就不见人影，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至于戒备森严，老底都被人闯了，可不是该加强戒备了么？

    “就这些？”未雨问道，这两桩事与她关系不大，只要后者不暴露，她大可以置身事外，所以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哪能啊，还有两桩呢，一桩就是，不知从哪传出的消息，说是白乐天想招七星阁阁主姜祁为婿，白家小姐对他一见倾心再见倾情，非君不嫁！传得有模有样的，还……”

    “你说什么？！”未雨惊讶地说道。

    陈洛刚要回答，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