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先祖之赐（中）
未雨有些失神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粉末，晶莹剔透，闪着荧光，无暇的花朵零落委顿。 宁祁走近仔细看了看，“这些花已经死了，应该只是用特殊的方法凝固了形状而已。” 未雨呆呆地看着地上，幼年时母亲曾经说过的话浮光掠影般从脑海里闪过，半晌才喃喃道：“我知道，它们是先祖留下来的礼物。” “什么？”她声音清淡，宁祁听得模糊。 未雨抬起头冲着他绽开了一抹笑容，纯粹的清新的笑容，映着静夜里晶莹剔透的海棠花皎皎如月，“是先祖的恩赐，”她听见自己柔软而坚定的声音，又重复道，“是先祖留下来的最珍贵的礼物。”见他一脸不解，她顺势牵起了他的手，“跟我来。” 宁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从不会拒绝她。 “我从小就喜欢海棠花，每年海棠花开的时候娘亲都会带着我去院子里观赏，可是花无百日红，海棠的花期太短。有一年我生了病，不能见风，被关在屋子里养病养了一个月，等病好的时候花期都已经过了，”她一边走着，小心地避开身边的花朵，一边随口说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世和亲人，宁祁自然也听的用心。 “那时候还太小，只觉得看不到海棠花就像天要塌了一样，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跟娘亲发脾气，后来娘亲为了哄我开心，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枝海棠花，花朵鲜妍明媚，玲珑淡雅，还带着一股特别的香味。” 听到这里，宁祁眉目轻抬，“跟这一模一样的海棠花？” 未雨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眼前不真实的花朵上，带着柔软的眷恋，那是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回忆，娘亲去世得太早，早到她还没办法记得许多事情，而现在，这种偶尔浮现出来温暖却成了她心底最珍贵的宝藏。 “海棠无香。”宁祁顿了顿突然间说了一句。 未雨愣了一愣，她停下来看着他深沉的双眼点了点头，“海棠无香，但是，”忽而一转，“五色玄华却是有香的。” 山洞里石壁上浮现的画面一直令她觉得奇怪，因为按照石壁上的所显示的种种来看，五色玄华很可能就是上古神巫族的祖先，而四隐族是古神巫族的后裔，可是四隐族的圣花却是海棠，连圣女都被称作海棠玄女，这中间遗漏了什么？ 而这里，却给了她答案。 宁祁闻言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他感觉得到，自从进了这里之后，未雨身上似乎发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未雨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就好像从进了这里开始，有一部分尘封的记忆就复苏了，我甚至说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属于我的记忆，可是那些过去却真真切切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心底却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不等他开口未雨又继续解释道：“海棠花其实就是五色玄华，或者也不能这么说，海棠花是五色玄华谪落凡尘之后的样子。褪去了仙株的神力，失却了瑶华仙草的幽香，五色光彩消失散去，变成了一株寻常人家的阆苑仙葩。” “花中神仙，倒也衬得起它的身份了，”宁祁笑着说道，“花中神仙”乃是海棠花的别称。 未雨牵着他在树丛间穿梭，泛着荧光的海棠花璀璨明媚，“而娘亲留给我的那一枝是有香的，那是属于五色玄华的香气，只有四隐族中有玄女血脉的人才能够做到。” “就跟你身上的味道一样？”宁祁冷不防问了一句。 未雨闻言俏脸晕红，瞪了他一眼，不正经！ 宁祁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他还真不是故意地，就是下意识而已，“咳咳，那这么说你母亲也该有玄女血脉才对，为什么玉颜不曾找你母亲？” 所幸未雨也没想跟他多计较，“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娘亲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未雨摇摇头，有些迟疑，“四隐族对于族人的出入控制得十分严格，娘亲她……她可能是自己逃出来的。” 逃？出了什么样的事才会需要逃出来？而且，“那你父亲呢？” 父亲……久不提起这个称呼，她都已经快要忘记她还有个父亲了，那个家，那个父亲留给她的只有前世十年的冷漠，十年的不闻不问，以及——最后那一杯碗掺了剧毒的苦药。 “不想说可以不说，”见她脸色不好宁祁连忙说道，他并不是一定要知道，如果这个问题让她难过，那么他宁愿忽略。 未雨轻轻叹息一声，“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我爹爹他……我知道你调查过我，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爹是楼青云，”当朝户部尚书楼青云，“对他来说，可能十一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就等同于死人了。” 她忽然散发出的悲伤那么浓重，宁祁忍不住停了脚步，在她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将人带到了怀中，他是派人调查过她的身世，十一年前的事并不难查，只要有心总能找出蛛丝马迹，何况她从来也不曾刻意隐瞒，而现在京城里的情形——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楼青云绝不是一个好父亲，至少对未雨来说是这样。 “你确定楼青云是你的生父？”宁祁没有安慰她，而是忽然间问了这么一句。 未雨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在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之后只觉得心底怒火上涌，“你怀疑我娘亲不成？！”若她不是楼青云的女儿，那岂不是等同于她母亲贞节有损？！ “小尾巴！”他按住她的双肩，让她镇定，事关她母亲，是他言辞不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母亲身上也有玄女血脉，而你父亲只是一个与四隐族毫无关系的普通人，你觉得身为他们的女儿的你有可能会成为海棠玄女吗？” “我……” “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想。”宁祁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玄女血脉有多难得她明白，否则玉颜也不至于费尽心思地找到她。身具玄女血脉的女子和普通血脉的人结合真的能够生出纯粹的玄女血脉吗？